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大概是在地上蹲坐得太久了, 又或許是因為身體實在太過虛弱,仲修遠每跨出一步, 身體都搖搖晃晃, 像是隨時都會摔倒。
扶著他走了兩步,李牧實在沒忍心,彎了腰, 直接把人打橫抱了起來,回了客棧。
回到客棧中後,李牧便叫人送了熱水上來, 又拿了些錢給店小二, 讓他去幫忙看著買一身合身的衣服回來。
打發了店小二之後李牧關了門,他把一直拽著自己衣袖不放手的人抱到了水桶的旁邊。
他不知道這人這段時間到底是怎麽過的, 才能瘦成如此瘦骨嶙峋, 只剩下一層皮包骨的模樣。
仲修遠很聽話, 他從見到李牧之後便一直拽著李牧的衣服看著李牧, 任由李牧對他為所欲為,任由李牧把他抱回客棧,又脫去他身上的衣服。
脫了那早已經看不出顏色帶著幾分惡臭的衣服, 李牧把人放進了水溫溫熱的桶裡, 仲修遠一進去, 卻馬上縮了一下。
“燙嗎?”李牧伸手摸了摸水, 水溫剛剛好,並不燙。
仲修遠也沒反抗,他乖乖的任由李牧把他放進水裡泡著。
放了人, 李牧轉身準備去拿毛巾,但仲修遠發現他要離開,卻緊張地拽著他的衣服。
李牧見狀,眼神閃爍,他沒開口說什麽,隻側過身體,伸長了手用指尖把毛巾勾了過來。
把毛巾在水中打濕粘的水,向這人的身上抹去時,他才發現這人被放進水裡之後,碰到水的地方都被燙出了一層粉紅。
李牧又摸了摸水,這才後知後覺的回過神來。
這人也不知道在這樣冰天雪地裡,穿著一件單薄的衣裳呆了多久,他的身上怕是早就已經凍得沒了知覺,如今這桶裡的水溫對於李牧來說雖然不燙手,但對於凍得早已沒了知覺的仲修遠來說,該是像滾油一般滾燙。
李牧拿著毛巾的手一顫,從見到這人起,便一直面無表情的那張臉上有了幾分龜裂的跡象。
“你傻嗎?燙也不知道開口……”李牧原本是準備責問這人怎麽這麽笨,可開了口,他才發現自己的聲音竟然已經沙啞到比仲修遠還厲害的地步。
李牧看著坐在水桶裡都不願意放開他的手,兩隻眼睛一直看著他的人。
他喉間泛起一陣苦澀,一時之間,他心間有千言萬語湧上來,可那所有的言語都在這人一雙漆黑的眸子的注視之下,化作無限的苦澀酸痛。
李牧側過頭去,望向一旁扔在地上的那些單薄破爛的衣服,好一會兒之後他才回過頭來。
“燙一燙也好,免得凍出凍瘡來。”李牧小心的用毛巾沾了水,清洗著水桶裡隨著他的每一次動作都要顫抖一下的人。
直到把這人身上的血漬、汙垢還有不知道是什麽東西的東西全部都清洗乾淨,把這人渾身都洗得粉紅粉紅的,李牧這才放下了毛巾。
“怎麽不直接回去?”李牧輕聲問道。
桶裡的仲修遠聞言這才像是反應遲鈍才反應過來般張了張嘴,他試圖說話,但他的喉嚨實在太過干涉,發出的聲音沙啞無比。
“沒事,以後再說吧……”李牧嘴唇輕輕顫了顫。
他挽起袖子把水中的人往自己面前撈了撈,讓他挨著自己面前的桶壁坐下,然後細細的幫他洗著他頭上那些已經被汙垢、泥土和血跡弄成一條一條的頭髮。
“我已經讓店小二去準備吃的了,我們洗完了就吃。”李牧一邊動作輕柔的幫面前的人洗著頭髮,一邊輕聲說道。
坐在他面前,雙手扒著桶壁望著他的人,即使水流進眼睛裡也不願意閉上眼。
李牧動作越發的小心,不讓皂角上的泡沫流進他的眼睛。
感覺著掌心中那些打了結的那些枯草般的頭髮,感受著掌心下那枯瘦嶙峋的身體,李牧終還是沒忍住,伸手抱住了這人。
半年的尋人無果,他甚至已經想過最壞的結果……
趴在桶壁上,乖乖給李牧洗頭髮的仲修遠感受到李牧的擁抱,被一條醜陋的刀疤橫過半張臉的他,臉上露出了滿足的笑容。
