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麽一說,原本沒有注意到溫訣的人一瞬間就都看到他了,這些一開始瞧不起溫訣的將士們,在和他相處了一段時間之後,也都有了一定程度的改觀。
甚至此時看見溫訣,然他們懸著的心都放下了些許。
將軍終於來了,那他們一定可以順利完成任務的。
但是這個讓他們覺得冷靜沉著,辦事可靠的人,這時候的表現卻有些讓人捉摸不透。
因為面對那個獨眼男提出來的要求,溫訣並沒有任何反應。
他這樣,讓獨眼男情緒變得浮躁起來,他一下將手裡的火折湊近了被自己背在胸前的包袱,威脅道:“我數三個數,都給我讓開,不然大家一起死。”
溫訣還是沒動。
“一”
“二”
獨眼男手中的火折就要湊到他身上的那包火藥上,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來。
謝凌霜也急了,下意識就伸手搗了一肘子溫訣的腰:“喂,你怎麽回事,是瘋了嗎?”
溫訣視線落在獨眼男的手上,終於往後退了一步。
獨眼男注意到他的目光,不屑的嗤笑了一聲:“哼,我還道多大本事,也不過如——”
一句話尚未說完,卻戛然而止。
在一陣死寂一般的沉默中,獨眼男動作僵硬的低頭,然後他看見自己右手的手臂上一個整齊的截面,猶如泄閘洪水一般從中噴濺出鮮紅的血液,而手臂所連接的右手卻消失不見了。
獨眼男的眼珠子轉了轉,視線繼續下移,然後他看見了一隻蒼白猶如僵屍一般的右手,那隻手裡緊緊地捏著一個火折子,他手上的血恰好落在那火折子上,將最後一絲火苗也徹底熄滅熄滅了。
一抹呆滯的神情停留在他的面容上,而下一秒,又被一聲後知後覺的慘叫聲打破。
看家這一幕的人,都不由紛紛到抽了口涼氣。
溫訣用一方白色的帕子擦幹了匕首上的血,看向離的自己最近的高虎和兩個小兵,道:“站著幹什麽,還不拿下。”
嘶啞的嗓音恍若一聲驚雷,瞬間喚醒了陷在震驚之中的人們。
高虎率先反應過來,抬起一腳就揣在了獨眼男的身上,將他揣的跌在地上,然後一刀就砍了上去。
所有人都來不及阻止,那獨眼男一瞬便身首分了家。
謝凌霜看著那隻死不瞑目瞪著他們這邊的眼睛,抬手一巴掌拍在高虎的背上:“你小子倒是留個活口啊!”
話雖然這麽說,但是從她的語氣裡卻聽不出半分責怪的意思,非但如此,還有種莫名的解氣感。
在一群猶如崇拜神明一般的眼神中,溫訣仍舊是那副平靜如斯的模樣。
“將洞中物資清點一邊,登記在冊,然後迅速運出山去,以免夜長夢多,另外,留下一小隊人馬,徹底排查此礦洞之中的情況。”
“是,將軍。”他說完後,場中立馬傳來整齊劃一的應答,聽那高昂的聲調,似乎是格外的興奮。
“你這身手也太牛逼了。”等進來的人都分散著忙開了,謝凌霜朝著溫訣比了個牛逼的手勢,又道,“我是不是該感謝你的手下留情啊!”
這後半句話顯得有些莫名其妙,溫訣一時沒聽懂,所以也沒回,不過謝凌霜很快就給了替他解答了心中的疑惑。
“上回怎倆比試,若非你有所保留,只怕當時斷手斷腳的就是我了吧?”謝凌霜說著,抬起胳膊壓在了溫訣的肩膀上,“好家夥,我現在想起來,這還心有余悸呢!”
溫訣微微側了側身,避開他的手,道:“我倒沒瞧出來,你有半分懼我的樣子。”
謝凌霜因為他的躲避踉蹌了一下,站穩後道:“怕你幹嘛,咱現在不一條船上的螞蚱嗎,你還能再砍我一劍不成。”
溫訣道:“謝將軍,這句話可不是這麽用的。”
謝凌霜渾不在意的揮了揮手:“管他怎麽用,意思到了就成。”
溫訣心想這要是自己以前的學生,定要他將那詞語釋義抄他個三百遍。
經過了溫訣的系(魔)統(鬼)訓練,這些士兵們的執行率早已今非昔比,不到一個時辰,他們便將所有物資清點完了,並且條分縷析的登記在冊呈給了溫訣。
溫訣看過之後,遞給了謝凌霜,然後說道:“這些東西只怕牽扯甚廣,轉移起來一定要迅速,不然消息走漏了,只怕會有不少麻煩?”
謝凌霜見他語氣嚴肅,也跟著重視起來:“明白了。”
兩人說著話,便從礦洞裡走了出來,天上烏雲密布,一副山雨欲來的模樣。
謝凌霜抬頭看了看,聲音激動的說:“看著樣子,今兒不會是要下雨了吧!”
