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白

　　沒過幾天，言家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言媽媽住院了。

　　起因是言媽媽在和姐妹們一起跳廣場舞的時候暈倒了，直接被送進了醫院。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自己轉圈轉暈了。

　　言媽媽一再強調自己沒有暈倒，只是頭稍微晃了一下但馬上又好了。但是言家上下本著小心為上的原則，決定讓言媽媽住幾天院做做詳細的檢查。

　　“老婆你去年體檢出來心臟就不太好，趁這次正好再檢查一下。”言爸爸表示了自己的擔心，這次堅決不能遷就自家老婆了。

　　於是，言媽媽就住進了市中醫院。

　　每天晚上，兩個兒子都會一前一後來看她，陪她吃了晚飯聊一會兒天再回家。因為檢查都在白天，晚上也沒有什麼大事情，有的時候言媽媽和護士打一聲招呼就會直接回家過一晚，第二天一早再來。

　　“醫院的床實在是睡不慣。”言媽媽這樣說。

　　這天是週末，言律正好放假，一大早就陪著言媽媽到了病房，打算在這裡呆上一天。

　　上午十點多，言媽媽剛剛做完檢查回到病房，就看見病房裡有一個熟悉的人影。她驚訝地咦了一聲，隨後笑著迎了上去：“欣涵，你怎麼來了？”

　　走在後面的言律聽到這話，臉色頓時一黑，站在病房門口，進也不是，出也不是。

　　她來做什麼？難道是來找小珩的？還是來討好未來婆婆的？

　　言律被未來婆婆這個詞刺激到了，臉色頓時更黑了。走進病房，看到陸欣涵已經坐在了陪護家屬的凳子上，他默默地走到窗邊，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言阿姨，我聽言珩說您住院了，本來想來看看您，結果昨天晚上來的時候您不在，正好今天有空，就買了點水果來了。”陸欣涵彬彬有禮，拿起放在一邊的果籃。

　　“也不是什麼大病，言媽媽昨天下午就回家休息去了，真是麻煩你要再跑一趟喲。還帶什麼禮物啊，你來言媽媽就已經很高興了。”言媽媽拉著陸欣涵的手，簡直要笑的都要合不攏嘴了。

　　言律在一旁看著兩個人一副婆媳情深的樣子，自己一個人默默削平果。

　　過了一會兒，言珩拎著言媽媽的午餐來了病房，看到陸欣涵，似乎早就知道她會來，只是淡淡說了一句“你來了”。

　　陸欣涵“嗯”了一聲，站起身來幫言珩把碗筷擺出來。

　　在言律眼裡，兩個人配合默契，似乎連一個多餘的眼神交流都不需要。

　　言媽媽也看到了兩個人的互動，笑的更加開懷了。她覺得她就算有病也已經好了，完全可以立刻出院。

　　陪著言媽媽吃了午飯，言媽媽就讓言珩快帶陸欣涵去外面吃點東西。

　　“你們也一起去吃點東西吧，一直在病房裡陪著我也不好。小律也一起去吧。”言媽媽開口。

　　“我就不去了，還是在這裡多陪陪媽吧。等等我下去隨便買一點就好了。”言律笑著開口，一眼都沒有看言珩。

　　沉默了一下，言珩點了點頭：“那好，我和欣函先去吃午飯，”停了一下，他又說，“媽，我下午和欣函還有一點事情，等會兒可能晚點再過來。”

　　一聽兩人要去約會，言媽媽立刻擺擺手，“去吧去吧，不回來也沒關係，小律會在這裡陪我的。”

　　“是啊，我會在這裡陪媽的。哥你不用急著回來。”言律出聲附和，似乎這一刻才把焦距對到了言珩身上，語氣沒有絲毫的不自然。

　　言珩與言律對視了一會兒，直到言律不自覺地錯開了眼睛，他才“嗯”了一聲。

　　“那阿姨我們就先走了，希望您身體健康，早日出院。”陸欣涵和言媽媽道了別，就跟著言珩走出了病房。

　　等到兩個人都走了好一會兒了，言媽媽還一直在碎碎念，什麼“你哥這次終於交女朋友了”，“看來他們是認真的了有戲啊有戲”，“欣函這個女孩也真是不錯還知道要來看我”……

　　言律聽得有些心煩，和言媽媽說了一聲下樓去找點吃的就出了病房。

　　在一樓的自動售貨機買了一聽即溶咖啡，言律在樓下花園裡的長凳上坐了下來。

　　正午的陽光略微有些毒辣，但是微風吹拂下卻不會讓人感到太過炎熱。草坪上三三兩兩坐著一些人在曬太陽，有的一看就是病號。遠處有兩個小孩在嬉笑打鬧著，小小的身影在陽光下微微泛著暖光。

