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想到這裡,傅知玉又抬頭, 仔細打量了一下眼前這六個人了, 站在最左邊的那個少年看起來應該和自己差不多大, 長地清秀一些, 算是傅知玉在裡面看著最順眼的一個。
其他五個按他的吩咐被周管家帶去偏一點的院子裡,沒有他的要求不許隨意出來,那個少年便留下了,傅知玉招了招手, 示意他過來,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他又行禮, 似乎是很怕, 聲音也抖著,道:「奴叫綠枝。」
「這聽著不像是男子的名字, 」傅知玉又問,「你有本名嗎?是哪裡人?之前是做什麼的?」
他猶豫了一會兒,道:「有的,奴原名姓陸, 名叫陸簡,祖籍是江城。是家裡庶子, 讀過幾天書,之後家道中落, 無以為繼,便被主母發賣了。」
算是家世清白。傅知玉又仔細看了看他的手,是讀書寫過字的, 應該還學會樂器?
「你會樂?」
陸簡點了點頭,道:「會琵琶。」
「彈一手聽聽吧,」傅知玉道,「我找人送一把琵琶進來。就在這裡彈。」
實際上,陸簡琵琶真的彈的一般,不過他彈的曲子不錯,不是京城和宮裡常彈的那種華麗麗的曲,像是地方小調,聽著還有幾分清朗。
傅知玉聽了一會兒,覺得有些意思,然後就伸手打斷了他。
「你住到丁香院裡去吧,就你一個人,不用和她們擠,」傅知玉道,「想要什麼和管家說,我……晚上去看你。」
陸簡顫抖了一下,又偷偷看了他一眼,知道主子這是什麼意思,行了禮之後,就退了下去。
晚上傅知玉和元明刀吃晚飯的時候未提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元明刀最近都窩在自己的院子裡面練武,他的那把圓月彎刀傅知玉托了小舅舅提前讓去西域那邊的商隊打聽著。這事也托了傅知玉那個藥丸的福,西域商隊那邊最近和元江文關係不錯,聽聞有此請求,直接出面把刀買了下來,順順利利地送到了元明刀手中。
這把刀就是元明刀的另一條命,他最近一直在小院子裡面拿著刀練武,以期早點恢復之前的手感,現下也是,吃了飯早早地就走了。
「剛吃飽別那麼快活動啊,」傅知玉覺得自己真像養兒子一樣,還不忘叮囑他,「先休息一會兒再說!」
元明刀早溜地沒有影了,過了一會兒傅知玉才聽到他的回復:「知道啦~」
孩子大了,管不住了,傅知玉憂傷地歎了口氣。
晚上的時候他一個人在湖心亭裡面賞月,興致起了還喝了兩口小酒,直到管家提醒,才想起來自己還讓個人等著呢。
丁香院是王府後宅裡面比較好的院子了,這原來應該是側妃的位份才能住的地方,和其他侍妾沒有允許不能出院的地方大不一樣,但傅知玉如今沒有側妃,便隨他怎麼安排。
他也不太在意這裡面有沒有太子派來的探子,這個王府真沒什麼可探的,就算擺在太子面前讓他看他也挑不出什麼不對來,他主要是看其中有個差不多有個順眼的,無聊慣了便試試看而已。
人有生理需求很正常吧,他也不是個聖人,若是能讓他擺脫上輩子關於謝恪的陰影,那就更好了。
再說了,往前他本就是遷就謝恪才委屈自己為下,現在自然就沒有這種顧慮了。
傅知玉一邊這樣想著,一邊推開了丁香院的門。
陸簡已經梳洗好了,他身上終於沒有傅知玉討厭的那種脂粉香氣,只穿了一身白衣,顯得清秀了許多。
傅知玉比陸簡高上半個頭,他手上還拿著半個酒壺,在房間裡的座椅上坐下,又朝著陸簡招了招手,示意他過來。
陸簡走到他面前,又不敢動了。
「你怕我?」傅知玉問他。
陸簡慌忙地搖了搖頭,道「不是……昭王爺太貴重了,奴、奴不敢……」
傅知玉一聽這話就笑了,他覺得陸簡好像把他看成什麼名貴的瓷器,碰一下就會碎的那種。
陸簡低著頭,又忍不住壯著膽子去看他笑的樣子。
皇帝選過的侍妾自然個個是好看的,陸簡之所以被主母發賣,也是因為他這張臉,在偏遠地方也賣了足足五百兩紋銀,足夠家裡過許久的寬裕日子了,後來幾經轉手,他被送進京城,昭王還是他訓練了這麼久之後,第一個侍奉的人。
他往前在外面聽一些風言風語說昭王是個傻子,腦子不行了,皇帝可憐他,才封了個王。陸簡進來之前以為會看到一個怎樣癡傻無狀的男人,但他只斗膽看了那座上的人一眼,便大氣不敢出。
