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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為悅己者 - 第203章字體大小: A+
     
    203、師霽

      「為什麼會有兩把手術刀?」

      「兩把手術刀?」解同和頓了一下, 很快地說,「這也不是不能解釋吧, 可能在和嫌疑人的搏鬥中失落了第一把——也就是沒有指紋的那一把, 之後在打鬥中失去手套, 臉被抓傷之後,取出第二把殺死了被害人, 同時自己也被劃傷。也只有這樣,才能夠解釋受害人指尖留下的DNA。」

      「有這麼巧,兩把手術刀一模一樣?」

      「很可能是一模一樣,醫學生為了培養手感,經常會買手術刀私下自己練習,當時掉落在現場的手術刀, 就是醫科大附屬醫院和醫科大本身教學都在使用的金鐘牌手術刀, 在醫院附近的耗材商店大量出售, 每天都有人購買——那時候還是淘.寶不那麼盛行的年代, 一個醫學生買了兩柄手術刀揣在兜裡回家並不奇怪。當然, 如果他並不是第一次做這件事,那就更好解釋了。」

      問的人心平氣和,答的人也並沒有對抗性的態度, 這種一問一答的形式,旨在厘清思緒, 不管當事人怎麼說,警方對案件都要有自己的判斷,包括假說中讓人覺得牽強的地方, 也不必回避,「可能你覺得這樣解釋,太多巧合,並不那麼合理,但其實現實生活中,並不是所有事都是合理的。甚至可以這麼說,現實生活中,理智的事情都不那麼多。嫌疑人一米八幾,和一米六左右的受害人搏鬥,還會被打落手術刀,甚至被她抓傷?然後在逃走的過程走,只記得帶走一把刀,而遺落了另一把刀,這合理嗎?可能不,但這很現實。嫌疑人當時可能完全慌張了,亂了方寸,想到什麼就做什麼,想到要把兇器帶走,不然會暴.露自己,但是帶走了這把,另一把檢查過沒什麼,隨便就丟了,這很扯對吧,但當時他可能想到的就是,我要帶走有問題的刀——那沒問題的怎麼辦?在那個邏輯裡,沒問題的就可以留下來了。」

      接觸的案子越多,就越能認知到這一層事實,「如果人人時時刻刻都完全理性,這世上的完美犯罪會多出不少,就因為人是人,所以,犯罪不會完美,而對案子中乍一看不合常理的地方,也不必過分鑽牛角尖,你沒法完全揣摩到當事人的想法的。」

      「那是因為,這世界上的精英本來也就很少。師霽、師雩兩兄弟,書香世代,弟弟能假扮另一個人十年以上,闖下這麼大一份家業,你說他遇事會慌亂到這份上?」胡悅反駁說,「我不信,如果他真的殺人、換身份一氣呵成,那他就是個天生的罪犯,他沒有理由留下這把手術刀——十年了,他有多少時間處理掉證據?拿酒精擦掉指紋和血跡,丟到垃圾堆裡都不會有人揀的東西,留十年,這是他自己埋的?你信?」

      「我也不信這兩兄弟有誰會忽然間決定殺人,不管是哥哥還是弟弟,都是有大好前途的青春少年,是什麼讓他們這麼做?間歇性精神病,這是你自己提出的理論,你忘記了?可能掩埋了兇器以後,無法面對自己殺人的事實,自我催眠,遺忘了這一段呢?選擇性失憶說起來很諷刺——但這是很普遍的心理現象啊,人對不想記住的東西總是忘得很快的。」

      這一次,解同和的反駁,沒那麼有底氣了,他長出一口氣,有些鬱悶地把手裡的照片丟到桌上,「最關鍵的是,兇器找到了,上面有指紋,受害人的血跡,這是極其有力的物證——你母親火化已經十年了,悅悅,不論如何,這肯定是兇器。我們信不信這已經無關緊要了,a市那邊的態度,現在已經改變了。命案必破,記得嗎?」

      命案必破,這是個很玄乎的規定,這個規定讓警方對命案永遠都窮追不捨,保證了我國比世界更高的命案破獲率,但在某些地方,也帶來了很多曖昧不已的現象。以管轄權來說,師雩早就應該被押送回a市了,一直沒辦移交,是因為s市這邊還有個冒用身份的案子,也因為a市那邊一點都不積極,這眼看羈押就要超期了也還沒聯繫兄弟單位——孤證形成不了證據鏈條,這個人牽回去也是燙手的山芋,起訴不是,放人就更不是了。

      但現在,不一樣了,兇器被發現,上頭有指紋,師雩總算和凶案有了緊密的聯繫,形成了前因後果,與兇器被發現的地點組成一條短卻有力的線條,至少是足夠檢察院起訴的了,a市警方也就有了足夠的動力催著將人移交過去,s市這邊,也不好留。

      和解同和接觸了多年,最近她也在大量學習實踐中的刑訴知識,胡悅知道s市留人希望是不大的,她問,「還能拖多久?走之前,我能見他一面嗎?」

      「現在正以老張手術的名義申請,看看能不能拖一段時間,但,張不是我們的人,所以……」解同和搖搖頭,「見面也就……不過,你要探視,可以等他回a市以後,等偵查結束,移交起訴以後,家屬還是有探望權的。」

      胡悅不意外,終究,家有家法國有國規,駱總家裡再怎麼有能耐,那也是她家裡,師雩以前還可以說是被冤枉,現在越陷越深,誰喜歡自己家女兒和這樣的人牽連不清?落井下石不至於,但要說為了師雩阻礙正常的司法程序,那也太小看政府的力量了。