　　言律呆呆看著手裡的飲料，慢慢出了神。

　　他回來才沒幾天，言珩和陸欣涵的互動的確是太多了。以前從來沒有女生和言珩走的這麼近，見的頻率這麼高。重要的是，這一次，就連言律也弄不清言珩的想法了。

　　你是真的喜歡她嗎？還是有其他的什麼原因？

　　他一直試圖替言珩找一個更加冠冕堂皇的理由，讓他自己可以相信可以說服自己的理由，但是種種跡象都在向著他不願意去相信的方將發展著。

　　如果……如果……如果言珩是真的喜歡她呢？

　　那他就接受她，讓她成為自己的嫂子，和言珩結婚，生子，共度一生？

　　怎麼可能！

　　在沒有確定自己毫無機會之前，言律是不會輕易放棄的。

　　言珩一直都比自己大，人生的步伐也更加向前。他讀初中的時候他上高中，他上高中了人家又去了大學，等到他大學畢業，言珩已經工作了兩年。這樣開來，接下來的找一個物件，結婚，生子，每一樣事情，如果他不夠積極，那等到他想要的時候，言珩早就已經家庭美滿了。

　　這絕對不是言律願意看到的，雖然這樣的人生對於言珩來說或許才是最正常，最安全的。

　　我不想讓自己後悔。言律這樣對自己說。

　　言珩，所以你能不能，給我一個機會？

　　言律起身，把空的易開罐隨手扔進路邊的垃圾桶，腳步邁向病房。

　　這天晚上，言媽媽留在了醫院，言爸爸陪床，言律獨自一人回到了家裡。

　　一打開門，卻看見原本以為還和陸欣涵在一起的言珩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言律換上拖鞋，走到客廳，在沙發的另一邊坐下來，看著言珩。

　　“事情辦完就回來了。”言珩手裡拿著遙控器，眼睛沒有離開電視，回答地有些漫不經心。

　　本來言珩辦完事情以後是打算回醫院的，但是言爸爸給他打電話說他晚上會去醫院陪言媽媽，讓言珩直接回家就可以了。

　　看著言珩一副表明了不想談的樣子，言律突然就釋懷了，言珩這是又鬧彆扭了呀。

　　言珩從小在鄰居同學老師的眼中，都是彬彬有禮溫文爾雅的，是他們心目中的好好先生。但是他們都不知道，言珩有的時候也是會耍小性子，會生氣的。言珩生氣起來不會大吵大鬧，不會惡語相向，只會找一個沒人的地方自己默默呆著。言珩小時候有一隻絨毛的玩具狗，喜歡到每天要抱著睡。他生氣起來就一個人躲在陽臺的角落裡，抱著小狗不停地對著狗狗做表情。

　　別人不知道，是因為從來沒有見識過這樣的言珩，在別人面前，他也是絕對不會這麼做的。直到有一天，言珩的小狗在一起搬家的時候被弄丟了，那次他傷心了好幾天。從那以後，言珩生氣起來的時候，又有了一項新技能：對著言律擺面無表情的臭臉。不管是誰惹他生氣了，他對那個人都會面不改色，但是回到家就會對著自家弟弟生氣。

　　奇怪的是，從小言律就沒有對言珩的這項行為表示不高興，他覺得，哥哥肯對他生氣就表示在哥哥心裡，他和別人是不一樣。每次哄哥哥開心的任務，就由小言律一人包辦了下來。

　　果然言律你從小就是個抖M(⊙_⊙)。

　　言珩已經很久沒有對著言律擺臭臉了。乍一看到，言律心裡沒有一絲不開心，反倒是有一種久違的欣喜之感。

　　“哥，你怎麼了？”言律突然就有一點想笑了，幸好忍住了，不然言珩肯定當場摔遙控器走人了。

　　“沒什麼。”言珩還是沒有看他。

　　“哥，你又開始鬧彆扭了。”言律一針見血。

　　言珩終於施捨了他一眼，用眼角。隨即又轉過頭，沒有說話，一副“我才沒有生氣你在無理取鬧懶得理你”的樣子。

　　言律無聲地笑了，“哥，我今天想了很久，有一件事，覺得還是要告訴你。”

　　大概是言律的語氣太過嚴肅，言珩終於轉過頭看看著他，面無表情。

　　這次言律是真的笑了出來，聲音輕快，“哥，你不用這麼草木皆兵，其實今天應該生氣的是我才對啊。你看，你和別的女生約會，還不止一次，我問起來你又不說。我是你的弟弟，總有權利知道你的事情吧。”

