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交談

　　夜晚降臨的時候， 西西裡島還是一片熱鬧的景象，彩色的小燈將四周點亮，讓它呈現出一種童話的光暈。迪克躺在床上睡覺，他做了個夢，夢裡是一片蔚藍，永恆而遙遠，正如他說見的那條海平線， 波浪將一切可能推送到他面前，他站在沙地上，往前試探的走了幾步。腳步深陷下去， 波浪捲著浪花到他的腳踝邊，輕柔的撫摸著。他從未感覺到如此平靜，就像死亡帶給他本身的感覺，並非恐懼和戰栗， 而是一種對長遠寧靜的探索。

　　他醒來的時候，樓下的行人還有喧嘩的。從某種意義上來說， 遊客污染了這裡，把這座小鎮變了成了另一不夜城。他揉了揉眼睛，坐起來，這才注意到一個人影正站在窗戶面前， 看著樓下，察覺到他的視線，對方轉過身來，是韋德。他們暫時達成了協議， 迪克和他一起，他們隨便在這裡找了一間旅館住下。

　　「你曾經問過我，如果有什麼問題，都可以來問你，是這樣嗎？」他問。

　　那場爭吵很沒必要，又顯得太急促和唐突。迪克早有一團迷雲在他的腦海揮散不去。他知道韋德不是這樣的性格，一定有什麼在他不知道的時候發生了。

　　「嗯，你還記得。」他坐起來，被子滑落下來，露出赤.裸的上身。

　　「把衣服穿好，再說話。」韋德說，不自在的移開了眼睛。

　　迪克忍笑，他突然找回了某些以前韋德的感覺。「可以。」他從地上撿起衣服，胡亂套上，「做為一個深夜的拜訪者，你算得上要求太多。」

　　韋德短暫的笑了。

　　「你會覺得我很麻煩的，」他嘀咕，「就像我接下來要告訴你的事。」

　　迪克努力把自己套進衣服裡，然後穿上鞋子站在窗前。

　　「你在看什麼？」他問。視線追隨而去，那是下午戰鬥時，他們周圍的許願噴泉，因為夜晚，現在亮了藍綠色的燈了，「你應該慶幸自己有錢賠款。」

　　「迪克。」韋德叫了一聲，後者立刻收回視線，轉頭凝視著他。

　　「你說的沒錯，」讓迪克所有注意力都集中的人繼續說，「我迷失了。」

　　「發生了什麼？」

　　真的，迪克很討厭一直問一個問題。在他是羅賓的時候，蝙蝠俠的沉默總是讓他感到很不舒服，現在也是一樣。

　　「我必須道歉，如果我早點接受力量，也就不會發生這麼多事情，」他說，「它們是屬於我的，但我很排斥。你問我幻覺裡發生了什麼，我看到了我最不願意看到的情景，我一直逃避的事實。我的石碑上寫著無數個'進入這裡'，但我不想。曾經，我想過我有超能力會怎麼樣，現在我知道了，很多責任再也難以避免。我只想做韋德布萊克，但是很多人把我看做哈迪斯，這不是靠我自以為就能解決的。」

　　他從被小丑威脅開始獲得力量，就沒有再碰過它。黑霧就像他驟然出現的陰影，他沒有任何去控制的想法，他希望自己還是原來那個普通人。一旦他真的接受所有的神格，他可能再也無法回到原來的心態了。

　　「在我眼裡，兩者沒什麼區別。」迪克將手放在韋德的肩膀上，「難道不是因為站在這裡的你，我才喜歡你的嗎？」

　　「所以你是我見過的最好的人，迪克。」

　　「所以你得抓牢我啊。」迪克嘀咕，「我萬人迷，又英俊，你是怎麼捨得對我發火的？」

　　「那不是一個發火。」韋德辯解，「我只是……有點控制不了自己，我需要時間平靜。」

　　「狡辯吧，反正我原諒你了。」迪克摸摸他的臉，「然後呢？」

　　「我可以輕而易舉的找出埃庇米修斯，我可以問路西法他的名字，他早就和他見面，但我沒有，我在拖延時間，我真自私。」韋德深吸了一口氣，緩慢的吐出來，「我心裡有種預感，如果我太快處理這些事，我就再也回不來了。」

　　所以才會淪落到這個局面。做為韋德布萊克，太過冰冷。做為哈迪斯，又不必要的優柔寡斷。他誰都不再是。

　　「……你今天手下留情了。」迪克突然提起了另一個話題，「你知道威脅潘多拉比威脅埃庇米修斯本身有用，但你沒有。你根本就沒有傷害潘多拉。」

　　「你一直都在？」他問。

　　「從開始到結束。」

　　「你為什麼會在西西裡？」

　　「我也有自己的責任，我是超級英雄，怎麼能因為失戀就忘了任務？」

　　「再強調一遍，我們沒有分手。」韋德說。

　　「哇，」迪克笑著說，「我已經開始喜歡你的強硬了。」

　　「超級英雄有退役的嗎？」韋德問。

　　「我沒有聽說過，這是一份沒有迴路的工作，」迪克真的很喜歡小動作，他開始玩韋德羊毛外套的線頭，「不過，可能也存在吧。反正我周圍暫時沒有誰想退出。」

　　「我決定一切按照哈迪斯的方式來。」韋德又說，下定決心的。

　　「看你了，」迪克低著頭專心致志，幫他把衣服撫平，「我負責在你走偏的時候把你拉回來。」

　　「謝謝你，迪克。」

　　「作為一個監管人，你的男友，我絕對很稱職。」迪克說，「你有蝙蝠俠難搞嗎？沒有。他好多次都差點失控，畢竟我們只是人類，是人類就不能做到真正的冰冷，都存在一份感情，只是在於是否藏得夠深，又是否願意展露。我能將他拉回來，你呢？更加容易了。」