他同樣伸出手,抱住了李牧,然後輕輕拍了拍李牧的後背,似乎在安慰李牧。
好片刻之後,李牧才緩過勁來,他給這人洗完了頭髮擦乾淨了水,又換上了店小二幫忙買回來的衣服。
做完這些後,李牧拿了之前店小二送進來放在桌上的粥,遞到了坐在床上的人手裡。
仲修遠真的餓壞了,拿著那粥也顧不上其它,連忙往嘴裡喂。
見他那狼吞虎咽的模樣,李牧喉頭越發的苦澀,“慢些,不用急,都是你的。”
仲修遠一邊吃著粥一邊用鼻子發出細微的聲音,似乎在回答李牧的話,又似乎只是感慨真好吃。
一碗粥下肚,仲修遠不知足地舔了舔杓子,又朝著桌上望去。
李牧卻並沒有再給他吃,而是倒了一杯熱水給他後拿走了碗,“晚些時候再吃,一下吃多了對胃不好。”
仲修遠戀戀不舍的放開被李牧搶走的碗,然後又把兩隻眼睛放在了李牧的身上,直直地盯著李牧。
“睡一覺。”李牧試圖把人放在床上讓他睡覺,但仲修遠卻不願意躺下,而是一直拽著他。
“……抱……”仲修遠張嘴說了句什麽,但因為聲音太沙啞李牧沒聽清楚。
“怎麽?”李牧伸手檢查著人的額頭,生怕這人是不舒服了。
“……抱……抱著……”仲修遠努力地說著話,吃了一碗粥之後他的身體已經逐漸緩過來,可他之前不知道經歷了些什麽身體確實虧的厲害。
李牧眼眶微微發紅,他有些好笑的上前把這人抱在懷裡,“你放心好了,以後我哪裡都不會去了,以後都會陪在你身邊。”
仲修遠再次被李牧抱住,一張因為虛弱而煞白的臉也不知道哪裡來的血色,竟然有幾分粉紅。
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一會兒,然後伸手抱住了李牧,又是好片刻之後,他才開口道:“包子……”
李牧說了要給他買包子的。
李牧身體微微一頓,隨即好笑,好笑的同時他喉頭又是一陣苦,霎間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看來他以後得小心著些,免得這大將軍哪天被人用個包子就給騙跑了……
“嗯?”仲修遠察覺到李牧的不對勁,他轉動腦袋試圖看清李牧的臉,但李牧並沒有松開他。
仲修遠微微掙扎了一下,沒能掙扎開李牧的懷抱之後,他便乖乖的把自己的腦袋擱在李牧的肩頭,然後靜靜的感受著李牧的擁抱李牧的氣息李牧身上的溫度。
這些日子來仲修遠累極了,此刻感受著這令他懷念他安心的氣息與溫度,沒多久他兩隻眼睛便再也撐不住,緩緩地閉上。
然而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敲門聲,還有一人說話的聲音,“李老板,我是秦老爺派來的人,有事與你相談。”
聽到門外的聲音仲修遠本能地睜開了眼,反射性的緊緊地抱住懷中的人,生怕這好不容易才找回來的人又消失不見。
“不用怕,我不走。”李牧拍了拍仲修遠的背,仲修遠並不放手。
李牧有些無奈,隻好坐在床上,衝門外的人說道:“你進來吧!”
在門外的人聞言連忙推門進來,進了門,見著坐在床上相擁著的兩人,他面色微微有些疑惑,隨即他側開頭去。
“有什麽事?”李牧維持著抱著仲修遠的姿勢,已經困極了累極了的仲修遠緊緊地摟著李牧,雙眼防備地盯著那人,似乎生怕李牧被人搶走。
“秦老爺那裡有些事情,他讓我來請你過去一趟。”那人說完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是關於皇商的事情,下午我就來找過李老板了,只是李老板一直沒回客棧。”
皇商?李牧有些疑惑,秦老爺現在找他說這件事做什麽?
