溫訣忙將筷子放下,轉而替他撫胸順氣。
其實殷無咎這些天胃口一直不是很好,昨天因為諫議大夫在禦書房大鬧一場氣的連晚飯都沒吃,所以這時候嘔了半天,壓根什麽也沒吐出來。
過了一會兒,他總算好些了,溫訣倒了杯水放在他手裡:“漱漱口,然後休息一下,我去找大夫過來。”他說完便要出去,只是剛邁一步,被殷無咎扯住了衣袖。
“怎麽了?”溫訣回頭問。
“師父你別忙了,我感覺已經好多了。”
“那也要讓大夫看看。”
殷無咎知他是緊張自己的身體,心裡一時暖暖的,不由笑起來:“師父這麽出去,還不得嚇壞趙總管他們。”
溫訣聞言,這才意識到他們現在並不是在外面的家裡,而是在這人多眼雜,規矩森嚴的皇宮——他是避過宮中無數耳目偷偷潛進來的,皇宮大內,天子居所,好端端的突然多出來個人,這要讓人知道了,不僅宮裡,就是朝堂上估計也要亂套了。
關心則亂,他竟也有這急糊塗了的時候!
“那我先回避一下,你自己喚人傳太醫來。”溫訣“退”一步道。
“不過是一時的腸胃不適,也不是什麽大問題,師父不必擔心……餓了一早,我還急著用飯呢。”殷無咎為了讓溫訣放心,漱過口後端起一旁的白粥吃了起來。
其實壓根沒有什麽胃口,但這時候若是尋太醫來,這頓飯師父也沒法吃了。
溫訣見他面色如常,倒也不像有什麽不好的樣子,也就沒再堅持,只是離開之前又叮囑了他一遍,讓他記得看太醫。
殷無咎一向把溫訣看的比什麽都重,但是對於自己的身體卻不怎麽上心,這一忙起來,再加上之後又沒覺得有什麽不適,一時之間就將找太醫的事兒給忘記了。
溫訣回府之後,便著手安排起殷無咎“納妃”的事,這件事情說起來簡單,但真要操作,卻有無數的困難。
他首先要鎖定一位適合入宮的女子身份,對方最好是朝中某位官員的女兒,身家清白,有一定的後台,不至於被那群大臣們挑三揀四,還得讓自己的屬下取代那女子身份入宮,這其中的難處,又不僅需要搞定那位官員,還得捂緊了自己“溫崇洲”這個馬甲,不能讓殷無咎有一絲一毫的察覺。
為了將這一切安排的天衣無縫,連著好些天,溫訣將所有的精力都放到了這一件事情上,以至於連進宮看一看殷無咎的時間都沒有了。
等他將這事解決好了,再見到殷無咎,卻發現對方整個人都瘦了一圈,面色看起來也十分憔悴。
“你怎麽了?”溫訣愣了一下之後,幾乎是立馬就想起了幾日之前的那個早上,殷無咎忽然嘔吐的事情來。
“沒有啊,師父為何這麽問?”殷無咎有些茫然的眨了眨眼睛,看起來像是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有什麽不對的。
溫訣對於他如此不注意自己的身體感到有些不悅,有心計較,一邊又因為心疼而舍不得說什麽重話,半晌,軟下語氣道:“上次讓你看大夫,你看過了嗎?”
殷無咎一頓之後,沒說話。
溫訣看他反應就知道什麽情況了:“不舒服也不知道看大夫,你是誠心想叫師父擔心嗎?”
“不是。”溫訣下意識否認,繼而又磕磕絆絆的補充,“我只是,只是一時忘記了……我這就讓趙總管傳太醫來!”
溫訣看他這慌亂無措、生怕自己生氣的小模樣,腦海裡卻莫名浮現出他平日裡在大殿上面對文武百官時候的情形,指揮若定、穩如泰山,少年老成的完全不像個十幾歲的少年。
殷無咎在溫訣的監督下,老老實實看了太醫。
自從殷弘陵退出帝王角逐之後,沈寄梅就做了個專研醫道的純臣,天子身體是關乎國運的大事,殷無咎信任他的人品,便特意讓趙延盛找了他,只是一番切脈,趙延盛的表情卻幾經變換,十足古怪,看的站在屏風之後的溫訣心裡一時都七上八下。
殷無咎心中也有些沒底:“沈太醫,朕是怎麽了?”
沈寄梅已經捏著殷無咎的脈門探了許久,怎麽探都是那一個狀態,就算再看下去也不會有什麽改變,他終於松開了殷無咎的手。
“陛下只是有些氣虛體弱,稍加調養便無大礙了。”沈寄梅道。
“……如此便好。”沈寄梅剛剛那副表現,這時候再說沒大礙誰會信,殷無咎也是不信的,只是他知道師父可能正聽著,本就擔心沈寄梅會說出什麽嚴重的病情來,讓師父聽見了擔心,所以這時候聽聞沈寄梅這話,頓了一下之後,立馬就接了句。
然而叫他沒想到的是,沈寄梅這時候卻又突然來了個轉折。
他忽然從椅上站了起來,一撩衣擺跪到了地上。
“……”殷無咎有些懵逼,“你這是做什麽?”
