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溫訣睡醒後,發現自己靠在小徒弟的身上,不由愣了一下。
他看了眼洞中燃的只剩下些灰碳的火堆,慢慢直起身子,道:“為師睡了多久?”
殷無咎說:“沒,沒有很久。”
溫訣見他僵坐在那裡一動不動的,奇怪道:“你怎麽了?”
殷無咎嘗試著挪了挪身子,手臂在恢復知覺的同時,產生了一陣要命的酸麻感,像是過了電,又像是遭了千萬隻螞蟻啃食,難受的他臉色都變了,立馬停下了所有的動作。
溫訣看他捏著拳頭、緊抿著唇杵在那裡,想到自己醒來時的狀態,後知後覺意識到什麽,問道:“是不是手麻了?”
殷無咎還要逞強,溫訣突然抓住他的肩膀,力度適中的按揉了起來。
“唔……”
第一指下去的時候,殷無咎難受的直接低呼了一聲,但是忍過一開始的那種刺激感覺,漸漸的,手上的麻脹感就消失了。
溫訣看他神色舒展下來,慢慢放輕了力道,一邊問:“還有哪兒難受嗎?”
殷無咎沉浸在他溫柔的話語和動作中,幾乎是無意識的回了句“腳麻”,可等溫訣握著他腳,褪下鞋子時,他卻嚇了一跳,猛的抽回了腳。
這麽大動靜,弄的溫決也有點懵:“怎麽了?”
“師父,徒兒怎麽能讓您,讓您……”殷無咎看起來十分慌亂,話都有點說不清了。
溫決摸了摸他腦袋:“你小時候可不見有這些講究。”
殷無咎被他這麽一提,也不怎麽,突然就記起剛認識溫決時的事情來,他那會兒警惕心重,說話又口無遮攔,以為溫決是壞人,真是什麽難聽的話都罵過。
莫非師父,到現在還記得?
想到這種可能,殷無咎心裡虛極了。
然後心神不寧下,也不知怎麽,就半推半就的享受了一番來自他最最敬仰愛戴的師父的的spa。
結束的時候,殷無咎覺得自己頭昏腦漲,心跳失速,臉似乎也熱的不正常,是看也不敢看溫訣了。
溫訣瞅著他那別扭閃躲的模樣,自己都有點開始犯嘀咕。
不就摁摁腳嗎,真能給孩子嚇成這樣?
溫決盯著殷無咎端詳了半晌,總算看出了端倪。
“無咎。”溫決看著殷無咎,說,“為師以後,會待你好些的。”
少年泛紅的面龐上,閃過一抹呆滯——師父他,為什麽這麽說?
莫非師父,察覺了自己的心思?
想到那種可能,殷無咎的面色一瞬間由紅轉白,然後又漸漸變成一種茫然。
如果師父知道了,那他說會待自己好,又是什麽意思?
溫決拍了拍他腦袋,說:“你這是什麽反應?”
殷無咎藏在袖子裡的手,緊緊捏了起來,他試探著道:“師父為何,為何要說那樣的話?”
“為師以前對你太嚴厲了,也沒怎麽關心過你,以後不會這樣了。”溫訣覺得,若不是這樣,少年也不至於因為自己給他捏了捏腳,就反應這麽大。
師父師父,既是師,也為父,這樣的關系,應該是親近的,可是現在,殷無咎別扭的表現,讓溫決覺得,他與少年之間,產生了隔閡。
殷無咎聞言,瞬間反應過來,是他自己想多了,可在心裡為自己那瘋狂的念頭而感到可笑的同時,他又感受到了幾分說不上來的失落。
溫決很快從這個話題裡跳出來,他看了看山洞外面漸漸暗淡下來的光線,說:“天似乎快黑了。”話說完,他陡然意識到什麽,詫異的轉回頭來。
“怎,怎麽了?”殷無咎被他看的心裡愈發慌亂起來。
溫訣眼裡帶著詫異和不敢置信:“為師不會……靠著你睡了一天吧?”他記得,自己睡著的時候,天才剛亮來著,怎麽這一眨眼,天就又黑了。
殷無咎莫名松了口氣,半晌點了點頭。
溫決道:“為何不叫醒我?”
殷無咎道:“師父一定很累,無咎想讓您多休息一會兒。”
溫決眼神頓時柔軟了下來,然後他突然伸出手臂,抱了殷無咎一下:“傻孩子!”
