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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為悅己者 - 第218章字體大小: A+
     
    218、了結

      「你不是不喝酒的嗎, daniel?」

      「偶然也可以破例的。」

      這大概是他第一次為了她破例——其實,也不是為了她, 只是破例的時候她剛好在旁邊而已。駱總的心一下就酥了, 她總是這樣, 商場打拼這麼多年,盔甲早已無懈可擊, 可師雩根本用不著攻克這些,他本來就活在她心裡面。——其實也知道不是那麼一回事,但本能反應,還是先甜一下,才能理性看待,泛起不安。

      「別啊, 」她強行開個玩笑, 「這麼寶貴的機會, 還是留到更重要的場合啊——什麼時候和最大金主一起吃飯的時候再喝好了。」

      做診所當然也要接觸投資人, 不過j\'s業績好, 是投資商追著跑,也因此,師雩很恃才傲物, 之前從來不出席這種場合,都是駱總出面周全。這話駱總想了好幾種師雩可能回的話, 沒想到他會這樣接,「那就到時候再開一瓶就是了。」

      醫生當然不是不可以喝酒,如果你沒有職業追求的話, 夜夜笙歌都ok,但是師雩以往一直非常自律,連帶得他徒弟都跟著滴酒不沾,其實,在駱總看,胡悅是頗有酒量的長相。和她吃飯喝一點助興,可能是剛出來心情不同往常,可連投資人的飯局都喝,這……

      駱總心裡跳了一下,她微微一笑,不糾纏了——什麼投資人飯局,猴年馬月的事,還不是她說有就有,沒有就沒有?

      「你想喝什麼?」她反問,有點調笑的味道,「對酒有研究嗎?」

      「毫無研究。」daniel一如既往的實際,「對我都是無效信息。」

      駱總舉起菜單掩住笑容,「文盲。」

      在故事被揭穿以前,別人看師醫生,當然都是帶著光環的,事業不多說了,全中國比他更會賺錢的同齡人都沒多少個,大概就算有,也沒有他這樣帥,三十多歲的年紀,專業過硬,裝束有品位,長相好,興趣廣博,什麼都能說得頭頭是道,以一個白手起家的青年才俊來說,人設簡直就是完美。但內情只有自己人知道——daniel要做手術,要**文,有點空餘時間最多吃吃美食,他不怎麼旅遊,對音樂美酒一無所知,什麼高爾夫、騎馬這些上流社會的運動,知識儲備一樣不多,話題扯到這上面大部分蒙混過關,駱總也不知道為他打了多少次掩護,營造博學形象。這是他們間小小的內部笑話,這時候說出來,師雩也不免一笑,「抱歉,不是博士。」

      這又是另一個笑話了,師雩讀出來是碩士學位,的確不是八年制的博士,出身沒那麼純血,駱總講,「沒關係,你這個doctor比博士值錢。」

      她點了酒,又本能地安排了一桌恰當的菜,「很久沒這樣一起吃飯了。」

      「在一起吃的飯還不夠多?」

      「那不一樣。」

      是不一樣的,一起吃的飯局是夠多了,但那不算是共餐,只能說是共事,真正坐在一起吃飯,多的還是在篳路藍縷一起創業的年代,等師雩做完最後一床手術,經常夜已深了,那時候駱總也剛好下班,兩個人一起走到巷子口正好夜宵,一家老什麼興,師醫生都記不清了,只記得餛飩包得還不錯,「有點吃頭。」

      「是老同興吧。」駱總其實記得清清楚楚,故意裝糊塗。

      「不是,不是那種連鎖店,是貼了連鎖店名頭的老什麼興。」師雩說,他也笑了,「那時候也經常談談天,吐槽一下極品客人的。」

      「那時候有沒有吐槽這個詞?」

      「有了吧,剛進來,年輕人裡面很流行,不像是現在這麼大眾就是了。」

      「那時候我們也還是年輕人啊。」駱總笑著說了一句。師雩不以為然,「難道你覺得現在已經老了嗎?」

      他說話一向是這個樣子,噎人,脾氣不好,對話進行不下去,駱總想講,『以前還以為你特別不喜歡我,後來看了悅悅才知道,其實你對誰都這樣』。

      ——但畢竟又忍住了,只是作勢拍他手背一下,「敢暗示我老?」

      他們對視一眼,都笑起來,駱總說,「是老吳興,弄堂子裡的小店,前陣子路過的時候我還找了一下,關門了——清退違規小店,那一片現在冷清清的,不是從前了。」

      「s市這樣的地方,城頭變換大王旗,哪有什麼店能永遠經營啊?」師雩沒她那麼多愁善感,「新陳代謝,正常的。」

      是啊,在s市這樣的地方,十字路口的一家店,一年內能換四個門楣,這個城市哪有什麼永遠不變,變才是正常,師霽變成了師雩,股東也從師霽變成了胡悅,駱總心裡一陣陣發慌,手在玻璃杯上收緊:這是要攤牌了嗎?

