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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府深院 - 第94章字體大小: A+
     
      94

      夏安以為自己會陪著容離在馬背上度過自己十八歲生辰,而其實,在那一天,他和容離卻是在一個小小的帳篷裡度過,當然,這個小小的形容詞是針對於整個圍場來說的。

      剛到圍場的第一日,也就是夏安生辰的前一天,大軍巳時達到西山圍場,吃過午膳,皇帝便讓眾位皇子們去獵的晚膳回來。這次打獵是因為皇帝身子好了許多,想跟自己的眾位兒子們樂一樂,所以沒有帶大臣們來,皇室也只有三四位手握大權又是與皇帝十分親近的親王跟了過來。

      容離午膳吃的很飽,飽到什麼程度呢?便是夏安無法下床的程度,在夏安氣急敗壞把他肩頭都咬出血之後,他才戀戀不捨喚了隨行燒水,給夏安洗乾淨身子,伺候夏安睡下,他才穿了束身緊袖的衣服出門打獵。

      夏安被這麼一折騰,往後兩日肯定是無法騎馬,也就是明日不能緊跟在容離身邊了。夏安磨磨牙,覺得咬的不夠。容離怎麼能這樣,好歹說是帶自己來欣賞圍場美麗風光的,為什麼要如此對待他,要他一個人在帳篷裡待上三天麼?

      這次根本就是強行把他撲倒的,他反抗卻如螞蟻撼大樹,哪裡掙扎得過,最後還是被容離得了手,而且他越掙扎容離越興奮,在新搭好的帳篷裡,白日宣淫,強要了他三次。

      萬幸的是,微黃作為貼身小廝跟了來,小金也混入侍衛一流,跟著容離去打獵了。微黃自然被留下來照顧夏安,哄著因為賭氣而頑強不肯睡著的夏安消消氣,晚上等主子回來,教他不許上床好了。

      夏安想想也是,便閉眼睡了過去。哪裡想到,等他一覺睡去,卻是被微黃搖醒的,伺候他穿上小廝的衣服後,跟著微黃站在屋裡垂手候命。他問微黃要做什麼?

      微黃只道:「這是主子的安排,一會您可別太吃驚,要知道一切都在主子的掌握之中,不會出意外的。」

      夏安便有不好的預感,果然,很快容離就被人給抬了進來,滿身都是血,形容可怖。夏安嚇得腳都軟了,要不是微黃提前跟他打過招呼,他心中一直暗示自己,容離只是小傷,是故意的,是不會出事的,他恐怕會不顧一切的撲到床邊,給容離檢查傷口。

      微黃似乎看出了他艱難的隱忍,悄悄扯住他的衣角。床邊光是跟來的太醫就已經圍滿了,再外面一層伸著脖子看的,是容離的天家兄弟們。

      夏安侍立在一旁,眾人皆是皺著眉神色擔憂,但是看他們的眼睛,卻是透著看好戲的光亮。記得容離跟他說過,天家之人其實個個都是戲子。

      「滾,都給本王滾出去,將那個刺客千刀萬剮了,割了他的肉去喂狗。」容離幾乎是把他的兄弟們敢出去的,他雖然聲音虛弱,但氣勢仍存,尤其他惡名在外,皇子王爺們只當他發狂,不願再聽他的罵句,便說了幾句安心養傷的好話,紛紛告辭出來。

      等太醫們將箭拔出了,容離已換衣為由,將戰戰兢兢守著他的太醫也轟了出去。容離語氣驟然軟了下來,彷彿剛才那個瘋了一樣的人不是他。對著傻站在一邊的夏安笑道:「還不趕緊過來,傻愣著幹什麼。」

      夏安佯怒,瞪一眼過去,鼻頭一酸,大顆滾下的眼淚卻出賣了他。「為什麼要作這樣的安排,受傷不疼麼,至少在事前先告訴我啊。」

      「心疼了?」容離不為自己疼,卻為夏安的心疼而心疼。「不過來檢查檢查,我真的沒事。」

      夏安這才走過去,微黃在他身後捧著衣物,看見夏安的身子都在顫抖。容離也注意到了,更是心痛,還是害夏安擔心了,他曾為夏安考慮過放棄這次的計劃,但機會難得,他不得不兼顧夏安的生辰和挑撥的計劃。