殷無咎身子又僵住了,一雙手抬起落下,落下又抬起,直到溫決松開了他。
滿腹心事的少年,最後終究沒敢坦率的回抱眼前的男人。
“趁著天還未暗下來,我們離開這裡吧。”
輕輕一句話,打碎了少年所有的不安與幻想。
洞中雖然陰暗清冷,但因為有師父在,他卻開始貪戀,不舍得離開了。
可是,這分離的一刻還是來了,還來的這樣突然。
溫決又道:“起來吧。”因為洞中光線昏暗,溫決沒有察覺到殷無咎在聽到自己說離開時,面上那一閃而過的錯愕表情。
殷無咎沒動。
“無咎,怎麽了?”
“沒,沒什麽。”殷無咎下意識否認,然後匆忙就要從地上爬起來,甚至都忘了自己的腳上還綁著木條。
溫訣忙扶住他,然後將在鎮子上買的那件裘衣給他緊緊裹在了身上。
懸崖雖然深不可測,但這山洞離崖上的距離不過才十幾米,溫訣輕輕松松便能飛上去。
小白狐見他抱著殷無咎上去了,在下面急的嗷嗷叫,下一秒,整個身子就被乘風用爪子給抓起來,也帶到了空中。
眨眼功夫,一鷹一狐兩個人,便都穩穩落在了崖上。
殷無咎朝著驚魂未定的小狐狸招了招手:“再見了。”
溫訣聽出了他外泄的情緒,問道:“怎麽了,舍不得?”
殷無咎沉默了一會兒,輕輕點了下頭,他是有點舍不得這隻可愛的小狐狸,但更多的,是舍不得與師父相處的這段短暫的時光。
雖然之前他一直逃避著不去提起這些問題,但不提並不代表不會發生,殷無咎心裡很清楚,離開了那個山洞,他就得與師父分開了。
溫訣抱著他往下山的方向走,小狐狸一瘸一拐的跟了上來。
溫訣好幾次停下來讓它別跟著了,但是那小狐狸也不聽,仍舊固執的亦步亦趨。
殷無咎看著這茫茫大雪裡,那小狐狸形單影隻的墜在遠處,不由的心軟起來:“師父,要不就讓他一起吧。”
它現在是個小瘸子,自己也是個瘸子了,唯一的區別,是自己有師父抱著走。
可是師父也不可能一直這樣抱著自己。
溫訣說:“軍營裡不會讓你養一隻狐狸。”
殷無咎下意識想說讓溫訣養著,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師父有他的事情要做,自己不該因為一時的同情,而給他增添多余的負擔的。
本來他自己,就已經很麻煩了。
溫訣見他不說話了,對著不遠處的小白狐道:“別跟著了,去你該去的地方吧。”
小狐狸也不知聽懂沒聽懂,總之這一回,它終於停了下來。
它坐在地上,看著他們漸行漸遠。
殷無咎對上那雙清澈的眼睛,心裡生出了一種苦澀而茫然的情緒。
他在心中默默的問:你該去的地方是哪兒呢?
我該去的地方,又在哪裡?
送走了前來找溫訣談事的謝凌霜,飛鳶歎了口氣,抱著劍在帥帳外愁眉不展的發起了呆。
主子離開軍營已過去兩日多了,卻還沒有回來,雖說他身手好,但飛鳶還是有些擔心。
另外,派出去的人找了很多地方,依舊沒能找到殷公子的下落,這般惡劣天氣,若是帶著傷流落荒野,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他不在意一個小兵是死是活,但是他會在意主子。
主子第一次對一個人表現出這樣的特殊,而這個人卻突然沒了!
恰好這時天晚了,飛鳶估摸著應該不會再有人過來找主子,所以他打算親自出去看看。
出軍營後,莫約行了一公裡左右,飛鳶遠遠看見有個人影往這邊而來。
隔的太遠了,加上風雪很大,飛鳶看不清那人模樣,只是覺得那高挑的身形,與自家主子有幾分相像。
但是一晃眼,那身影突然變小了。
等他再走近了些時,心情從疑惑變成了激動。
——找了那麽久沒找到的人,突然出現在了眼前,可不得激動一把嘛!
飛鳶直接就用了輕功,一下掠到了殷無咎面前,因為太快了,險些沒刹住腳撞人身上去。
他將殷無咎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見他拄著一根棍子,右腳上又綁著木條,看起來是傷了腳,問道:“殷公子,你腳怎麽了?”
