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藝睿提供的錄音確實經過剪輯。”技術部的同事把報告交給老趙,“寧市那邊說趙藝睿堅持自己說的都是真實的,她不知道錄音為什麽會被剪輯,否認了傅光所有的供詞。”
“另外……”同事停頓,“精神科的專家鑒定趙藝睿目前的精神狀況比較脆弱……”
不適合再施壓了。
“你們怎麽看?”老趙問會議室裡的人。
鴉雀無聲。
資歷最淺的小趙被旁邊幾個刑警用手肘連著捅了了好幾下,實在捱不住,刷得一下站起身。
“說吧。”老趙對幾個年輕人私下的小動作很了解,“你的意見就是大家的意見。”
這幾個家夥怕撞槍口上,畢竟現在拿到的證據完全是另外一條路了,意味著他們這一個月的努力可能都走錯了方向。
“我覺得……”小趙改口,“我們覺得,我們查案的方向可能是錯誤的。”
“按照趙藝睿和傅光的陳述,孫其的死亡很有可能和其他人都沒有關聯。”
“我們之前判斷這些受害人死亡可能會有關聯的依據有兩個,一是都和監控視頻敲詐有關系,二是都有過相同場景的鬼壓床經歷而且精神都出現了問題。”
“我們已經排查了從孫其公司收繳的所有監控視頻,那八名受害者雖然都和敲詐有關,但是除了這一點,並沒有找到其他可關聯的疑點。”
“至於相同場景的鬼壓床經歷……”小趙小聲了一點,“我查了那部電影,在恐怖片裡面還算有名,屬於恐怖片愛好者的必看清單之一……”
某網站的評分有八點三……
這是最扯的,一屋子警察沒一個是愛看恐怖片的,那麽明顯的線索居然沒有一個人發現。
“我們也詢問了精神科專家,因為看了恐怖電影就在夢裡重複一個場景的情況並不罕見,罕見的是這幾個人的夢境是一樣的。但是如果都看過這部恐怖片,又都覺得自己做過虧心事,那麽代入同一部類似劇情的恐怖片的情況也是有可能的。”
小趙深吸了一口氣:“所以……”
“結合現有的證據,我們覺得這案子現在的調查重點應該放在孫其和費景明的死亡上,他們利用監控視頻牟取暴利,被偽造成自殺的可能性最大。”
“而且也可查……”小趙到底年輕,說到後面聲音越來越小,底氣越來越不足。
“邏輯不錯。”老趙淡淡的誇了一句。
這麽多天逼著他做會議主講,總算把這小子結結巴巴的壞習慣給扭過來了。
“你們分析的都沒有錯。”老趙打開投影儀,“但是之前的方向也不是完全沒有疑點了。”
“我們還剩下石駿譽這條線和費景明在死前的錄音沒有搞清楚,石駿譽為什麽會逃跑,費景明在死前到底接到了什麽電話想半夜上山去求證,他又為什麽會一口咬定安子歸就是下一個。”
“把這些疑點解決……”老趙剛舉起手打算切到石駿譽的頁面,會議室的門就被打開了。
值班民警小心翼翼地探進來半個腦袋:“趙隊長,外面有個叫石駿譽的找您。”
老趙:“……”
一會議室的刑警:“…………”
***
又來了,這種剛剛餓了就有人送飯上門的感覺,最近因為王梅和趙藝睿對這種感覺十分敏感的老趙非常不爽地松松脖子。
雖然這想法很荒謬,但是總覺得他們一個兩個都在上杆子給他們送證據。
“聽我秘書說你們警察一直在找我。”石駿譽風塵仆仆,隨身還帶著一個小小的行李箱,“所以我一下飛機就過來了。”
老趙沒吭聲。
真是良好市民,剛才負責接待的民警跟他說,石駿譽是直接從飛機場打車過來的,手機卡都還沒來得及換,沒網沒法現金支付,下車的時候還跟他換了人民幣。
