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將軍。”南熙恭敬道,“您吩咐的事,均已安排妥當了。”
溫訣微微頷首表示知道了,然後讓南熙帶自己過去瞧瞧,只是到了安置王二狗和他爺爺的地方,溫訣看了看院中明裡暗裡的護衛部署,而並沒有說進去看看那對祖孫。
小央端著藥碗從小院裡出來,恰好看見溫訣離開的背影,下意識問南熙:“主子來過了?”
南熙將溫訣的來意說了一下。
小央聞言撓了撓頭髮:“我看這小孩除了脾氣大,也沒什麽特別的地方,主子為何要派這麽多人護著他啊,實在是搞不懂?”
這話其實也說出了南熙心中的疑惑,但南熙並不是喜歡多話的性子,聞言只是說道:“將軍這麽做,自然有他的道理,你們將人看好就是了,可千萬不要出什麽紕漏。”
小央撇了撇嘴,抬手就揉了把南熙的腦袋:“小小年紀,倒學的一身老成。”
南熙雖說是溫訣身邊最親近的人,但因為他年紀小,長相柔軟,平日裡又很少擺什麽架子,所以跟著溫訣的這些侍衛在服從他的同時,更多是的把他當成一個弟弟,而非一個上級的存在。
南熙下意識抬手去捂自己腦袋,鼓著腮幫子,大眼睛瞪著小央控訴道:“小央哥,頭髮被你弄亂了。”
小央看他那軟軟的樣子,哈哈笑了起來,嘴上說道:“你說主子那麽一個不近人情的人,就你這樣子,是怎麽跟他這麽多年的。”
南熙聞言頓時擰起了眉毛:“你別這麽說,將軍他……很不容易!”要說之前他只是佯怒,那這會兒就是真有些不樂意了。
小央見他一臉認真的樣子,忙改口說道:“好啦好啦,你說的是,央哥以後不說就是了。”
溫訣回到劉大人讓人準備的房間時,恰好幾個侍女拎著水桶走過來,看那樣子,應該是來伺候溫訣沐浴的。
侍女們看見溫訣時,先是呆了一下,然後就放下水桶稀裡嘩啦跪了一地。
得到溫訣的赦免之後,她們誠惶誠恐的爬起來,拎起水桶謹而慎之的往房內而去。
溫訣從進這個府衙開始,都快適應了這些人看他時候那種驚恐不已的表現,他此刻的注意力,更多卻是放在那隨著丫鬟們的走動而在木桶中蕩出層層波紋的清水。
這一桶桶水,叫他腦海裡不由的想起了之前幾次見到王二狗時候的情形。
那孩子一小罐子水都能當命似的護著,要看見這些,是不是該激動傻了?
這麽想著,他頓時覺得有些好笑,但笑過之後,心情卻又有些複雜。
如今大旱時節,一滴水都寶貴的很,這麽幾大桶,也不知能續多少人的命,雖是書中,但溫訣也不能毫無壓力的給用了。
這麽想著,他便下意識抬手製住了為首那個丫鬟正拎起木桶水往澡盆裡倒去的動作。
突然被他製止住,丫鬟身子一僵,然後下意識抬起頭來。
她大概以為自己做錯什麽事情,惹怒了這位傳聞中冷血嗜殺的大將軍,是以面上帶著難以掩藏的驚恐。
溫訣看著那張臉,五官並不難看,甚至是十分秀氣的,但是皮膚蠟黃,臉上帶著沒洗乾淨的髒汙,嘴唇還起了一層乾巴巴的死皮,像是渴的不行的樣子,再配著臉上那不安驚恐的神情,瞧著真是可憐又狼狽。
“不必倒了。”溫訣開口說道。
丫鬟愣了下,反應過來後,小心的將靠在大木桶上的小桶移開了。
瞧那戰戰兢兢的模樣,簡直像是生怕溫訣下一秒就要將她生吞活剝了似的。
她能這麽害怕,自然是有原因的,這原因還要從溫崇洲坑殺數萬俘虜,以及溫訣當眾毆打錢氏與溫德明說起。
——當初因為這兩件事,“溫崇洲”這個名字可謂是傳遍了整個大商國,甚至就連臨近諸國都知道商國有這麽一個殘暴不仁的大將軍了,再加上謠言的變異性,層層傳播下去,溫訣在眾人心中就變成了一個面如羅刹,殺人如麻,吃人肉喝人血的舉世無敵變態大魔頭了。
所以當這些丫鬟們接到前來伺候溫覺的任務時,簡直猶如晴天霹靂,甚至私下裡還撕心裂肺抱團痛哭了一場。
可她們人微言輕啊,縱有一萬個不願意,鬧過之後該幹嘛還不是得幹嘛,所以最後將眼淚一抹,就抱著必死之心的來了。
溫訣知道她們畏懼自己,卻也不會想到自己在這些人的心裡已經變成了這樣恐怖的存在,他朝著小丫鬟伸出一隻手,道:“把桶給我。”
丫鬟緊張的連思考的本能都沒了,條件反射就照著溫訣的要求,雙手舉著木桶抖如篩糠的遞了過去。
溫訣拎著那桶水走到洗臉架邊,倒了一些在架子上的銅質臉盆裡,然後走回來將木桶還給那小丫鬟:“拿走吧。”
丫鬟聽著他嘶啞殘破的嗓音,半晌都沒有反應過來。
自己沒聽錯吧,他……他讓自己走?
