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線索撲朔迷離

　　韋德的方向感很好，得益於過去學習到的技巧，讓他能夠順利摸索到三樓。正處於冬天，人工暖氣順著不知道從何而來的縫隙往管道鑽，讓他很快額頭滲出汗水。

　　他把圍巾打了個結，塞回大衣裡，然後扣上釦子，努力讓自己在狹窄的通道中能夠爬行。

　　偵探告訴他，時間還有半個小時，綽綽有餘，但這僅限於對他們這些從小訓練的人來說。韋德確定自己能夠在十幾分鐘拆掉炸.彈，但他唯一不能確定的就是能及時趕到。

　　他不清楚這些管道之間互相錯綜複雜的結構，不過還好對方很清楚。

　　韋德的手機震動了一下。他艱難的從口袋裡拿出手機，是一封帶了附件的郵件，他點開。這裡網絡不太好，他幾乎是焦急的將每一格加載數據跳動都看在眼裡，大概三分鐘後，他終於將整張管道分佈拿到手，能夠進行下一步。

　　他對比了一下自己的方向，確定沒有錯誤，於是在黑暗中繼續爬行。管道很久沒有清理過，積攢厚厚一層灰塵，韋德的駝色休閒褲膝蓋以下已經磨成黑色了，還有粘稠的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液體被他的手掌碰到，十足噁心。韋德艱難的嚥下這種反胃感，加快了速度。

　　他從未想過大廈內部是這樣一副光景。就像進入了一個異時空，外面光鮮亮麗，內部黑暗骯髒。手錶撥動針弦的聲音格外清晰，一格一格推動著時間前移，像巨大的齒輪，迫使韋德往前。

　　他開始胡思亂想，如果自己沒來得及趕到怎麼辦？或者說，他拆錯線了怎麼辦？

　　負面情緒放大放大，韋德深吸了一口氣，埋頭繼續。

　　皇宮般迷亂的交錯管道將整座大廈分割成好幾個區域。他順著方向爬去，通道卻變得逐漸寬闊，韋德終於不用再蜷縮自己，能夠加速往前。

　　地圖顯示，這是A，B區域的分割點，有一道梯子允許他越過區域。他在通道盡頭往下看，像懸崖突然斷開的切口。

　　視線所及，正下方只有小塊不到一平米的位置讓他落腳，這之上就是地圖標出來的梯子，已經鏽跡斑斑，泛著年久的紅色，其他地方隱於黑暗，不知道是空曠之地還是斷口之處，只是有陣硬幣似的光一閃而過，可能是水流。

　　就在他短暫思考如何落到那一塊的時候，他的口袋震動了一下。

　　韋德心一動，他低頭看向自己亮起來的大衣口袋，卻發現有人在給他打電話。眼下的情況，他根本來不及接，心底說了聲抱歉，只能隔著衣服摁滅了手機。

　　但就在這時，他突然感覺後頸一陣唐突出現的氣流，這氣息又冷又涼，像條滑膩陰濕的蛇，爬上韋德的後頸，直覺告訴他，在他身後的是比一路爬來遇到的污穢更加骯髒的東西。他感到自己頭皮發麻，腦袋就像要炸開，全身發顫，來不及思考，當機立斷跳了下去。

　　好在他的判斷沒錯，黑暗之處是積水地，他的衣服全濕透了，但並沒有撞傷。圍巾和大衣浸水，讓他的步伐沉重了一瞬，韋德站起來，水剛過他的小腿。手機也甩了出來，屏幕又亮了，打電話的人鍥而不捨，他飛快的瞥了一眼，是個未知號碼。

　　韋德不能再分神了，因為他頭頂傳來咯咯的笑聲，像股陰冷鹹濕的夜風，讓他全身幾乎被震痛。他抬起頭，藉著微薄的光看向他原本待著的管道口，那裡正緩慢的出現一個人影。

　　——是小丑。

　　不，不是小丑。

　　韋德皺眉，對方只是打扮成小丑的樣子。很可能是他的手下。

　　對方已經舉起了手裡的東西，韋德想都沒想，掏出手槍就朝他手中之物的方向開了一槍，精準命中他的手腕，讓對方哀叫起來，鬆手落下。

　　他撲過去，並沒有貿然接住。有水的緩衝，他能看清楚輕柔漂浮在表面的是一個小罐子，透明，但有綠色的氣體湧動。

　　韋德思考了一下，拿起來放進了大衣口袋裡。

　　「教給我保管了。」他語氣輕鬆的說。

　　他打算後續交給夜翼來分析。

　　但小丑打扮的人怎麼可能讓他如願，一陣抽搐的發笑聲之後，對方也跳了下來。韋德舉起手槍，看向對方，略顯警告道：「……我不會留手的。」

　　小丑沒有反應，只是毫不畏縮的攻了上來。

　　他動作很快，並不像個人類。可能被改造過。

　　韋德手機還在響個不停，他飛快的看了一眼手錶，還剩十五分鐘了。

　　「對不起。」他猶豫道。

　　然後舉起了手.槍，幾乎沒有瞄準，就甩了一槍。這一槍精準的命中了對方的右腿，讓對方前撲的動作一個踉蹌，跌倒在水裡。但幾乎沒有遲緩，它拖著另一條完好的腿，伴隨著神經質的大笑，像喪屍一樣朝韋德攻去。