“秦老爺那邊應該是已經等急了,李老板你……”來請李牧的人欲言又止。
仲修遠聽著兩人這一席話,立刻又把李牧拽緊了些。
事實上,他到現在為止,都還有些不相信面前這一幕是真的。
他又困又累又餓又冷,在長達幾個月的逃亡中,現實與夢境對他來說已經有些模糊,多次生死關頭,如果不是因為李牧支撐著他,恐怕他早就已經死去。
睡醒的瞬間便聽見了李牧的聲音,抬頭便看見了站在自己身旁的李牧,這一切在他面前已經發生過不止一次,但每一次夢醒了,就什麽都沒了。
這六、七個月的時間來,這樣的事情在他的面前已經重複了無數次,他怕了,真的怕了。
只是這一次這一切格外的真實,李牧抱著他,李牧給他洗澡,李牧給他洗頭,李牧還跟他保證以後再也不會離開他……
就算是夢,仲修遠一時片刻也不想這個夢醒來。
李牧察覺到懷中的人的小動作,他眼中的苦澀與無奈更甚,“請你替我轉告秦老爺,我暫時無法去了,以後必定登門道歉。”
那人聽呢李牧這話,頓時有些急了,“李老板,你就跟我們去一趟吧,秦老爺幾個時辰之前就讓我們來找你了,這都……”
李牧抱住懷中的人,語氣冷了幾分,“你與秦老爺說我這有故人歸來,暫時無法脫身,他會懂的。”
那人原本還想說些什麽,但卻在看到李牧懷中那人那雙冰冷的如同野獸般的眸子時,背脊一寒,踉蹌一步倒退著離開了屋內。
002.
宴席大擺燈籠高掛的秦府之中,秦老爺為次座,挽了袖子舉了酒杯與身旁正座上坐著的人倒酒。
“大人還請稍候片刻,我已差了人去找人。”秦老爺一邊陪著笑一邊也不由頭痛,李牧這小子到底跑什麽地方去了?
這大好的機會,他好不容易給這小子張羅上了,結果他自己倒是一轉眼的就沒了人影。
這原本應該是為他設立的宴席,如今他身旁的這位大人都到齊了,偏偏李牧這小子人卻還不見。
“哼!”首位上的那中年男人舉起酒杯輕抿了一口,鼻間卻是冷哼,“你之前不說這姓李的知進退嗎,我怎麽看著不像?”
若說之前李牧的舉動讓他有了好感,那現在李牧在他面前的好感,已經全然跌落谷底。
秦老爺聞言連忙賠笑,“想來一定是有什麽事情耽擱了,大人還請見諒。”
聽著秦老爺與那位大人之間的話,旁邊留下來陪席的人,免不了要說幾句風涼話。
“這人做事不牢靠,到底是個年輕人!”一個年長些的意有所指地說道。
“這話說的就有差了,牢靠不牢靠,不是用年齡來判斷而是用品性,若一個人為人品性不行那無論活再大歲數,也一樣白搭。”
“幾位也不必如此,說不定那小友真的是有什麽事情耽擱了也有可能,不然他怎麽會讓這位大人等他?”
“真有事還是假擺譜,這可就說不準了……”
如今在這席上的大多都是自前來參加集會,卻沒被選上的,那風涼話說起來自然是透著幾分酸。
秦老爺心下一沉,面上卻依舊擺著笑容。
他正準備在與首座那大人說上幾句好話,就見自己派出去的人急匆匆的從門外進來。
“怎麽樣了?”秦老爺連忙回頭詢問,那人彎腰抬手遮嘴在他耳邊輕聲說了幾句。
聽了那人的話,秦老爺一張臉頓時掛不住笑容了。
“怎麽?”旁邊的人見狀,立刻嗅到了些味道,連忙起哄,“是出什麽事情了嗎?”
為首的那大人也不由回頭看向秦老爺,也希望他能給個交代。
秦老爺聽了自己手下帶回來的話,臉色瞬間連連變化,他是個聰明人,沒多久就明白了李牧那‘故人歸來’是什麽意思。
袁國的大將軍仲修遠之前跟著李牧住在山上的事情他再清楚不過,後來仲修遠突然投誠大寧為大寧帶兵打仗他還驚訝過,再後來仲修遠消失無蹤,李牧也曾經托他去袁國找過人……
這麽六、七個月的時間過去,所有人都以為仲修遠已經在那一役之中喪命,他雖然一直派人去找,但心中其實也有幾分是這麽認為。
如今李牧這話,是說仲修遠回來了?
可他怎麽回來的?