來時心中預想了無數種可怕的後果,小丫鬟怎麽也不敢相信,她們能這麽輕易就完成了任務。
溫訣見對方杵在那裡不動,以為她沒明白自己的意思,不由就解釋道:“如今水源緊缺,這些水估計也來的不容易,你們拿回去自己用。”
他說這話時並未覺出不對,但是話音落下,房中數個垂著腦袋的丫鬟卻都猛地抬起了頭來,看著溫訣的眼裡迸射出如出一轍的詫異光芒。
看著這群十幾二十歲的小姑娘露出的表情,溫訣突然覺出幾分有趣,不由就微勾起了唇。
但是下一秒,他嘴角的弧度就僵在了原地。
【警告警告,ooc警告,宿主……】
又來了。
閉嘴吧你!
溫訣心中冷斥了一聲,在腦海裡的系統音停下來時,收起了面上的表情。
幾秒的停頓之後,他朝著那幾個丫鬟揮了揮手,聲音淡淡道:“本將軍要休息了,出去?”
他說這話時,聲音雖然不高,但是突然轉變的態度再配上那嘶啞如鬼魅的聲音,簡直就是搞心態啊有沒有!
丫鬟們剛剛還對溫訣原有的印象產生了動搖,一瞬就給嚇沒了,甚至條件反射的通通跪到了地上。
“……”
溫訣看著一地瑟瑟發抖的後脊梁和黑腦袋,心中十分無語。
知道你們怕我,倒也不必怕成這樣!
怕再將這些小丫頭嚇出什麽毛病,溫訣話都不敢多說了,只是揮了揮手,道:“都出去吧,這裡不必你們伺候。”
“奴婢告退。”丫鬟們彼此偷偷的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對著地上連著磕了三個響頭,爬起來就拎著水往外走,給溫訣遞水那個丫鬟這一次落在了最後面,大概是太過害怕了,經過門檻的時候,她一下絆了上去,手裡的木桶被打翻,清水撒了一地,而她則整個人撲進了那一灘水裡,看著狼狽急了。
但是這丫鬟卻也顧不上疼,只是扭頭就朝著溫訣看去。
看見溫訣舉在半空的手,她心裡頓時咯噔一下,然後又是一通四肢著地的磕頭求饒,“奴婢該死奴婢該死,求將軍饒命,求將軍饒了奴婢一命吧……”
溫訣本是條件反射的想要去扶這丫頭一把的,卻沒想到她是這種反應,頓在半空的手僵了會兒,不尷不尬的收了回去。
這些人對他的印象已經根深蒂固了,溫訣說再多亦是無用,所以最後他乾脆退回房中,沉默的關上了門。
本以為自己這樣,這些丫鬟就會走了,卻不想對方反而跪在地上不敢起來了。
透過木門看著外面瘦小而顫抖的身影,溫訣簡直頭大。
“都杵在這裡做什麽,下去吧!”就在這時候,一道清澈卻又輕佻的嗓音透過門扉傳了過來,之後是一陣短暫的沉默,然後又聽那聲音道,“還愣著幹什麽,讓你們走就走,出了事自有本殿……自有本公子擔著。”
又過半晌,外面響起低低的應是聲,再是匆忙凌亂的腳步聲,然後終於恢復了安靜。
待人遠去後,殷弘玉也不敲門,伸手便直接將門推開了。
他大搖大擺走進房中,在房內圓桌邊坐下,自己給自己倒了杯茶,淺酌一口又放下,旋而啪一聲打開折扇輕輕搖著。
“你到底做了些什麽,將些小丫鬟嚇成這般?”殷弘玉挑著眼角,笑的一臉玩味。
溫訣道:“殿下覺得就我這樣,還需要做什麽?”
他語氣淡淡的,並無什麽情緒起伏,但也不知為何,殷弘玉就從中聽出了幾分悲涼與落寞的意味。
短暫的停頓之後,殷弘玉收起了面上玩味的表情,他看著溫訣緊覆著面具的臉,輕輕問道:“你可曾後悔過?”
這話著實有些沒頭沒尾,溫訣想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淡淡道:“沒什麽好後悔的。”
溫訣不知道原來的溫崇洲對於舍身救君這件事情是什麽心情,但就他自己看來,任何決定都是自己的選擇,而後悔這種情緒,是沒有任何實質意義的。
殷弘玉從桌邊站起來,繞到坐在另一邊的溫訣面前,然後用手中折扇挑著溫訣的下頜,迫他抬起臉來。
“多漂亮的一雙眼睛啊。”殷弘玉看著他,如是感歎了一句。半晌複又道,“我記得你以前的樣子,那日宮宴上。”
“好好的一張臉,真是可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