“陛下的確並無重疾,只是陛下的情況卻比身患重疾更為複雜,臣接下來的話可能會讓陛下覺得難以置信,但是陛下請相信臣,臣絕不是信口雌黃,也非胡言亂語。”
殷無咎放在桌上的手輕抖了一下,然後道:“你既說了只是氣虛體弱,那開張調理方子便罷了,若是故弄玄虛,仔細朕降你的罪!”
殷無咎的語氣是不以為意的,但眼神卻有些凌厲,沈寄梅心中本就有諸多顧忌,見了他這態度,一時倒猶豫了起來。
自己就這麽貿然說出來,可信度實在太低了,要不還是回去找到曾經看過的那本典籍,再重新斟酌著如何向陛下說明吧!
如是想著,沈寄梅決定暫時將自己檢查出的問題藏在肚子裡。
可就在殷無咎讓他退下時,忽然,一個聲音叫住了他。
沈寄梅一下頓住了步子——這殿內還有旁人!
他慢慢的回過頭,看見一人從那扇巨大的山水屏風後走出來。
身形高挑似松柏玉樹,叫人只能仰望;容顏絕昳如流瀑飛湍,一眼便使人心神激蕩。
沈寄梅愣了數秒,方才回過神來。
他努力的運轉著大腦,從自己腦海中的信息裡找出了可能與眼前這人相匹配的身份。
——傳聞當今聖上有一位師父,文武雙絕,並且有一副驚為天人的好相貌,應該就是眼前這人了。
“鄙人姓溫,單名一個訣字。”既然要問話,溫訣自然得先自報家門了,而他的身份在大商早已不是什麽秘密,想必對方也是有所耳聞的。
沈寄梅拱手一禮:“下官沈寄梅,久仰先生大名。”
“幸會!”溫訣簡短打了聲招呼,然後開門見山道,“聽沈太醫先前的話,似有未盡之言,陛下的身體究竟有什麽問題,還請沈大人如實相告。”
沈寄梅聞言心中一驚,隨即下意識看向殷無咎,但見年輕的帝王眉宇輕皺,神情有些慌亂,在察覺到自己的視線時,先是收斂了神情,然後給了自己一個警告的眼神。
看那模樣,顯然是不想自己多說的。
沈寄梅一時之間有些兩難。
他從一開始就意識到陛下似乎不想自己多說什麽,本來還奇怪陛下怎麽對自己的身體狀況一點都不好奇,在看到溫訣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了陛下的心思——陛下是不想自己說出什麽不好的消息被這溫先生聽見,故而剛剛才匆匆結束了談話。
可是眼下看來,話語權和決定權,似乎並不在陛下的身上。
所以,這位溫先生在陛下的心中,到底佔據著何等的分量,等等……陛下如今的情況,莫非,莫非……
沈寄梅想到那種可能性,看向溫訣的眼神陡然變了。
溫訣被他看的一時也有些不明就裡,想了想,道:“沈太醫有什麽話,盡說便是,不必有所顧忌。”
從溫訣出來到現在一直沒說話的殷無咎忽然開了口:“師父,沈太醫都說了,我的身體只要稍加調養便好了。”
溫訣淡淡看他一眼:“事情是否當真如此,陛下與我,心中都很清楚。”
自從兩人互通心意之後,殷無咎就再也沒見過溫訣用這樣的語氣同自己說話,他知道,師父是有些不高興了!
他嘴唇輕輕動了一下,終究沒敢再多說些什麽,他知道,師父擔心自己,今日鐵了心要問出些什麽來了,只能寄希望於沈寄梅不要說出什麽無可救藥的毛病來。
“我曾在一本古籍上看到過一個故事,有一個王朝的君王,曾經以男子之身誕下一子二女。”沈寄梅之前已經給殷無咎打過“預防針”,這時候又具體的鋪墊了一下,然後才道,“陛下不是生病,而是有孕了。”
殷無咎:“……”呆愣了數秒之後,殷無咎啪的一巴掌拍在了手邊的桌案上,“胡說八道!”
“陛下息怒!”沈寄梅又跪了下來,雖然忌憚君王之怒,但他都說到這份兒上了,萬沒有再半路刹車的道理,於是一口氣將想說的話都抖了出來,“陛下脈象波動不穩,時而流利,時而圓滑,尺脈強勁有力又時而略沉,這是有身之人才會出現的症狀,而且據臣診斷,陛下已有兩月身孕了!”
作者有話要說: wc我死了,我把這一章更新到了另一本完結文的大結局最後面,我會不會被老編請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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