秦老爺臉色連連變化,只聽到旁邊那大人也開口問他到底怎麽樣,他才回過神來。
“他有些事情耽擱了,今晚可能過不來了。”秦老爺來不及去思考李牧到底是不是說的仲修遠,現在他全副精力都必須得放在這一場宴會上。
聽了秦老爺的話,宴會上眾人頓時炸了鍋,原本他們心中就不滿李牧這麽個毛頭小子搶了他們的位置,如今這人又不來,他們當然說不出什麽好話來。
秦老爺苦笑不已,卻也只能硬著頭皮幫著李牧說話。
客棧當中,李牧把那來送信的人送走之後,便和著衣服抱著人在床上躺下。
“睡吧,好好休息一晚,有什麽我們明天再說。”李牧把人抱在懷裡,讓這人趕緊睡覺。
他不知道仲修遠這一路之上到底經歷了些什麽,但這人的身體真的已經虧欠太多,如今若不是因為見著他他才強撐著,恐怕早已經昏睡過去。
仲修遠聞言,又緊了緊拽住李牧衣服的手,然後便一直望著面前的李牧。
不知道多久之後,他兩隻眼睛才如同有千斤重一般慢慢地合上。
李牧不敢有動作,一直維持著一個動作,直到這人睡去。
借著屋外微弱的月色,李牧打量著面前睡覺都要抱著自己不松手,還總是驚醒,非要要看見他才再睡的人。
洗乾淨了的仲修遠看上去更加的瘦弱了,一張臉更是早已經沒有了往日的俊氣與漂亮,特別是他臉上新多出來的那一道刀疤,讓他整個人都多了幾分猙獰恐怖。
那刀疤的位置,如今李牧看了都觸目驚心。
因為那刀疤是從仲修遠的左邊額頭,劃過眼角、鼻子,直滑到右邊的臉頰上,足足有手掌長,雖然並不寬,但差一點就劃過了眼睛。
李牧不敢去想這刀疤的位置,若是再偏移一分,他如今是否還能再見到這人。
明天這人醒了,關於這一段時間的事情,他定然要好好問問……
李牧微微抬頭,在睡著都不忘拽著自己的人的額頭上落下一吻,這人他怕是也再也無法松手。
街道之上,路上行人漸漸少去,整座城鎮都慢慢陷入了睡夢之中。
李牧又躺了片刻之後,這才解開這人緊緊攥著自己衣服的手,起了身。
他正往茅房的方向走,才走了兩步沒到,身後就傳來一陣拉扯的力道。
他吃了一驚,回頭望去,卻見穿著一件單衣的仲修遠不知道什麽時候竟然已經跟在他的身後。
仲修遠顯然沒有睡醒,兩隻眼睛都閉著,更像是在憑借著本能做事,整個人迷迷糊糊的。
李牧好笑又好氣,他不過起個夜。
而且這人之前明明都睡著了,到底是怎麽發現他起來的?
“你……”李牧本想勸這人回去睡覺,他不過去個茅房,可張了張嘴後,到了嘴邊的話卻沒能說出口。
看著這迷迷糊糊睡著了都要跟著自己的人,李牧心中一陣心疼,“傻瓜……”
李牧抬手捏了捏這人的臉,原本他也捏過仲修遠的臉,那時候仲修遠雖然板著一張臉,臉上卻軟乎乎肉嘟嘟的,手感極好。
可如今在他手下的臉卻只剩下一層皮,這人瘦得可怕。
瘦成這樣,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養得回來。
李牧帶著小尾巴去了茅房,然後又領著小尾巴回了房間,把人塞進還帶著暖氣的被子,自己也縮了進去。
再次醒來時,李牧睜開眼的瞬間,對上的便是一雙漆黑如墨的眸子。
李牧愣了瞬間,然後才想起昨夜的事。
“醒了怎麽不叫醒我?”李牧開口。
仲修遠眨了眨眼,他像是怎麽看都看不夠李牧似的,戀戀不舍地轉動了眼眸看向床幔,“我還以為是在做夢。”
休息了一夜又吃了些粥補充體力後,他的聲音已經逐漸恢復過來,雖然還有些沙啞,但已經能夠正常說話。
原本已經準備起身的李牧又躺了回去,他單手支撐在仲修遠的耳側,俯下身不由分說吻住了面前的人。
李牧溫熱的氣息霸道的驅逐了仲修遠唇上的冰冷,直把仲修遠吻得上氣不接下氣,他這才放開了面前眼中氤氳著一層薄薄的水汽的男人。
“是在做夢嗎?”李牧靠得極近,他危險地微微瞪著眼,若是仲修遠敢說是,他必然會再吻得他喘不過氣來!