      想要再見師雩,不能從解同和這裡使勁,駱總還在磨家裡,也幫不上忙,說實話現在她對安排胡悅見師雩也不是很熱心——這可以理解,畢竟是胡悅去見,和她也沒多大關係。她請的私家偵探,在a市左查右查,查出了這麼一個對師雩極為不利的進展,她也很氣餒。

      就連解同和,情緒都不算多高昂,他又拿起照片,在手裡啪啪地拍,「這個相貌復原圖……只能說是有五分像。」

      「五分已經是很像了。」胡悅的語氣依然冷靜又客觀——現在本來就不能表現出任何偏向,她已經身處嫌疑之地,任何一點激動,都可能被解讀為『她終於在親情和愛情的夾縫中迷失了自我』,「第一,他接受過磨骨手術,拿不到手術報告,誰也不能說他的骨骼手術以前是什麼樣子,第二,復原本來也會和原本的面貌有出入,可以說,本來最多也就只有個七分相似。」

      「是啊。」解同和也贊成她的判斷,畢竟,他見過太多復原圖和真人照片的對比了。「終究……還是有五分像啊……」

      「面部骨骼是動不了的,」胡悅淡淡地說,「顴骨和鼻骨,很多明星都動過,動完了也還是那個人。脂肪對面部的改動,比一般人想得要大多了,一座房子蓋起來的時候就是那個樣子,眼睛是窗戶,鼻子是房梁,而脂肪是磚頭——窗戶大一點小一點,房梁高一點低一點,結構不變,你還是能認得出來,但如果這個房子用磚塊在外面再壘了一層呢?」

      「抽掉磚塊,就算改動過,也還是會給人以熟悉的印象啊……」解同和感慨了一句,「可惜了,這是華僑……」

      是不是,其實DNA一驗便知,但袁蘇明是外國人,涉外案件太複雜了,這命案又是a市警方在辦,解同和前陣子休年假跑去a市用的都是個人身份,這個案子太陳,s市絕無可能插手,a市又鞭長莫及急於結案,想要找到合適的理由提取袁蘇明的DNA,談何容易?

      「如果手術這個藉口不管用的話,」胡悅問,「大概師雩多久會被移交?」

      「正常的話,一周內就會移交過去了,他們做一下口供——不管說不說,總是要做,再移交起訴,按我的瞭解,案子大概一兩個月就會辦結。」解同和看了胡悅一眼,「我在那邊的時候,還是個實習警察……」

      也就是說,當年沒留下什麼太高層的人脈,以前帶他的師父,現在最多也就是個中隊長,在人命案的處理上並不頂用,胡悅想要在a市見師雩,希望更渺茫。她點點頭,仍是鎮定。「我知道了。」

      她看起來根本不打算放棄,也完全沒有掩飾,解同和掃了她一眼,是想問的樣子,但最後還是忍住了,只是說道,「袁蘇明這邊,你……有什麼想法?」

      「又不是只有DNA才能證明一個人的身份。」胡悅的語氣卻依舊很沉著,沒有半分忐忑。「可以聽聽他怎麼說啊。」

      「他人還在國內嗎?」解同和不禁一驚,「——膽子挺大啊,要知道,畢竟人命關天,這件事往大了說他也有一定的嫌疑,如果他真是師霽,很可能也會被一起收押的。」

      「也就是他人還在國內,那就還有見面的必要。」胡悅冷冷地說,「要是他丟個線索就跑回美國去了,那就證明他對自己根本沒有信心,這種故事,還有什麼聽的必要嗎?」

      「故事?」解同和敏銳地揪住了這個關鍵詞。「聽起來,你已經給自己預設了立場。」

      「我這叫有先見之明。」

      好像是過於疲倦,她已經顧不上掩蓋自己的本色,又像是這段時間的磨礪,讓她一下脫胎換骨,解同和知道胡悅的內心必定是極彷徨的,但她表現出來的只有冷漠與堅定。「師霽、師雩,這兩兄弟都有一個故事要說給我聽,我本想先聽聽師雩的,但現在,暫時沒有機會,那就先聽聽他的也無妨。」

      「既然你也知道師雩的暫時聽不了,那……這幾天你是在等什麼?」解同和有點跟不上了,他傻乎乎地問,問完了又自己醒悟過來,但已來不及開口,便被胡悅嘲笑地白了一眼。

      「當然——」她奪過解同和手裡的照片,「是等這張復原圖啊——」

      好歹是官方版本,往大了說可以被認為是有法律效應,至少比她自己私下做的效果圖要權威得多。胡悅等的這幾天,自然是有用意的,她從文件夾裡掏出兩張照片送到袁蘇明面前的時候,把自己做的那一張放在了上面,「mingo,這是你的減肥效果圖,我做了一份,另找專家做了一份,看看效果,喜歡嗎?」

      還是那熟悉的義大利小菜館,依然是熟悉的私密氛圍,袁蘇明的表情都依然是那樣的柔和含笑,叫人一看就禁不住充滿了好感——他接過照片看了幾眼,禁不住地笑了起來,看得出來,笑容確實是發自內心。

      「喜歡。看起來就像是回到了曾經的模樣——」

      他說,笑容漸漸加深,親密地叫著胡悅的名字,「悅悅,你想問的,就只有這一個問題嗎?」

      胡悅想過他敢做這個ct必然有所準備,但沒想到袁蘇明居然如此坦然,她微微一怔,旋即保持鎮定,「我確實是想問——mingo,既然知道,那麼,你想不想回答呢?」

      袁蘇明唇邊的笑容越來越大,甚至可用燦爛來形容,他流暢至極毫無掛礙地認了下來。「說起來還有點不好意思……不知該怎麼開口似的。」

      「但,沒錯,我就是師霽。」

      他的笑臉,真誠無比,語氣裡充滿了解脫,「十二年了——我終於可以拿回屬我自己的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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