“你認識王梅麽?”老趙直接問了,一點技巧都沒用。
“安子歸的那個保潔阿姨麽?”石駿譽十分合作,點頭,“認識。”
“她說你在這幾個時間點,在安子歸不在的情況下進過安子歸的家。”老趙把表格遞給他。
石駿譽說了聲抱歉,戴上了眼鏡,自嘲:“上了年紀老花又近視。”
老趙雙手環胸,沒接話。
石駿譽看起來很放松,一點都不緊張,他還特別認真,一邊比對表格,一邊拿出了隨身帶的小本子。
老趙眯眼,這又是一個隨身帶著記錄本的人。
“這兩個時間不對。”石駿譽摘下眼鏡,“這兩個時間我沒有去,診所裡面有其他病人,你們可以查我的診療記錄。”
“另外這表格還漏了一個時間點,五月份我還去了一次,但是沒有通過王梅,是直接通過安子歸進去的。”他把記錄本交給老趙,“我知道記錄本不能證明什麽,但是他們小區有安保監控,應該可以查得到,當時安子歸在家,我直接敲的門。”
五月份,老趙也曾經問過王梅為什麽石駿譽五月份沒有去過安子歸家。
“你去她家幹什麽?”老趙放下記錄本。
雖然石駿譽作為心理谘詢師有這樣的記錄本很正常,但是他現在看到這種記錄本就心煩。
“在這之前,我能不能問一下你們為什麽要調查這個?”石駿譽這次沒有配合。
“是這樣的。”石駿譽雙手合十,想了下措辭,“我不太了解中國這邊的隱私權,但是作為我的病人,一般情況下我是不會公開病人資料的。”
“你現在涉嫌私闖民宅,這在中國是違法的,當然你可以請律師,但是你今天既然主動來了,我還是希望能在事情複雜化之前先解決問題。”老趙回答得很官方。
石駿譽笑了:“行,那我們先把這些問題一個個解決了。”
“我不算是私闖民宅,我進入安子歸家,是得到屋主同意的。”他不緊不慢的先解決第一個問題。
“安子歸說她根本不知道這件事。”老趙盯著石駿譽。
“啊你們已經找過她也提到過這件事了?”石駿譽看起來如釋重負,“那行,那有些話我也方便說了。”
“安子歸是我的病人,病因是睡眠障礙和進食障礙。”石駿譽擺正了坐姿,“我給她做了好幾次一對一谘詢,都沒有任何進展,她的病情仍然在不停加重。”
“而且她自我封閉得非常嚴重,從頭到尾都沒有告訴我她失眠和進食障礙的原因,我們每一次聊到那裡,她的自我保護就會開啟。”
“所以我換了一種治療方案。”石駿譽又開始停頓,看起來有些為難。
“每個心理谘詢師都有自己獨特的方法,我很難跟你用非專業的說法解釋我的方案。”石駿譽攤手,“這個方案在心理學上稱為脫敏治療,安子歸的病症主要是無止盡的噩夢和幻覺,我要做的第一步,就是在她無知無覺的情況下混淆她幻覺和現實的界限。”
“所以我會在她經常出入的場合放一些她幻覺裡存在的東西,觀察她對這些東西的反應,就能大概知道她的潛意識裡最害怕的是什麽。”
“這個方案她是同意的,並且簽了字的。”石駿譽打開行李箱拿出一個筆記本電腦,翻出一張複印件,“就這份,上面寫著脫敏治療的方案,並且強調這個方案可能會侵入患者生活領域。”
“因為方案目的,我不能把具體侵入的方法寫進去,但是這個方案的風險我是告訴安子歸的,她同意了才簽字的。”
“根據安子歸的說法,她並沒有詳細告訴過你她的幻覺內容。”老趙看著電腦屏幕,問得很慢。“你是怎麽知道她幻覺裡有雕像和時鍾的?”
安子歸在這份方案上簽了字,簽字的時間是一年前。
但是這件事,安子歸並沒有告訴過警察,是覺得不重要還是忘了?