仲修遠木納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一張臉脹得通紅不說,連耳廓都變成了紫色。
李牧用另一隻手霸道地拉開了仲修遠捂著自己嘴巴的手,把他的兩隻手都禁錮在他自己腦袋上方。
“我在問你話,你覺得現在是在做夢嗎?”李牧危險的壓低了嗓音。
李牧的聲音,李牧的氣息,還有李牧灼熱的吻,這一切一起侵襲而來,讓人才清醒過來的仲修遠大腦一片混亂。
他隻本能地點了點頭,如果不是在夢裡,李木木這木頭怎麽會把他壓在床上親?
李牧氣絕,這人!
不由分說,李牧再次俯下身去吻住了這人的唇,原本他還顧忌著這人身體虛弱,所以留了幾分力道,如今他卻是越發的霸道用力,恨不得直接就這樣把這人啃咬著吞入腹中,吃掉算了!
仲修遠隻覺得屬於李牧灼熱的氣息撲面而來,自己胸腔中的空氣均數被李牧奪去,李牧的舌在他唇瓣上輾轉廝磨,尋找侵入他靈魂深處的入口。
李牧霸道而蠻不講理,絲毫不給他任何思考和反抗的機會,他讀取著他的靈魂,霸佔著他的心神,但他還不滿足,他甚至是想連他所有的一切都據為自己所有。
仲修遠的睫毛在兩人灼熱的呼吸中顫抖著,他的心也跟著顫著,他腦海中已全然只剩下兩個字,李牧。
許久之後,李牧才放過這連呼吸都忘了的人,他從上至下俯視著這被自己緊緊禁錮著的人,看著他呼吸急促,看著他躲避著的眼神,把他的一切都看在眼裡。
“還是做夢嗎?”李牧再問。
仲修遠低下頭去,臉微紅。
李牧放松了支撐著自己身體的手,讓自己整個人都壓在身下的人身上,讓身下這人感受自己此刻的迫切。
看著仲修遠因為感覺到什麽而慌亂的眼神,李牧眼中有壞笑一閃而過,他埋首在仲修遠的耳側用只有仲修遠自己能聽見的聲音,輕聲說道:“餓不餓?”
仲修遠本就已經慌了神,聽了這話他連忙抬手去推李牧,可此刻的他哪裡推得動?
李牧拽住了他的手,把人摟在懷裡,“別亂動,不然……你可要自己負責。”
仲修遠嚇了一跳,頓時身體僵直,不敢再亂動。
“這才乖。”李牧讚賞的在被自己欺負得像是要哭了似的,紅著臉的人嘴角落下一吻,又抱著這人好片刻,緩過勁來之後這才翻身從這人身上下來。
起了床吃了飯,李牧又領著人去醫館看了看,確定這人只是因為失血太多和太過虛弱,所以導致身體虛虧,這才又把人領回了客棧當中,詢問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吃完了飯,又得到了自己念念不忘的兩個大包子,仲修遠這才一手一個包子的拿著,與李牧說了之前的事。
他之前帶著千人的部隊直殺入袁國,原本就是孤注一擲準備殺殺袁國的威風,好逼迫袁國答應談和。
兵行險招風險自不用說,但這是當時最有效的方法。
那一次和他一起去的人,連同他在內都是抱著九死一生的心去的,一路殺到袁國國都城門外後,他所帶的士兵也確實已經只剩下數人。
目標已經達成他便帶著那些人逃命,但袁國的人在最初的驚訝之後,立刻就派出了重兵搜索他們。
袁國那些人本就怕他把之前的事情說出來,所以不光是明面上派兵,暗地裡也一直在派人暗中追殺他,這幾個月以來他一直四處躲藏。
到了最後,原本跟隨在他身邊的那些人已盡數折在袁國,隻他一人憑借著一股不想死的意志,強撐著受了重傷的身體,不顧狼狽依舊四處竄逃。
直到前兩個月,兩國按照協約通商,他才總算找到機會回來,但那些人並不放過他,竟一路偽裝成商販追著他到了大寧。
他原本是準備徑直回來找李牧,可如果要是讓那些人知道李牧的存在,那些人必然會一直騷擾李牧,說不定還會殺李牧滅口。
他不想連累李牧便反方向逃了許遠,直到徹底擺脫那些人,他這才又往回走。
他之前帶著千人的部隊去袁國的時候,本就抱著九死一生的狠心去的,雖然最後還活著,可是那時候的他身上已身無分文,落魄不已。