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好看的人……
他忍不住自慚形愧起來,只覺得自己這張只值五百兩銀子的臉擺在昭王面前真是不自量力,卻沒想到那天邊一樣的貴人會特別看上自己,現下就坐在自己眼前,身上有淡淡的酒氣,在朦朦朧朧的燈光下,他好看地能讓任何人心弦顫動。
陸簡眼睜睜地看著傅知玉站了起來,離自己越來越近,看他低下頭,在自己耳邊輕聲問道:「他們有教過你怎麼取悅主子嗎?」
陸簡腦子裡一片空白,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卻聽見傅知玉笑了一聲,他身上的酒味好像更濃了一點。
「沒有嗎?」
「無事……我教你吧。」
但曖昧的氛圍尚未營造起來,陸簡就聽到門被轟隆一聲踹開的聲音,他嚇了一大跳,而後就下意識跑到最近的桌子後面躲了起來。
傅知玉本來有點微醺,也被這一聲響弄清醒了,誰在這時候被打擾了都會不高興的,他心頭火起,轉頭一看,是謝恪。
他一個人來的,大晚上的背著光傅知玉也看不清他到底什麼表情,只清楚地看到他手上提著銀槍,緩緩走進來,那銀槍的尖頭在地面上滑過來,發出尖銳又冰冷的聲音。
傅知玉皺了皺眉頭:「你又來做什麼?」
謝恪明明大病未癒,自己都快要死了,但他走過來的樣子卻像索命的閻羅,陸簡嚇地連話都說不出來,只瑟縮在桌子後面,渾身都在發抖。
「他哪只手碰了你?」傅知玉聽到謝恪低沉的聲音,沙啞著,和白天完全是兩個人,「我……」
他還未說完就被傅知玉打斷了:「他沒碰我,倒是我主動碰了他,兩隻手都碰了,怎麼樣?謝小將軍是想把我的手砍下來嗎?院裡還有其他五個呢,怎麼?這與你又有什麼關係?」
謝恪緩慢地轉過頭來看他,傅知玉藉著燈光,這才看到他眼睛充血,聽了他這一句話,彷彿受了什麼天大的委屈。
傅知玉:「……」
這輩子他見了太多謝恪的另一面,也是頭一次見他這幅將哭不哭的樣子。
謝將軍還會為了這種事掉眼淚,真是……神經病。
謝恪盯著傅知玉看了好一會兒,只覺得心要被眼前這個人揉成一團,明明今天白天他和知玉見過了之後心情很好,還準備回去之後好好養傷,沒想到晚上便聽見弄雨猶豫著和他說了這麼一件事。
他只覺得渾身的血一下子就衝進自己的腦袋裡,說不出自己什麼心情,只覺得比自己渾身的外傷還要痛苦百倍,現下看到傅知玉,卻又一點火都對他發不出來,拿著銀槍的手都在抖。
「我……到底要怎麼樣做?」他咬著牙問道,只覺得身上裂開的傷口一直扯到心口,弄得他渾身都在疼,「就算是你可憐可憐我也好,知玉,你不能這麼對我……」
他走到傅知玉跟前的時候,銀槍的尖就在陸簡身側,陸簡逃也不敢逃,只看到那槍尖移動,對準了自己的胸膛。
傅知玉簡直要扶額了,他現在自然什麼心思也沒有了,可不管怎麼說,陸簡那是個無辜的人。
「把銀槍放下,」他有些生氣,直接護在陸簡身前,一腳踢開了他的槍尖,盯著明顯怒氣極盛的謝恪一字一句下著命令,「你、敢。」
傅知玉用了十分的力氣,他本來變異過力氣就很大,但也不知是不是謝恪受傷的原因,明明在一年多以前他可以限制住傅知玉,現在卻被他一腳踢開了槍尖,連人也往後退了一步。
他傷口應該又開了,屋子裡漸漸瀰漫出血腥味。
「起來,」傅知玉不管他,低頭把陸簡扶了起來,發現他渾身都是軟的,應該是嚇的。
就這種情形,恐怕雙方都沒什麼心思了。
謝恪看著他的動作,只覺得自己好像所有情緒都要被眼前這個人控制,而自己還甘之如飴。
他終於在傅知玉的眼神裡把銀槍丟到了一邊,然後摀住了自己的眼睛。
「對不起,知玉,我明明已經準備改了……」他語氣裡有微微哽咽的聲音,「我不是想嚇到你,也不是想惹你生氣,我就是、就是,不想看到你碰別人,我會被你弄死的,真的會的……」
傅知玉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站起來沒多久又地上癱著的陸簡,心裡的感覺是說不出的複雜。
不就是寵幸個人嗎?謝恪把自己當什麼?至於弄成這樣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