“我是心理谘詢師。”石駿譽笑了,“我和安子歸每周都會有一個小時的一對一交流,如果連這點都無法知道,那我的招牌就保不住了。”
“你還是個催眠師。”老趙也笑了。
“在國內,心理催眠治療並不是主流。”石駿譽搖搖頭,“我來中國以後就沒有再做過催眠相關的工作,我對我的患者也是一再強調我只是心理谘詢師,並不是催眠師。”
“所以你沒有對安子歸做過催眠?”老趙問。
“來中國以後,我沒有對任何患者做過催眠。”石駿譽強調。
“撬開賀瑫的車把發卡放到車上和給傅光10萬塊錢也是治療方案?”老趙把轉帳記錄丟到桌上。
石駿譽又戴上了眼鏡:“……我確實給過傅光錢,但是髮夾是什麽意思?”
老趙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傅光這個人是個遊手好閑的流氓。”石駿譽略顯疲憊地揉了揉額角,“我不知道他從哪裡拿到一些和我私生活相關的視頻……”
“什麽視頻?”老趙問。
“監控視頻。”石駿譽明顯不想多說,“和我的私生活有關的,和你要問的這些事無關。”
“有沒有關系是得由警察判斷的。”老趙提醒他。
“……”石駿譽再次揉了揉額角,“我妻子孩子都在國外,在國內還有一個小三。”
老趙眉心動了動,從石駿譽異常洋派的作風來看,他連掙扎都沒有就直接說出了這種私事,實在是合作得過分了。
“至於撬開賀瑫車子這件事,我真的不知情。”
“雖然我不知道王梅為什麽沒有提,但是我確實告訴過王梅進出安子歸家這件事是經過當事人同意的,要不然一個老太太哪有這種膽子。”
石駿譽又補充了幾句。
老趙和他對視了一秒,決定換個角度。
“那這幾個人,你認識麽?”老趙把那八名患者的照片一字排開。
照片裡八個人都對鏡頭笑得很燦爛,臉上都有陽光。
“這幾個。”石駿譽慢慢地從照片中挑出了老趙知道他們有交集的那幾個人,表情嚴肅,“當然,我也知道他們的結局。”
“這也是我一直努力想要做好工作的原因,我不想這樣的悲劇再次發生。”石駿譽看著老趙,強調,“包括安子歸。”
“你為什麽會突然離開中國?”老趙冷不丁地問了一句。
石駿譽一愣。
“你的秘書都不知道你去了哪,診所的病人都沒有改期。”老趙又問了一次,“為什麽要那麽急著離開中國?”
“我養父去世了。”石駿譽苦笑,“突然去世的,去世的地方在南美,那個地方和中國大陸沒有建交,我買了最快的機票在台灣辦了轉機,所以根本沒有時間通知我的秘書。”
“到了那邊之後通訊又一直都不好。”石駿譽解釋得更加詳細,“老人辦理後事涉及到跨國,各種手續焦頭爛額,所以我是一直到上飛機前才聯系到診所的秘書,知道你們在找我,下了飛機第一時間就過來了。”
老趙安靜。
又一個無懈可擊的人,他更徹底,所有的一切都有出入境記錄,監控記錄以及病人記錄。
在他們即將放棄安子歸這條線的時間點,作為這條線裡唯一一個可以深挖疑點的他帶著證據恰到好處地出現了。
“你認不認識趙藝睿?”老趙鬼使神差地問出了這個問題。
一直以來都非常鎮定毫無破綻的石駿譽瞳孔突然縮了一下。
“不認識。”他迅速回答,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應該不認識,這個名字我很陌生。”
***
凌晨四點,新城,安子歸家中。
安子歸坐在床上,木木呆呆的。
“怎麽了?”最近因為安子歸睡眠質量慢慢恢復也睡熟了的賀瑫突然若有所覺地驚醒了。
“我……”安子歸嗓子啞了,“夢到她了。”
“那個女人。”
“她轉身了。”
作者有話要說:雞皮疙瘩一地。。短期內不寫這種自己嚇自己的東西了。。評論留言紅包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