　　他抬起槍，但被小丑一個側擊，槍打到一邊。韋德架住對方的胳膊，發力抗爭，但卻抵不過對方的力道，將他往後推動。他防身差的可以，只有拿到槍才有機會。

　　韋德神色一凝，扭身驚險的側滑打破了原本被挾持的局面。他一個前滾撿起地上的槍，不再猶豫，開了兩槍。

　　這次又命中了左腿，徹底廢掉了對方的行動力。韋德甩了甩手，在如此近距離開槍，持槍手勢不太標準，他的手腕被震的發痛。小丑在地上痛苦的大笑，扭動著身軀讓面具滑下臉，一張發青的臉，很明顯顯示出死氣，對方像是剛從墓地裡爬出來。

　　韋德心沉了一下。

　　這次會和泉水有關嗎？

　　電話鈴聲又響了，將他從不該有的發楞中震了出來。韋德看了一眼手錶，還剩十分鐘。他走向手機，撿起來，然後看了一眼頭頂的樓梯，甩了甩手，準備往上爬去。

　　大衣和圍巾浸水沉重，對他來說成為了負擔。韋德脫掉了它們，扔在地上。把手機和小瓶子細心的放到褲子口袋裡，他徒手準備爬樓梯。入手冰冷，鐵鏽彷彿活過來，生痛的往他的掌心鑽，韋德朝手掌呼了一口氣。

　　電話卻突然的接通了。

　　「哦，聽得到說話嗎？」是傑的聲音，在狹窄的井似的空間回環，「軍火庫發現你在……管道裡移動？請告訴我，這是你的娛樂方式還是遇到了麻煩？如果是前者，我馬上掛電話。」

　　他沒按接通鍵。而迄今為止，沒露過面的傑的聲音突然出現，叫韋德方寸大亂。其實這件事情不該怪他，因為是羅伊在他走之後聯繫了對方，在咆哮聲中硬著頭皮把自己做的事全盤托出，現在某隻小鳥暴躁的彷彿要表演手撕夜翼和軍火庫。

　　「你怎麼聯繫上我的？」更別提這裡信號還不好，猶豫片刻，他還是說，「沒事。」

　　既然兩位羅賓都將這件事劃離傑的視線範圍，那他沒必要做這個攪局的人。

　　「法外組總有辦法。」是羅伊略顯得意的聲音，「甜心，真的不需要保鏢？」

　　「不用。」他說，「應該能解決。」

　　但突然加入戰局的反英雄卻說：「我看到新聞了，貿易大廈暴動。我還能說什麼？也許你和某個傢伙關係好起來，所以學習了他糟糕的那一套？」他果然什麼都知道，包括被偵探聲稱「很神經病」的看夜景以及羅伊的尷尬發現。這家人都是情報達人，只要他們想，就能。

　　韋德當然是為夜翼著想，還用提嗎？既然這隻鳥兒執意，那他其實也沒有阻止的能力。

　　「好吧，」他只好實話實話說，「那就快來幫忙。我有點擔心夜翼。」

　　「如果不是情況緊急，我簡直要吹口哨了。」

　　他說完，掛斷電話。

　　韋德看了一眼手機，還剩八分鐘。爬上這個樓梯，他就能到達炸.彈的位置。為了加快速度，他把手機也扔下去了。它在韋德的視線中消失，他頭也不回的繼續往上。

　　越過最後一個階梯，他幾乎要耗盡所有力氣，只能勉強自己爬了上去。

　　韋德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慘不忍睹了。

　　原來疼痛都不是錯覺，鐵鏽確實已經上翻，能夠劃破他平時養尊處優的手，讓整個手掌都被火燒火燎的觸覺吞噬。他又朝自己的手掌吹了幾口氣。

　　韋德往前爬了幾步，終於到達他的目的地。

　　管道交錯處的炸.彈堆，被擺成J形的烙印。在最中間部分，反諷似的撒著花瓣和歪歪扭扭的用糖果擺出「HBD，R」。Happy Birthday，Robin的縮寫。韋德罵了一句髒話。

　　或許他最對的決定就是買下了那幅畫，讓主動權落入了他們這邊。就算因此他遭遇了一系列無妄之災，他也覺得慶幸，且絕不後悔自己當初的決定。

　　如果真的讓小丑藉此機會傷害到傑森，相信迪克會對自己再次自責不已吧？曾經他讓種種反常帶走了他年幼的弟弟，如今途經布魯海文的拉撒路泉水又是一次舊事重現，如果再搞糟糕，對迪克來說，無異於一場靈魂的摧毀。

　　畢竟他總是那樣，總想自己做到最好。家裡最大的孩子，最早支撐黑闇騎士的羅賓，全家最樂觀開朗的夜翼，束縛他。

　　韋德絕不願迪克再次陷入自責的陷阱。

　　昨晚夜風中對方低垂的眼簾，他吐露迷茫而少見的低沉，都是韋德不願再看到的。

　　他看向炸.彈，最中心的那一枚，像蜂巢的女王蜂，盤踞在一切之上。

　　——只有五分鐘了。

　　他冷靜的想，比他估計的時間少了一半多。但沒關係，他能做到的。

　　他湊近去看交錯的線，它們像大廈本身的管道那樣回環複雜，散發著被同化的噁心的、骯髒的氣息，彷彿巨大惡意的凝聚體。

　　韋德學過，他會，他也必須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