      握住夏安微抖的手,將其放在自己的臉上,容離勾唇,聲音帶著安撫人靈魂痛楚的磁性:「別怕,就是一個箭傷而已,我身上的血,都是刺客的。」

      「真的?」夏安顫音問。

      「真的,我騙你作甚。不信,你來幫我換衣裳吧,仔細檢查看看,我若騙你,就罰我三日不得近你身,憋死我好了。」

      容離最後一句話,成功讓夏安破涕為笑。「躺著別動,我幫你換下血衣。微黃,你去準備被縟,等我把容離抱起來,你就把褥子也換了,現在都沾上血,髒的很。」

      「抱我?」容離上下打量夏安。

      夏安被他那種不信任的目光看惱了:「我在思恩院給你當奴才的時候,百斤的大石頭都抱過。快別動,小心碰到傷口,我來給你脫衣服。」

      微黃將衣服放到床邊,退下去找被縟。夏安拿剪刀將容離身上的衣服剪下,然後把乾淨的衣服小心翼翼地給容離穿上。

      「我傳個侍衛進來吧,你抱不動的。」容離估摸著自己很有可能會摔下去。好不容易止住血的傷口又會裂開。

      「放心吧,我還能把你摔了不成。」夏安信心滿滿,回身搬了三個紅木椅子放在床邊,並排著放,足夠容離躺下。出門在外,東西沒那麼全,如果有貴妃榻的話,就不用這般麻煩。

      他攢足力氣抱起容離,在力氣使盡的時候輕放到椅子上,容離受傷的腹部正好落到中間的椅子上。「沒觸到傷口吧?」

      「沒有。」容離笑道:「我以為你會一直抱著我,等著微黃換好了才把我放下呢。」

      夏安莞爾:「我可沒那麼傻,你重死了。」

      「是你力氣小吧,你看我,抱著你還能用輕功飛簷走壁。你總說我虐待你們思恩院的人,幹了多少苦力活,可你看,你的力氣還沒有我這個養尊處優的王爺大。」

      夏安爭辯道:「若是你肯教我武功,我此刻肯定一隻手就把你拎起來了。」

      「換好了,奴才幫著公子把王爺抱上床吧。」

      「好,謝謝你,微黃。」夏安也怕傷著容離,吵嘴歸吵嘴,他可捨不得容離疼。

      容離被兩個抱上床,眯著眼看夏安為他一通忙乎:「夏安,我第一次見你,是在府裡的禁河邊,你就抱著個扁擔,傻愣愣的坐著,看起來也不知道是要跳河還是要挑水。」他當時只覺得這個奴才抱著扁擔發呆的樣子很好玩,但是若夏安真敢去河裡挑水,他當時可沒對夏安這般情深,恐怕夏安此刻早已成為一具白骨了。

      「第一次見我?」夏安皺著眉頭回想。因為跟容離的開始並不甚如意,夏安下意識選擇忘記。他對容離有深刻印象,也就是他本能地選擇記住容離的回憶,是容離從方夏同手中救下他,兩人一起回王府開始的。

      「後來好幾次見你都是懷裡抱著個東西,當時以為抱扁擔就已經夠傻了,但是後來你居然什麼都摟,水桶也沒放過。」容離說的口渴,指揮夏安給他倒杯熱茶來。

      微黃早在兩人有敘舊的跡象時,就已經悄然退下,他還要趕著去看看小金有沒有受傷呢。

      「你是因為我樣子很傻才注意到我的?」夏安不讓容離起身,拿著小勺子一點一點的喂容離。

      「不,是因為你色如春花,一顰一笑勾人魂,本王被你勾的魂魄不全,直為你著了心魔呢。」容離花言巧語地逗夏安。

      夏安蹙眉,喂水的動作停下來:「我那時還黑了臉吧,王爺真是好眼力。」

      「我十五皇弟也好眼力,大半夜的看上了你,要向我討了你去呢。」容離恨恨道:「方才,我就瞧著他的眼神老往你身上瞟。」

      夏安倒是完全沒注意太子殿下,他一心都系在容離身上。「還敢提你的十五皇弟,當年你不肯把我送出去也就罷了,幹嘛還要責打我?」夏安說完,發現容離的神色登時染上一層愧疚,便嘆氣道:「以前我們只是主僕,你怎麼對我都是應該的,我不會怪你,你也別怪自己,況且我如今不是好好的麼?」