      師雩找她吃飯,有感謝的意思在,駱總知道,但她也有些不敢赴約——幫人幫到底,是扶上馬還要送一程,可案情進展對師雩最不利的時候,她被家裡派到國外去了,這扶上馬,終究沒有扶到位,現在想要送一程也使不上力了,殺人罪名一去,餘下的冒用身份罪,師雩自有律師團和公安斡旋,能不能保住行醫執照,也有周院長為他疏通,駱總的幫助是錦上添花,雪中她抱炭送過,但最後點火照亮夜空的,還是胡悅。

      自然,她心中有愧,可師雩卻不會這樣想,她瞭解他,這一次飯局,他是要表達感謝,可是不是也有道別的意思?股份已經給了胡悅,現在待罪之身,也不便用寫著師霽名字的行醫執照繼續執業,他和j\'s的關係,也是不是到了切割清楚的時候?他把自己的大部分持股都給了胡悅,剩下的那些呢?是早想好了嗎,要留給她……

      這種可能性,讓駱總芳心惴惴,也自嘲戲多,但她足夠瞭解師雩,知道這很可能是他的計劃,更不知道自己對這計劃是喜是怒——錢,她當然不在乎,但師雩到底心裡還想著她,她怎能不感動?

      可,股份要都分了,他去哪裡?他以後會做什麼?是不是像一隻鳥,分離了現在的生活,就再不會回來了?

      心裡想問的問題太多了,卻不知道怎麼問也不敢問,思來想去,耽擱的時間已經過長,眼看他就要詫異,駱總衝口而出,卻是忍不住直接問了,「診所,不打算回來了嗎?」

      這一問,和他剛才的話根本搭不上噶,師霽眉毛一挑,又放平了,他笑了,依舊是那樣英俊,他笑起來的時候眼裡有光。

      「多心了,」他也是懂的,無需言語就明白了她的解讀和心路,「沒想那麼多,不是暗示,就是在說門頭換得快。」

      但對駱總的猜測,他也沒給出否定的態度,「診所的事,再說吧,現在名字還沒換過來,新身份證都沒出,更不要說行醫執照了。」

      他肯談的時候,就不會這麼尖銳,駱總打蛇隨棍上,「身份證換過來了,股份就能跟著回來嗎——你和她談好了?」

      其實,她不懷疑胡悅,只是問要這樣問,才能詐出更多。

      師雩愣了一下,看看她,講,「我去要,她肯定會還給我,不過,她要,我也可以給她。」

      這和他們之間的感情無關,這是一定要給的,事到如今,駱總終於能夠理解,也不再那樣不平,只是還為師雩擔心,「都給她了,你剩什麼?」

      「我不是還給自己留了一點股份嗎,你不要,我就還留給自己啊。」他寬慰她,「再說,我不還有個總顧問的頭銜嗎——難道,你要炒掉我?」

      「當然不會要你的了——當然不會炒掉你了——」她急切地抬頭為自己辯白,「我怎麼可能炒掉你——」

      迎上他含笑的眼神,她咬住唇不說話了,忽然有點委屈,芥蘭炒牛肉,牛肉又鮮又嫩,可吃在駱總嘴裡一點味道都沒有,「你就不能給我一句准話嗎?」

      師雩對她是要比從前溫和了,可能是再無需假裝了,現在,他沒什麼秘密了。他柔和地說,「我也還沒定,要我怎麼說呢?」

      曾經她有點怨懟,感情的事不能強求,但她跟了他十二年,等了他十二年,這一切開始於……並不是開始於她的一廂情願,的確他什麼准話都沒給,可一開始的時候,她是能感覺到他的興趣的,這種事,瞞不了女孩子。有時候她也會想,師雩是不是看上了她家背後的背景,當時是有意花她的——錢上,他沒虧待過她,這是一次成功的合作,可回頭想起來,她總覺得,多多少少,這是有點利用的味道在裡面。

      可她也說不出口,這些話是不好說的,他連始亂都沒有,一點點若有若無的感覺罷了,藏在他的笑裡,落不到實處,也就談不上終棄,更何況,他身邊從來也沒有第二個人,能讓駱總感覺到他移情別戀。