在袁國的時候,他曾經試圖想辦法弄過錢,可隨著袁國的追兵的步步緊逼,慢慢的他不得不避開人多的地方,專門挑選一些人煙稀少的地方走動。
那些地方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窮,窮得大多數人自己都吃不起飯。
所以他只能一邊拚命逃命,一邊自己想辦法果腹,天氣熱些的時候還好,山裡頭還有些野果,後來下雪了山裡就只剩下雪。
再後來,他幾乎是靠著要飯一路逃回大寧,到了大寧以後他曾經去領過幾次救災的粥和饅頭,不過大多數時候,為了躲避那些追殺他的人,他都是不到餓得不行都不會出來。
大概在大半個月前他徹底擺脫了那些人,便索性就著這一身的狼狽,偽裝成逃難的難民,一路要著飯從大寧的另外一邊往回走。
李牧遇見他的時候,他那會兒實在是又冷又累極了,所以便在街角縮著睡了一覺,沒成想這一覺睡醒,卻見到了李牧。
李牧坐在桌子的對面,看著對面一手一個包子的人輕描淡寫幾句話,就把這一段時間的事情都交代了一遍,一時之間說不出半句話來。
仲修遠卻十分滿足,他一手一個包子拿著,兩隻眼睛亮晶晶的,一會兒看看這個一會兒咬一口那個。
一文錢幾個的肉包子,硬是讓他吃出了珍饈美味的感覺。
以前,他從大寧回去之後,曾經買過不少包子,但一直找不到李牧之前給他吃的那包子的味道。
但如今李牧給他的包子卻有那種味道,他也說不清那味道到底是什麽味道,可他就是知道這包子和那時候的包子味道是一樣的。
“有那麽好吃嗎?”半晌之後,李牧聲音低沉得開了口。
仲修遠認真地點了點頭,看了李牧兩眼之後,他把自己剩下的兩個包子中一個還多些的遞到了李牧的面前,要分給李牧吃。
李牧沒有伸手去接,而是就著他的手咬了一口。
這包子的味道就和他以前吃過的一樣,甚至算不得是他吃過的包子裡面好吃的那一類,味道只能說是一般。
吃了仲修遠的包子,李牧抬眼就望見仲修遠望著他的那雙亮晶晶期待著的眼睛。
“嗯,是很好吃。”李牧面無表情地說著違心的話,“你要喜歡,我們待會兒再買些放著。”
李牧的話顯然讓仲修遠十分的開心,雖然他並未喜形於色,可是那兩隻眼中的喜歡卻是真實無比。
看著面前整個人都沉浸於重逢的喜悅中的仲修遠,一絲不苟一臉嚴肅的李牧喉間卻苦澀再起。
他伸出手去,輕輕的撫摸著仲修遠的側臉。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他的喜歡或許不及仲修遠的那般來得轟轟烈烈,但這人他到底是放心裡了,到底是喜歡上了。
“再給我吃一口。”李牧道。
仲修遠聞言不疑有它,看了看自己兩隻手上的包子,把另外一邊現在剩得多些的遞到了李牧的面前。
李牧卻起身,單手支撐在桌上,另一手勾住了仲修遠的後頸,附上唇去,不容抗拒的奪走了這人口中的包子。
吃到自己想要的包子,李牧伸出舌頭舔了舔嘴角,意猶未盡。
仲修遠抓著包子瞪著眼,面上正火辣辣的發著燙,他有些疑惑這李木木最近兩天是怎麽了,怎麽動不動的就……
仲修遠正疑惑,客棧房門外就傳來一陣敲門聲。
李牧起了身去開了門,門外站著的人是之前曾經來請他的秦老爺。
看到秦老爺李牧才想起來之前的事情,因為找到仲修遠太過高興,他都已經把這件事情忘記了。
“秦老爺。”李牧抱拳要衝他道歉,秦老爺卻揮了揮手,讓李牧不必如此,然後他反手關上了門,進了屋。
進了屋,見著坐在桌子前的仲修遠,秦老爺腳步停下,他臉上的笑容消散無蹤,只剩下少有的認真。
微愣了片刻後,秦老爺上前兩步站到了仲修遠的面前,他雙手抱拳,衝著仲修遠就是一拜,“仲將軍……”
秦老爺突然如此舉動,屋內的李牧和仲修遠兩人均嚇了一跳。
