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後算帳除謝安
京城這邊殿試早已結束,三甲合計點了七十多名學子,晉州學子佔了十席。
在南宮靜女的運作下,一甲三席中,晉州學子佔了一席。
狀元是兵部尚書宇文崢府上的小公子:宇文金。
榜眼是晉州學子:秦德。
探花蘇州學子:柳予安。
在這件事上南宮靜女和南宮讓發生了分歧,她並不想寶貴的一甲席位讓這樣的人得去,而且狀元的人選也不是南宮靜女心儀之人。兵書尚書家的小公子文風中規中矩,會試時是倒數第三名,可見此人的才識要比其他學子略遜一籌,朝廷正值用人之際,南宮靜女有些不明白自家父皇為何這樣安排。
殿試後南宮讓主動召見了南宮靜女,父女二人一人用寫,一人用說。
南宮讓:吾兒可有不解?
南宮靜女:“父皇,兒臣實在是不明白,且不說柳予安這個探花之位,那宇文金會試的時候險些落榜,會試的紅榜還沒摘呢,就得了狀元……”
南宮讓:這幾年政務之事吾兒已不需父皇擔心了,此次……寫到這裡南宮讓的筆尖頓了頓,不過又很快繼續寫到:此次恩科或許是最後一次由父皇主持了。
南宮靜女:“父皇!”
南宮讓吃力地抬了抬手,南宮靜女沒有再說下去,南宮讓的眼中劃過一絲欣慰:女兒長大了,不再是從前那個感情用事的小女兒家了,他也可以放心了。
這幾年南宮讓的心態幾經變化,從最開始用盡一切辦法試圖好起來,到過程中飽嘗痛苦的拉鋸,到最近看淡了生死。
真到了最後關頭,自己反而有預感了。所謂的“萬歲”是他聽得最多的謊言了,哪有什麽萬歲?
對現在的南宮讓來說,死是一種解脫。他之所以咬著牙苦活於世,皆對眼前這個女兒多少有些不放心……
雖然朝中也有諸多隱患,但在把掃除後患的任務托付給齊顏後,南宮讓已經慢慢放下了。
最近南宮讓總是能回憶起當年的那個夢,一隻琥珀色眼眸的異獸乘著黑雲撲到自己的寢殿外。觀天司說此乃吉兆,將有賢臣降世,可南宮讓一直心存忌憚,打壓了齊顏很多年。
如今看來……或許是自己錯了,若是早一些像培養邢經賦那樣培養齊顏,說不定已經扳倒了太尉府。
南宮讓回過神來,輕咳了一聲,四九便默契地握住了南宮讓持筆的手腕,略微止住了手上的顫抖。
南宮讓繼續寫到:吾兒切記,殿試乃一門學問,特別是一甲三席要斟酌分配,寒門士族兩方的學子必須要雨露均沾,狀元之位盡量留給世家子弟,方可維系朝政的穩固,榜眼之位無足輕重,點給寒門學子亦是一種恩典。至於探花……務必要選出一位才貌兼優的學子。
南宮靜女記得齊顏當年也是探花出身,便追問道:“父皇,這是為何?”
南宮讓:若某些重臣的膝下並無嫡子,或嫡子早殤,難免會因後繼無人而心灰意冷,吾兒便可找適當時機為探花郎賜婚……
四九見南宮讓目露焦急,知道主人有一肚子話要囑咐,手卻不聽使喚。四九跪到南宮讓身邊,謙卑地說道:“陛下,讓老奴和殿下說說吧?”
南宮讓從喉嚨裡發出一個單音節,放下了筆。
四九解釋道:“小殿下,正所謂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這探花郎的位置歷來都是一種不成文的恩典,從前陛下會挑一個合適的時機為探花郎賜婚,說白了就是將探花郎入贅到無嫡子的世家府上,許配給其嫡女,以保住忠心耿耿的臣子不會因為無子而斷了傳承。小殿下若不信可以去弘文館翻翻,這件事雖然沒有記錄在典籍中,卻是延續了數百年君臣之間的默契。小殿下可要明白陛下的良苦用心啊……”
南宮靜女恍然大悟:父皇這是把柳予安留給自己,作為賜給朝臣的恩典。那齊顏呢?又是準備賜給誰的恩典?
一牽扯到心上人,南宮靜女的想法也隨著變了。無數莘莘學子寒窗苦讀十數載,一朝登科卻被人當成禮物,這是南宮靜女無法接受的。
南宮靜女沉默了,為人子女她不想違背風燭殘年的父親,作為公主更不能忤逆當朝陛下。
南宮靜女知道自家父皇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自己,但在她的內心深處並不讚同這種做法。
她的心中已經隱約構架出了一個新的框架,一個大不同於目前朝政的框架,就等著名正言順的那一日,慢慢地添磚加瓦。
辭別了南宮讓,南宮靜女回到了未明宮,叫來了陳傳嗣。
陳傳嗣進了南宮靜女的書房,秋菊從外面關上了書房的門,守在門口。
可以說南宮靜女把持朝政的“秘密”能守到今日,一方面是南宮讓的愛護,另一方面這一內一外兩個忠仆也立下了汗馬功勞。
陳傳嗣跪在南宮靜女面前:“參見殿下。”
南宮靜女:“起來吧,坐著說話。”
陳傳嗣:“小人不敢,請殿下吩咐。”
南宮靜女:“駙馬府失火的事情,上次讓你秘密去查,前陣子你說有了眉目,怎麽樣?”