　　「冥府入口有一條河，嘆息之河，裡面是所有死去的人的痛苦、遺憾和不甘。我一直避免靠近那裡，因為我能讀到他們的情緒，而我又太容易被影響。」韋德在自己記憶裡從未踏入過冥河的邊界，「我必須遵守規則，令愛人天人永隔，令親人痛不欲生，將死者的靈魂都收歸於此處。這不是適合我的工作，所以我總是很痛苦。珀耳塞福涅在想什麼，我看的一清二楚，當你活的夠久之後，一切都變得簡單了，可是我不太想管。」

　　他恢復記憶之後，立刻就知道是誰在搗鬼，因為他早就看的一清二楚，他從來都是。

　　這次終於換得迪克凝視著他，韋德第一次將他哈迪斯的部分坦誠給他。

　　「我一直在想，我是否是天神最不滿意的造物，以至於將我送到了冥界。」他低下頭，音樂噴泉還在不眠不休，「在人間的這段時間，我很開心。如果有選擇的話，我還是願意做韋德布萊克。」

　　「你為什麼要一遍一遍的強調哈迪斯，韋德？」迪克突然將他抵在了牆上，「你潛意識的認為，你們就是分開的，但你們本來就是一個人。我問你，如果你認為記憶可以影響你的選擇的話，那就錯了。難道因為我的記憶我吃過水果糖，我就必須買水果糖嗎？從來沒有這個規矩。我買是因為現在的我、喜、歡。懂了嗎？他.媽的，說實話，我根本不在乎，就算其他人反覆糾結你到底是誰，你完全變了個樣，我根本就沒放在心上，你只是迷失了。而且為什麼事情永遠都要分清楚誰的錯？」

　　一片沉默之後。

　　「我可能會待在冥界。」他說。

　　迪克屏住了呼吸。

　　「但我會回來的，」韋德突然笑了，這是個久違的笑容，「讓我做第一個退休的超級英雄。」

　　迪克低頭吻了吻他，這感覺依舊很輕柔，不帶一絲其他情緒的，這是個安撫的吻。一切疑慮都在夜風中被吹散了。

　　「咳咳，」他推開迪克，眼睛變得亮晶晶的，「告訴我，傑森有什麼反應？」

　　「他嚇了一跳，」迪克開始大笑，「我的天，你應該在現場看他的表情的。然後布魯斯就你的問題找我談話的時候，他在現場差點蹦起來反駁，造成一場世界大戰。讓我意外的是，提姆和達米安都為你說話，完了，你的人緣比我好多了。」

　　「達米安？」韋德有點驚訝。在他的印像中，這位羅賓對他的態度一直稱不上友好。

　　迪克搖了搖頭：「你第一次動用能力的時候，達米安根本沒有昏過去。」

　　做為一個十歲的男孩，他太謹慎了。

　　「……這是他喜歡你的標誌，拜託，千萬別告訴他我說了這個，」迪克偷笑，「否則他早說出去了，在你醒來的時候，他一直假裝把注意力集中在狗狗身上，避免太經常看你從而引起布魯斯的注意。他真的是個好孩子，但是大家對他總有很多誤解。」

　　「幫我謝謝他的信任了。」

　　「你可以當著他的面說。」迪克眨眼，「順便一提，他真的對你的地獄三頭犬特別感興趣。知道你是冥王之後，他短信轟炸了我一晚上，問我你轉讓嗎。」

　　「我覺得他是因為狗才對我友好的。」韋德嘀咕。

　　「你別和狗吃醋了。」

　　「我被傷害了。」他說，「真的是因為狗？」

　　「我可以不回答這個問題嗎？」

　　「天，有一天我居然沾了我的狗的光。」韋德鬱悶，「他真的很喜歡小動物。」

　　「早點休息，明天我們一起去找珍珠和魔盒。」迪克說，話鋒一轉，「或者，晚點休息也沒關係。」

　　韋德立刻後退一步，舉起手投降：「等一下，我還沒做好準備。」

　　迪克故意面露疑惑：「這個還要準備嗎？」

　　韋德的臉漲紅了：「你說呢？」

　　迪克開始大笑，笑到韋德都從鬱悶變成不安了。

　　「別笑了。」他說，有點不好意思，「你到底什麼意思？」

　　迪克指了一下窗戶外面的噴泉：「我們下去許個願吧。我發誓，一定會實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