      胡悅大概是最靠近的一個,但……

      關於她的事情,駱總現在不想多想,她對這個女孩子已經沒有什麼負面情緒了,現在一切都有了解釋,師雩對她的特別,一開始並不因為她是她,而是因為她是她母親的女兒。那她該怎麼說?一切只能說是命數。

      「如果,如果沒有這一切。」酒過三巡,她的臉紅了,話也說得不假思索,不再斟酌再三,「你還會來s市,還會開診所嗎?」

      「會的吧,」師雩今晚又回到了他們剛認識的時候,那時候她的感情沒那麼濃烈,表露得也沒那麼明顯,所以他們的交流也要更自然隨意,不像後來,牽扯的利益多了,他回避,她也想藏,交流反而越來越少越來越隱晦,「可能對你來說,不會有任何區別,我們還是會在那天遇見,只是我換了個名字,但也沒差,反正你都叫我daniel。」

      「是啊,對我來說,你反正都是daniel。」駱總笑了,不知為什麼,她有一點點想哭,只是還能藏得很好。

      「其實我還挺喜歡你這麼叫的,」他說,「我和師霽都沒有英文名字——你知道的,這個英文名字是怎麼起的。」

      是他們一起起的,起於設計診所將來時隨口吹的牛,她說將來做大以後,名牌底下要燙金上英文名字才氣派,師雩告訴她,他沒有英文名字,除了以前學校起的英文名,但他也不用,所以早忘了。

      『那外國人叫什麼?』

      『他們可以叫我的名字啊,就直接叫。』

      『霽.師嗎?』當時她因為這個笑話咯咯地笑,『技師,哈哈哈,技師……』

      這個笑話,讓他露出了複雜的表情,當時她不懂,還以為自己無心觸怒他了,現在回頭看,才知道她大概是巧合說了個曾被他開過的老玩笑,觸動了他的心弦。這回憶讓駱真心裡又酸又苦,含著淚笑,「其實名字不重要,我認識你是誰,你就是誰。」

      他看看她,也笑了,笑裡終於有了一點超出平常的感情,不是很多,但已經能讓駱真心跳加速,「還是很重要的,這個名字,讓我錯過了很多。」

      如果當時她認識的師雩,他們的故事,能不能不一樣?——這是他隱晦的回答,他終於印證了她未說出口的詢問,承認了這麼多年來他的否認。一開始,是有一點不一樣的,如果換個身份,如果沒有這麼多的秘密,也許他們有機會發展下去。

      她好像正在向上飄,飄到雲裡去,就當是夢,晚點醒,她想忍著不哭,別那麼失態,讓人看了笑話,她故意這樣說,「——唉,其實也差不多,如果你是用師雩的身份過來……可能現在宋太太就不用來給女兒做整形手術了。」

      是啊,就算沒有那些事,也會有宋晚晴,所以沒有什麼遺憾的,本來命中就不屬你,又何必惋惜。駱真用灑脫的語氣說,「其實能遇到你,我就很開心了。」

      「是嗎?」他望著她,又笑了。他的笑就像是星夜中的花火,對她來說永遠都是這個樣子。「我哪有這麼好呢?」

      你就是有這麼好啊。她想,可說出口的卻是,「這和你好不好沒有關係——我什麼都有,要是一輩子連個喜歡的人沒有,豈不是很無聊?」

      是啊,也不是沒想過移情,沒想過找別人喜歡,這麼多年周周轉轉,為他失眠了多少個夜,卻終究還是感謝他出現在她生命裡,這麼多年才算活過。對他的怨,早被衝淡,能有個這樣的結局,她已心滿意足。她別過頭偷偷地擦眼淚,師雩低下頭晃著杯子裡的紅酒。

      「是我運氣好,」他說,「遇到你這樣的合夥人。」

      不是你運氣好,是你手段高,你總歸要找個有些背景,心地善良,有底線好拿捏的富家女合夥。是你手段高到十二年以後,還能體面結局,叫人恨不起來。她想,她是看透了他,但也恨不起來,有什麼事,照舊想要付出一切幫他。