      哪裡好了,還是落下了病根。容離啞聲道:「以後再不會……」

      「皇上駕到。」外面有太監通傳。

      夏安急忙將碗放到一遍,扶起容離要跪地相迎。皇帝卻大步流星的走進來,聲音焦急:「快躺下,受了傷還講那些俗禮做什麼?」

      「君臣之禮不可廢。」容離執意要行禮。但實在下不了床,只好由夏安扶著在床上磕了個頭。

      夏安悄悄抬頭看了一眼皇帝,他還未見過真龍天子的面容。皇帝臉色難看的緊,回頭叫宮人們都到外頭守著。夏安也被命令出去,但是容離說無妨,他便被留了下來。

      「傷到哪兒了?」皇帝坐到床上,輕按著容離躺下。

      容離冷聲道:「您應該問過太醫了吧?」夏安沒想到容離與他父皇之間竟會是這種相處模式,得罪了天下之主,對容離能有什麼好處,他急的拉了拉容離的衣角。

      「他是誰?」夏安自以為動作幅度小,皇帝不會看到,他卻不知身懷武功的人,哪怕是他人的呼吸,都是可以一清二楚留意到的。

      容離拽過夏安的手,直視他父皇:「他就是夏安。」

      「夏安。」皇帝這才開始細看容離身旁的瘦弱小廝。除了臉蛋出色些,真不知道有什麼好的,一點膽量都沒有,還在發抖。

      「奴才見、見過皇上。」夏安急忙跪在床榻上,心裡直打鼓,難道容離曾經給皇帝說起過自己?

      「起來吧。」皇帝並不在意夏安,在他眼中,夏安不過是容離一時寵的厲害的男色罷了,就像他年輕氣盛時會偶爾極度喜歡某個妃子。

      皇帝掃過小矮桌上的水,端過來要喂容離喝水:「留了那麼多血,一定渴了吧。」容離並不接受皇帝的侍候,強自起身接了碗,再三謝恩,才一飲而盡。

      夏安心疼容離,一直伸手扶著。皇帝嫌他礙眼,瞪了好幾下,夏安愣是打著哆嗦也不走,橫插在兩人中間,替容離遮擋戾氣。

      「取出的箭頭裡有老二的標記。」皇帝走遠些,坐在了圓桌前的凳子上。

      「是麼?」容離輕問。

      皇帝道:「可是沒人那麼傻,刺殺人還會用自己府上的標記。」

      「說的是,兒臣也不信二皇兄會派人殺兒臣。」

      皇帝言道:「朕會派人徹查此事,你安心養傷便可,其它的心思最好給朕斂了。」最後一句語調徒然凌厲。

      容離還是那般平靜,垂頭答道:「兒臣遵命。」

      「你身上有傷,不宜顛簸,先在這裡養上兩日吧。狗奴才好好伺候你家主子,有什麼差池小心你的腦袋。」皇帝起身要走。

      容離突然道:「父皇,他叫夏安。」夏安急忙去堵他的嘴,被罵幾句他頂多難過一陣就算了,容離的父皇可是天子,他即便是不是奴籍,那也是天子的臣民,況且被人罵被人瞧不起他都已經習慣忍受了。