　　言珩瞪大了眼睛，似乎是沒想到弟弟敢這麼直接地控訴自己，又不想開口說話，放下遙控器，起身就準備走人。

　　“哥，我喜歡你。”

　　言珩的腳步忽然就頓住了，呆了一下，才轉過身來看著自家弟弟，皺了皺眉，似乎是不能理解他說的話。

　　“不是兄弟之間的喜歡，是想要在一起一輩子的那種。”似乎是怕言珩不能理解，言律又繼續補充。

　　不用擔心，他已經把遙控器放下了。言律有點樂觀地想。

　　言珩的表情慢慢的變了，從開始的面無表情到後來的略帶疑惑，現在則是完全的不可置信，“你在說什麼？”

　　“我說我喜歡你，想要一輩子和你在一起。想要和你睡一張床蓋一條被子，想和你一起做這樣那樣好的壞的事情。”言律仍舊坐在沙發上，沒有站起來。這樣的角度仰視著言珩，看著這個他花費了生命大半時光去追逐的人，讓他有一種油然而生的愉悅感。

　　是的，就是他。

　　言珩搖了搖頭，“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我是你的哥哥！”

　　言律聳了聳肩：“我曾經無數次地設想過，如果我們不是兄弟，沒有從小就在一起，那我還會不會就這樣愛上你，”他攤了攤手，做了一個沒辦法的手勢，“最後我知道，無論如何，結果不會改變。”

　　不管起因如何，我總會在那麼一個時候，恰到好處的遇到你，愛上你。

　　終於確定了言律不是在開玩笑，有那麼一瞬間，言珩想就這樣甩袖而去。但最後他還是坐了下來，不自覺閉了閉眼睛，眼角有撕裂般的疼痛，“你聽我說，言律，你這種想法是不對的，”他不知道怎麼接下去，“這只是一種盲目的心情，不是真正的喜歡，你混淆了親情和愛情的界限。當你真正嘗試過愛情之後，你就會知道，你之前的想法是大錯特錯的。”

　　言律沒有說話，只是一直看著言珩，眸中卻帶著難以撼動的堅定。最後，言珩只能說：“反正，你對我的感情絕對不是愛情。”

　　看著哥哥有些語無倫次，言律反而是前所未有的淡定，“哥，你這些話或許在我十五歲的時候說我還能相信，但我現在已經二十五歲了。這麼多年，我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我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在我意識到的時候，我對你的感情就已經變了質。當時的我並沒有想那麼多，甚至沒有覺得我不喜歡女生有什麼不對，到了後來我就想啊，就這樣和你過一輩子也沒什麼不好。你一直不談戀愛，不喜歡女生，我也不用交女朋友，不用結婚”

　　說到這裡，像是想起什麼好笑的事情，言律又笑了：“哥，你不知道吧，你高中的時候，好多女生都來問我你喜歡什麼類型的女孩子。我都直接告訴她們你已經有了喜歡的人了，她們沒戲的。每次和你談起女孩子，你總是一副很冷淡的樣子，我表面上很遺憾，其實心裡很開心。

　　“有一段時間，我是那麼慶倖我和你是兄弟。我和你之間，永遠有一層比別人更近的關係，我不用任何理由就可以親近你。直到這一次，我才發現，如果我一直站在這樣的位置上，和你做一輩子的兄弟，那我根本沒有資格，也沒有理由，對你有所要求。所以我決定說出來，就當是給自己一次機會。即使你有可能會厭惡我，疏遠我，但起碼我不會後悔。”

　　“言律，你相信愛情嗎？”言珩突然開口。

　　“我相信自己。”言律的回答還是一如既往的自信。

　　“我曾經信過。但是如果愛情的代價是失去其他更重要的東西，那我寧願放棄它。”言珩說這話的時候，情緒前所未有的低落。

　　“言珩，我不是想一定要你接受或是有所回應，我只是在那麼一瞬間，很想把我的心情告訴給你。哥，我希望你知道，卻不奢望你回應。”

　　“你不希望我回應？”言珩像是被這句話刺激到了，他的語氣嚴厲起來，“你不希望我回應你為什麼要說出來？你不希望我回應你希望我怎麼樣？言律，你太自我了，你永遠不會考慮你的行為會給別人帶來多大的困擾，你只是一廂情願地一往直前！你這麼做，你想讓爸媽怎麼辦？就算不在乎別人的眼光，你連爸媽也不想要了嗎？今天你在這裡所說的話，我希望沒有下一次。”

　　言珩起身回房。

　　如果你就這樣簡單地說出來，不顧一切地。那我又是為了什麼？

　　那天晚上，言律回到了已經很久沒有睡過的，他自己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