話一出口,後面跟著出來的人,也變得騷動起來。
也不怪他們會這麽興奮,畢竟他們這北邊,也是已經數月未曾下雨了。
溫訣也抬頭看去,一滴雨水落在了他的面具上。
然後過了一會兒,天上竟然果真下起了雨來,並且那雨越下越大,轉眼驟成瓢潑。
就在所有人都開始歡呼雀躍時,溫訣卻想起了什麽,不由的皺起了眉頭來。
謝凌霜一回頭看見他眼裡的擔憂,伸手就搗了他一肘子,不解道:“喂,你這是什麽表情,下雨了難道不應該高興嗎?”
溫訣收回思緒,說道:“我有些事情要辦,這邊就交給你了,下雨搬運起來可能會有些困難,就辛苦你們了。”
“是不是有什麽麻煩事,要幫忙嗎?”謝凌霜下意識問。
溫訣搖了搖頭,道:“是一些私事。”
這種時候急著去處理,倒不像是什麽小事,但是從溫訣的神態語氣,謝凌霜又看不出焦急的樣子,看不懂他也就懶得琢磨了,擺了擺手道:“去吧去吧,反正這裡也差不多了。”
溫訣正要邁步走進雨中,視線瞥見地上一具屍體身上的黑色鬥篷,他走過去扯了下來。
謝凌霜道:“你拿這個做什麽?”
“有用。”溫訣看了看那鬥篷,上面染了不少血跡,但是問題不大,現在雨這麽大,一衝就散了,如是想著,溫訣轉而道,“你可有備用的衣服?”
謝凌霜道:“咱出來出任務的,又不來遊山玩水的,帶什麽備用衣服。”
溫訣聞言,打量了一下謝凌霜的身上,見他身上一身白色的錦衣,說道:“那將你的借我吧。”
謝凌霜道:“那我穿什麽?”
溫訣說:“我的。”
謝凌霜面色古怪:“我說你到底幹嘛去?”原本好容易消下去的好奇心再次被激發了出來。
溫訣看著謝凌霜的眼睛,沒回答這個問題,但是在短暫的對峙後,謝凌霜還是妥協了。
他把手中的劍丟一旁,然後直接就開始解身上那身衣服。
而溫訣也把自己身上的一身黑衣脫了下來。
溫訣穿上謝凌霜的衣服,披上那鬥篷,毫不猶豫的一腳邁進了重重雨幕中。
果然就像他想的那樣,被這瓢潑似的山雨一淋,他身上什麽除了雨水泥土味兒,什麽味兒都聞不著了。
抵達目的地後,溫訣並沒有立馬靠近,而是在遠處站定了身子。
他摘下臉上的面具,用鬥篷的兜帽遮住整張臉,又脫下了手上的黑色手套,換成白布纏上,盡量不留下一絲一毫關於溫崇洲這個身份的痕跡。
——那孩子現在最不願意看見的人,只怕就是這個人了吧。
是的,溫訣口中的還有些事情,不過是牽掛著被他丟在荒野的王二狗。
這麽大的雨,那孩子有一個人在山裡,只怕就算死不了,也能去了半條命,即便他是真神不死的主角,溫訣也無法安心的將他丟在這裡。
做完這一切之後,溫訣邁步朝著那塚新墳走去。
王二狗趴在墳頭上睡著了,瘦小的身子蜷成一團,臉上淚痕未乾,一雙眼睛即使緊緊閉著,也能看出紅腫的厲害,那雙嘴唇,卻又泛著青紫。
溫訣視線落到一旁那件被撕的稀爛的披風。
分明冷的厲害,卻不願意用自己留下的東西,只怕這孩子對著這披風撒氣的時候,心裡想的是要撕了自己吧。
溫訣甚至可以想象到,在他和殷弘玉離開之後,這孩子又如何的大鬧了一場。
溫訣心中不由苦笑一聲,彎身打算將小孩抱起來,雙手接觸到對方的身體,一陣涼意襲上指尖。
“爺爺!”在他將王二狗抱進懷裡的時候,小孩出於本能的趴進了他的懷裡,然後口中低低的這麽呢喃了一句,但是下一秒,他卻猛然的驚醒了過來。
在小孩看向自己的一瞬間,溫訣竟然緊張了,甚至呼吸都放緩了下來。
那種心虛的感覺,就好像真是自己殺害了這孩子的親人一般。
“你是誰啊?”王二狗聲音虛虛的,聽起來沒有半分力氣,而且啞的厲害,他說這話時,一雙眼睛格外的空洞。
溫訣的腦海裡不由浮現出曾經見到這個孩子的一幕幕場景,記憶中的那雙眼睛總是又黑又亮,蔓延警惕的,但是現在,這雙眼睛卻相識一夜之間失去了所有的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