陳傳嗣:“回殿下,下面的樁子在京城一個叫通源當鋪的地方見到了禦賜之物,小人在內廷司查到了駙馬爺府上的帳冊,確定這幾樣物件的確出自駙馬府。”
南宮靜女眯了眯眼,周身散發出一股危險的氣息:“說下去。”
陳傳嗣:“這些日子,小人派了幾位可靠的樁子混入了通源當鋪,發現這當鋪的東家是姓謝,名安;字遠山。”
南宮靜女:“還有呢?這個謝安……不會只是一個簡單的商賈吧?”
陳傳嗣:“殿下慧眼,謝安祖上世代經商,產業遍布大江南北,各行各業都有涉足。到了謝安這一代已是富貴非常,小人暗中探訪了一圈,發現應天府和各府的衙門對謝安似乎都很客氣,但……殿下恕罪,謝安這個人非常小心,身邊的近侍和府內的家丁都是至少兩代的家生子,其余不牢靠的生面孔最多只能在外圍產業當差,小人……只能大致推斷出謝安背後的主子可能是某位皇子,但具體是哪一位小人拿不出確鑿的證據。”
南宮靜女表情已經平複,聽了陳傳嗣的話也不見波動,她端起茶盞抬起左手以廣袖遮住半邊臉,淺淺地抿了一口。
放下茶盞淡淡道:“除了私藏貢品這一條,還有沒有其他的罪狀?”
陳傳嗣不假思索地回道:“自然是有的,像謝安這種商賈手底下肯定不乾淨,想查一定能查得到。”
南宮靜女:“十天。”
陳傳嗣:“是!殿下請放心。”
南宮靜女:“去吧。”
陳傳嗣走後,南宮靜女思考起來:謝安背後的主子不過那麽幾位,老二和老四被圈禁,謝府卻不見式微可以排除。
小七和老八年紀尚小,況且這二人平日裡並無鋪張行為,再加上沒有火燒駙馬府的理由,可以排除。
謝安一介商賈能得皇子青眼,應該是使了不少銀子的……
剩下的三位……也是諸多皇子中家底最厚的。
五哥的母妃賢妃娘娘,母家總攬江南十四州的鹽鐵,與其結交一介商賈不如結交他外公家。
六哥的母妃出自隴東馬氏,財力同樣不可小覷,而且良妃娘娘因神似母后得過不少賞賜,六哥出手闊綽也有倚仗。
那麽……會是他麽?
三皇子南宮望的母妃淑妃,乃是將軍家的小姐,老將軍前些年已經去世。
南宮靜女深吸了一口氣:如果謝安背後的主子真的是南宮望反倒好辦了,趁著南宮望不在京城,正好可以將謝府連根拔起。
……
一場滅頂之災即將降臨,潑天富貴的謝安老爺卻渾然不知。
怪隻怪南宮望走得匆忙,連壽辰都沒來得及辦,導致謝安冒險收下的典當物沒能及時送出,才讓陳傳嗣抓到了蛛絲馬跡。
十日後,在“南宮讓”的授意下,刑部聯合京城應天府頒布了一條查封令,謄寫了數十份以八百裡快馬送到了各地。
不過一上午的功夫,京城四分之一的鋪子被貼上了封條,這些商鋪裡多少都和謝安有些關系。
謝安被應天府的差人堵在了大宅中,整座謝府從家主到門房,一百多口人全部被帶走。
應天府尹當著刑部官員的面,宣讀了謝安的罪狀:哄抬市價,販賣私鹽、倒賣倉鈔、草菅人命、販賣假藥……等十一八條大罪。
謝安嚇得臉都白了,強撐著喊冤:“大人,冤枉啊!你是知道的,謝某人從不做違法的勾當!你是知道的啊……”
應天府尹的表情微變,厲聲呵斥道:“大膽!公堂之上豈容你喧嚷?本府什麽都不知道!本府勸你也少說幾句,是非曲直自有公斷!”
謝安癱坐在地上,任憑衙役給他戴上了枷鎖。他是聰明人,南宮望是關照過應天府尹的,對方既然都這麽說了,怕是上面有人想動自己。
這個人或許是想某位皇子趁著三殿下不在拔了自己,也有可能是皇子都壓不住的人……
應天府尹見謝安“識相”,臉色好看了一些。他也拿過謝安不少好處,沉吟片刻最後提醒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來人呐將謝安打入天牢,待三堂會審後再行定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