      還好也知道感謝,還好還說,剩下這些股份,她想要就送給他——駱總當然不會要,但要的就是這點表示。她說,「你運氣不好,你命苦,所以我要多對你好。」

      「我命不苦,我命挺好的。」沒想到師雩居然否定她的話。「人生中每個階段,雖然都有打擊,但也都有人對我好,你就對我好,周老師也對我好。」

      他的笑很溫暖,師霽從來不會有這樣的笑容,他總是冷冰冰的,看起來心事重重,總有一分銳利的陰鬱藏在眼角眉梢,現在,他終於可以這樣笑了。

      駱總看了他很久,想把這張臉烙印下來,她喃喃地說,「我對你好,都是有私心的……」

      一個男人要是不想睡你,幹嘛對你那麼好?這句話,反過來也成立。但這句話有些太過了——那個話題,已經講完了,甚至沒開始,大家就都心裡有數,也都知道會怎麼結束。他如果想要和她在一起,不會這樣邀約,他們之間有一個『如果』,有過吸引,但如果只是如果,吸引也只是曾經,有些事情,過去了就回不來的。過去和她相遇的師雩,注定不會讓任何人走近自己,談戀愛並不在他的人生規劃裡,真的談了,那才是對她的不負責,現在的師雩,終於從陰霾中走出,但讓他走出來的也不是她,而是別的人。

      都說過,都講明白了,她再說這一句,就顯得『多』了,師雩笑了一下,沒有回答她,駱真心裡門清:還是那麼無情,他自己覺得有過交代就夠了,想要借機勒索溫柔,多一點他都不會再給。

      這無情,就更像是哥哥,而不像是那個只存在於別人描述中的弟弟了。駱總笑了笑,倒也不意外,她的酒慢慢醒了,這個年紀,不會喝太多,也就醉不了太久。

      「那接下來什麼打算?你都說了你是顧問了——顧問又不一定要行醫執照的啊。」

      話題拉回安全領域,她還是想叫他去上班,但師雩不怎麼熱衷。「再說吧,先歇會兒,等風頭過去。」

      「你當然能等了——那麼會投資,除了股權,你自己藏了多少錢?急的是客戶。」駱總聲音提高了,她觀察師雩,看了一會,又去看酒瓶,心裡大概定了點:除了她喝的那些,師雩自己大概就喝了一杯不到,還是在節制,那就好。

      「她們急什麼啊?」師雩笑了,他的態度很曖昧,不想去上班,但也沒有很抗拒。駱總猜測他大概還在考慮,也是真的不知道自己不做這個還能做什麼。

      現在,殺人案的嫌疑了了,剩下的案子怎麼判,對他來說其實都不會傷筋動骨,師雩給自己留的後手,足夠他下半輩子躺著吃喝玩樂了,這些都是不會受他的名字改變影響的財產——全在海外呢。駱總現在就怕他想一想,索性浪跡天涯去尋找自我,那就真的連人影都看不到了——可能這樣他會快樂,但,她也不是那麼好的人,就像是師雩一樣,她也有私心。留在眼前,至少還看得到,也許也還能等得到,跑出國那就真的什麼可能都沒有了。

      「怎麼不急?原來你走了,你的客戶都是悅悅維護,她是和你一起接的客戶,需求都瞭解,跟進起來輕輕鬆鬆,也還勉強能糊弄過去。現在悅悅也不做了,你們的客戶誰來接啊?你不為自己想也要為客戶想啊。」她沒好氣地說,「好比宋太太,她女兒下一步手術,誰做?求求你,為客戶負點責好不好啊。」

      說到宋太太,這個是觸到師雩軟肋了,他僵了一下,「胡悅她……」

      駱總期待地看著他,卻從師雩臉上看到同樣的表情,意識到師雩大概是想從她這裡探聽點消息,她好氣又好笑。「她還回不回來我真不知道!我現在連她去哪裡了都不知道——美簽不是十年嗎?她上次去過邁阿密,說不定,現在就跑到夏威夷去野了呢?」

      他這麼問,是希望胡悅回來接手這些病人,他好跑,還是擔心她決定回來上班,她要有回來的意思,他就不回來了?駱總心裡猜度著,也不無歎息,當然她不可能希望他們如膠似漆,但是……

      如果連胡悅都不能留在他身邊,那,師雩也太寂寞了。

      但,他們又是這樣的情況。除了歎息,還能說什麼,規勸的話她一句也說不出,勸和做不到,勸離也覺得過分殘忍,駱總滿心裡都是盤算該怎麼把師雩留下來,幾乎錯過了師雩的笑聲。

      「夏威夷?她不會去的。」

      他說,提到胡悅,表情畢竟不同,笑容在臉上熠熠生輝,語調半點疑問沒有,斬釘截鐵的陳述。

      「她應該回老家去了。」

      嗡鳴聲中,飛機落地,一個小小的人影走出機場,鑽進車裡,駛向稻田。

      「——出來這麼久,也是時候回去看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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