那秦老爺卻在這一拜之後,竟然又掀了衣擺,對著仲修遠便跪了下去,然後便是‘咚、咚、咚’三個響頭。
聽著那聲音兩人這才回過神來,李牧趕忙上前一步伸手要去把那秦老爺拉起來,他手已伸了出去,卻又停住動作,然後退到了旁邊。
秦老爺此舉用意,他懂。仲修遠對於大寧的大恩,他亦懂。
雖說他是從未把自己當做大寧的一員,可秦老爺是貨真價實的大寧國的人,所以仲修遠受得起他這一拜,他受之無愧。
這長達十一年之久的大戰,說是終結在仲修遠一人手上,也絲毫不為過。
所以不僅是秦老爺,不只是大寧的人,甚至是就連袁國的人,在這些人面前仲修遠也都受得起這一拜,他也理應受這一拜。
他沒有理由替仲修遠拒絕這些,因為這是仲修遠該得到的。
李牧退開站到了一旁,仲修遠在最初的驚訝之後,也放松了身體。
他抬頭望向李牧,嘴上卻是與那秦老爺說著話,“你不必如此,我並不是為了你、為了你們才做的這些事情。”
他做這些,從頭到尾自始至終都只為了一個人。
那個人不是面前的秦老爺,亦不是大寧的任何人,而是在他面前這個答應了給他買包子的人,他也只要這一人。
秦老爺聞言渾身一震,他抬頭望向面前的仲修遠,眼神極為複雜。
世人皆傳仲大將軍宅心仁厚,皆傳仲大將軍為世人著想,可誰又曾想到,他的宅心仁厚,他的為世人著想,他的所向披靡,從來都隻為這一人。
他愛的、他在意的也從來就只有這一個人。
秦老爺目光轉移落在了李牧的臉上,那瞬間,他臉上竟然浮現出了幾分羨慕。
他這一生雖然在生意上小有所成,但也僅是如此了。
秦老爺苦笑搖頭,他家中有妻有子,在外人看來那已是辛福美滿,可此刻他才驚覺自己竟然在羨慕這兩人。
“我已回來的事情還勞煩秦老爺不要對外說,就當仲大將軍仲修遠已經死了,就當這世上再也沒有仲修遠了。”仲修遠道。
他所求已得,往後的日子裡,他想要的不過就是粗茶淡飯還有那人的陪伴。
其余之外的事情,他是半點不想再理會。
仲修遠這話一出口,屋子裡瞬間迎來片刻的寂靜,最後還是李牧打破了沉默,他轉移了話題,問道:“不知秦老爺親自來這裡是有什麽事情?”
秦老爺無聲長歎一聲,他深深地看了一眼仲修遠之後,這才從地上站了起來。
如同仲修遠所說,他把剛剛發生的事情全拋諸腦後,裝作未知未曾發現。
“我這次來找你,是因為之前皇商的事情。”秦老爺道,“我本來已經幫你拿下這個名額,但你昨天沒去,所以事情出了些變故。”
李牧微驚,秦老爺幫他拿下這名額?後來又出了變故?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李牧不解。
“總之你現在隨我來,路上我與你說。”秦老爺說著就要帶李牧往門外走,一旁的仲修遠見了,連忙把自己手上的包子全部塞進嘴裡,然後鼓著腮幫子跟著站了起來。
“這……”秦老爺看向仲修遠。
“他一起去。”李牧向旁邊伸出手,仲修遠見狀連忙跑過去拉住了李牧伸出來的手。
仲修遠的身體容不得他再折騰,他應該在客棧中好好休息,但李牧知道,這人不會讓他獨自一人離開。
見著這兩人一時片刻不願意分開的模樣,秦老爺又是無奈地搖了搖頭,這才領頭帶著李牧往樓下走去,一邊走他一邊與李牧說之前發生的事情。
昨夜原本是秦老爺為李牧準備的宴席,也是為了正式把李牧引薦給那位大人,結果其他的人都就位了,到是李牧這個主角沒來,所以那些個吃不著葡萄的人自然眼酸。
那些人鬧騰了大半夜,雖然有秦老爺在旁邊幫腔,但他們最終還是說動了那位大人,要再給李牧考驗,看他到底能不能擔此重任。
其實那大人如今要找的人,也不過就是這一片的一個堂口負責人,要說多重用那倒也不至於,但是估摸著也是看熱鬧不嫌事大,所以半推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