殷無咎還沉浸在師父突然丟下自己離開的事實中,壓根就沒有注意到飛鳶,也沒聽見他的問話。
飛鳶見他盯著遠處一動不動,於是換了個問題:“你在看什麽?”
殷無咎總算聽到了。
他回神,扭頭,看見飛鳶時眼中閃過一抹恍然和詫異。
師父突然丟下自己就離開了,原來是有人來了,師父他,是不想被這裡的人看見自己嗎?
之後的時間裡,殷無咎拒絕了飛鳶背自己回去的要求,自己拄著拐,一瘸一拐的回到了軍營。
路上,飛鳶問起他這些天的經歷,殷無咎半真半假的應付了過去。
他想,既然師父不願意讓這些人知道自己的存在,那他自然不會說出來,而關於懸崖下的那個小山洞,他也一並隱瞞了。
飛鳶沒有對他的話產生什麽懷疑,但是卻對送他回來的那個不知名的人,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飛鳶總覺得,自己當時瞧見的那個挺拔身影,和他家主子很像。
而這種猜測,在他安頓好殷無咎,回到帥帳中,看見了突然出現的溫訣時,恍惚在一瞬間落到了實處。
他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莫非主子這些天出去,其實是去尋殷公子了。
作者:你真相了!
可是不對啊,他剛剛問殷公子,送他回來的人是誰,他說的是不認識。
而且那人若是主子的話,他為什麽要避開自己呢?
飛鳶又想到了主子讓手下人暗地裡出任務時,都會讓那些人做一番喬莊改扮……莫非主子在尋找殷公子時,也隱藏了自己的身份。
可這又不什麽壞事,主子為什麽不願意讓殷公子知道?
飛鳶越想越糾結,腦子裡飄過了一大堆的小問號,他覺得自己快要被那些問號淹沒了。
“怎麽?”剛換回盔甲的溫訣,一出來就瞧見自己屬下盯著自己發呆,於是淡淡開口問了聲。
飛鳶瞬間收起了自己的思緒,轉移重點道:“將軍,您回來了。”
溫訣點了點頭:“這兩日辛苦你了,我離開的這段時間,可有何大事發生?”
飛鴛說:“軍中一切安好。”
“我知道了。”溫訣道,“沒什麽事情的話,你也下去吧。”
飛鳶聽話的離開了,只是腦子裡還在糾結著,“到底是不是主子救了殷公子,如果是,他又為什麽要隱瞞身份”的一系列問題中。
桐城一戰,西南軍損失慘重。
浩浩蕩蕩的二十萬大軍,在一次又一次的戰爭中,死傷近半,而在溫訣勸降了薛青愈那群人之後,他們後來便歸順了朝廷,並且引得西南叛軍中的一部分人也跟著倒了戈,事到如今,屠蒙戰手底下的人,就只剩了五萬余殘兵。
這形勢,倒有幾分像之前被他們追著打的屈家軍。
瞧著他們被打的落花流水、節節敗退的樣子,幸存的屈家軍們真可謂是揚眉吐氣。
如今風水輪流轉,他們勢要將這些叛軍打回西南老巢,打的屠蒙戰永無翻身之日。
不過就在我軍計劃著下一步的行動時,來自帝都的一封急詔,說是毗鄰西北的天耀國,突然用炮火轟炸了大商西北邊境。
溫訣接到消息,連夜便帶著兩萬騎兵往帝都趕去了。
這次的事情太過突然。
一年前,天耀就曾進犯過大商國,當時溫訣率軍打退了他們,兩國簽訂停戰協議,並且商文帝派遣了三公主前往天耀和親,之後兩國之間一直相安無事。
沒想到這一次,他們竟然突然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這不是書中記載的情節,劇情又一次產生了偏差。
他以前覺得每天按照既定的劇情往下走,自己就像個機器,可是現在,一切都脫離了他的掌控,溫訣卻發現,還是原來那種狀態,更適合他。
為什麽呢,因為一個心臟病晚期患者,是真受不得刺激啊!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為我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毫不芥意1個;感謝為我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眠1個;
感謝為我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插i12瓶;無語問蒼天5瓶;小雪花、之乎者也2瓶;不是堅果1瓶;啊——wsl…躺平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