      「父皇,他叫夏安,方夏安,還沒有字,不如請父皇賜個字好了。」

      皇帝止步,看了容離許久,終於敗下陣來:「『橋』字如何,就犬歸橋』好了。」

      「謝父皇。」容離拿手肘碰碰呆住的夏安,後者急忙伏地謝恩。

      「喜歡父皇賞的字麼?」容離讓夏安躺倒他的身側。

      夏安憂心忡忡,哪裡顧得上這個,他趴起來,問:「你跟皇上不和麼?」

      「你應該知道我不得寵啊?」容離笑。

      「不許苦笑。」夏安蠻橫的捏捏容離的嘴角:「你不是說不許我獨自將難過藏著掖著麼,那你也不許瞞我。」

      容離握住他使壞的手:「沒有苦笑,我已經習慣了,天家父子之間本來就是沒有多少情分在的。」

      「胡說,我看皇上也挺關心你的。」皇上看容離的目光,雖說有嚴厲,但裡面的擔憂,夏安是不會看錯的。若是只有君臣,而沒有父子,那為何皇上一進來,先問的是傷,而不是先調查案子。

      「關心我?」容離冷笑:「他是關心我,從小就特別關心我。有一次,還因為我沒有完成太傅交代下來的文章,他恨鐵不成鋼,就把我手腳捆住,丟進了縱穿皇宮的河裡。」

      「河裡?」夏安跪坐起,驚道:「為了你沒寫文章?」

      「對,就為了這個,我差點溺死在那條新開闢出來供他取樂的河中。要不是卿睿冒著忤逆他的危險,跳下河把我救上來,他真的會眼睜睜看著我溺水而亡。」

      「不,不會的。」夏安輕輕將頭埋入容離的肩窩,容離身上還有濃烈的血腥氣味,卻還是安了他的心。「他既然沒有阻攔總管,就是不會眼睜睜看著你溺水的,他肯定只是嚇唬嚇唬啊你罷了。」

      容離大笑:「嚇唬?算了吧,他如果只是嚇唬我,為何會在第二日廢了我母后的後位,將我逐出皇宮。別的皇子都是十五歲建府,我卻是十歲就帶著一宮的宮人侍衛,住進了剛剛蓋了個開頭的清閒王府。不,那個時候,王府連個名號都沒有,直到我快十六歲的時候,才得了個清閒王爺的封號。」

      「容離。」夏安不斷的叫著容離,卻沒有別的話,好似是想把容離從過去不堪的回憶中拉回來一樣。

      皇帝下了旨意,任何人不得打擾清閒王爺。看好戲的,以及別有用心的二皇子和太子各派都被擋在帳外。

      所以夏安的生辰,終於如願以償,一整日都和容離貼在一起,甚至兩個人連床都沒怎麼下過。容離因為受傷,十分嗜睡,加上夏安刻意叫微黃在燃著安神的熏香,容離一覺都睡到了午時。

      趁著夏安去如廁,容離罵如今越來越把夏安當正正牌主子的微黃:「你怎地不叫醒我,不是說了麼,我早上要陪他吃長笀面。他可吃了?」

      「還、還沒吃。」微黃心中叫苦不迭,公子可害死他了。

      「為什麼還沒吃到,御廚是都死絕了?」

      微黃惶然道:「是公子昨夜吩咐好的,說早上要陪您一起睡過去。公子有愛睡懶覺的習慣,再說,您昨天那個,公子身子也不好啊,奴才不能特意吵醒公子,莫名其妙地給公子端上一碗長笀面,這樣,您悄悄給公子過笀辰的事不就暴露了。」

      「主子。」小金突然在帳外求見。

      容離叫他進來。

      「公子被皇上的貼身宮人給帶走了。」

      「什麼?」容離驚坐起,傷口扯動,層層白紗很快透出暗紅來。

      微黃急道:「主子,您別激動。小金,你先跟上看看去。」

      「不必去了。」容離叫住要走的小金,因疼痛額頭滲出大顆大顆的汗珠。「沒事的,過一會他應該會回來。」他父皇既然給夏安賜了那兩個字,便不會傷害夏安吧。一定不會的。

      微黃給主子蓋上掉落開的被子,看見自家主子指尖微抖,他還是第一次見到自家殘暴到沒心沒肺的主子,會因為害怕而發抖。

      容離閉上眼,靜靜地等著,許是對他父皇還抱有一絲絲希望,他克制住心焦,克制住恐懼,一點一點的在希望與絕望中掙扎徘徊。

      「公子。」微黃激動地喊道。小金忙將帳篷的簾子放下,與外面的世界隔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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