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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鳳隱天下 - 第100章字體大小: A+
     
    【第九十九章】

    地牢裡光線黯淡,回雪提著燈籠站在牢門外,她沒有打開牢門進來,只是隔著牢門的柵欄定定望著花著雨。手中的燈籠散發著淡淡的柔光,並不能將鬥大的牢房全部照亮,就連回雪的臉,都映照的晦暗不明。

    多目不見,回雪並沒有多大變化,神色看上去依舊請冷,只是望著花著雨的眸光,卻明顯很是複雜。

    「妳,究竟是誰?為什麼要冒充卓雅公主?」回雪的目光直直落在花著雨身上,淡淡的。

    花著雨沒想到回雪一開口會問她這個問題,這麼說,她不是蕭胤妹妹的事情,回雪已經知道了!

    回雪知道,肯定是蕭胤知道了告訴她的。當日,她曾經告訴蕭胤,要他回去後去問白瑪夫人一件事,她以為他沒有聽見,原來他聽到了。

    「回雪,我是誰,並不重要。我當日來北朝,只是避難,對北朝沒有惡意!」她只能這樣說;目前,她是花著雨的身份還是不好說出來。

    「那妳又是怎麼認識卓雅公主的,身上怎麼會有她的信物?卓雅公主現在又在哪裡?」回雪繼續問道。很顯然,回雪並不知她便是贏疏邪,這個應該只有蕭胤知道。而回雪同樣也沒有懷疑她是花家小姐,只是以為她是花家一個來代替的丫鬟。

    回雪問到了卓雅公主,花著雨沉默了。

    錦色的死,始終是花著雨心頭的最痛的一個疤,每一次提起來,就好似再次揭開了傷疤,掀開了血淋淋的傷。

    「她已經不在了,這個信物是她交給我的。」良久,花著雨才緩緩說道。

    回雪提著燈籠的手顫了顫,眸中劃過一韭深深的悲慟。很顯然,她早就猜到了,這麼重要的事關身世的信物,是不會輕易送人的,除非人不在了。

    「這些事情一言難盡!回雪,現在我只想知道,你們皇帝到底出了什麼事,為何要忽然攻打南朝。他的黑髮怎麼會變成紫色?」花著雨凝眉問道。

    回雪沉默了一瞬,卻並沒有回答花著雨的話,抬眸別有深意地看了花著雨一眼,取出鑰匙,將牢門打開,「皇上要見妳,隨我來吧!」

    她提著燈籠率先走了出去,似乎不願意回答花著雨的話,這讓花著雨更加疑惑,蕭胤到底是怎麼了,就連回雪,似乎對她,也是極有怨氣的。原本,她以為回雪來這裡,是要和她說什麼的,卻原來不是。

    花著雨知道蕭胤會見她的,在戰場上,不知溫婉在他耳畔說了什麼,讓他忽然對她有了興趣,以一國之尊親自出馬擒了她。要不然,以他根本就不記得不認識她的情況,他應該對她這一個小小的兵卒不該感興趣的。

    花著雨微一躊躇,回雪便淡淡說道:「快跟我走吧,皇上近來脾氣很不好,遲了若是惹惱了他,妳可是要遭殃的。」

    花著雨隨著回雪出了地牢。地牢外面的門口,站著蕭胤的另一個貼身侍衛流風。看到回雪帶著花著雨走了出來,他轉身在前面帶路。幾人沿著青石小路,來到了蕭胤的住處。

    「皇上,那個戰俘我們帶來了!」流風進去稟告道。

    花著雨被柙著慢慢地走入屋內。

    別離時,還是依依不捨,再見時,卻已經是陌生如路人了。數日之間,一切已經滄海桑田。他還是他,她也還是她。只是,四目相對,他眼裡的她不再是她,她眼中的他也不在是他。

    厚厚的手織地毯上,擺著一張黑檀木桌子,寶鴨熏爐裡燃著名貴的熏香,輕煙裊裊,清香淡淡瀰漫了整個房間。

    溫婉坐在木案一側撫琴,幾個如花似玉、千嬌百媚的女子正在案前的紅毯上隨著琴曲翩翩起舞,舞動的身婆俏麗輕盈又極具挑逗,不過,不管她們的舞姿多麼的美妙,她們的眼神卻都沒有配合著舞步,而是如春天的柔波一般凝在蕭胤身上。

    蕭胤正托著腮觀賞歌舞,正是戰時,雖然已經敗了一場,然而,蕭胤似乎並不見絲毫愁緒。他席地坐在毯子上,背靠著錦墊,看上去很自在。

    那一頭紫髮淩亂隨意地披散在腦後,在燈光照映下,閃著瀲灩的波光。紫髮與他深紫色的眸光交相輝映,整個人散發著一種驚心動魄而魁惑逼人的氣質。選在以前的蕭胤身上,是沒有的。而且,他看上去比以前更冷了,冷而魅惑。

    看到花著雨進來,他瞇眼朝花著雨望了過來,紫光激灩的眸中,冷光灼灼迫人。

    「怎麼這麼慢!」他冷冷問道。

    「回皇上,此人受了傷,走得慢了點!」回雪走上前,施禮答道。

    蕭胤冷冷哼了一聲,朝著花著雨招了招手, 「走過來點!」

    花著雨雙手背在後面,邁著沉緩的步子走到蕭胤面前約五步遠的距離,清眸定定地凝視著蕭胤。近距離看,她發現蕭胤紫色的長髮和他的容顏竟是那麼的相配,冷峻的面容和艷麗的髮,那麼魅惑,竟是找不到一個合適的詞語來形容。

    花著雨抬眸一瞬不瞬地望定他,痛聲說道:「不知皇上將我一個小小兵卒抓來作甚?」

    蕭胤的目光淡漠地從花著雨臉上掃過:「一個小兵卒武藝這麼高,本帝自然感興趣了,而且,據說姬鳳離很重視你。本帝就是不知他重視你到什麼程度?」

    姬鳳離很重視她嗎?這話就是溫婉在戰場上說的話吧。

    「對於這樣的話,皇帝也相信嗎?我只是一個小兵卒而已!」蕭胤,他是真的一點也不記得她了,那從她身上掃過的目光,是那樣淡鏌而清冷。

    「說的也是!」他挑了挑眉,淡淡說道,紫眸深深凝視著花著雨,看了好久,劍眉蹙了蹙,饒有興趣地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皇上!」溫婉停止了撫琴,曼步朝蕭胤走了過來,在他身側落座。執起酒杯,給蕭胤斟滿了酒,「再喝一杯!」

    蕭胤揮手示意跳舞的舞姬都退了下去,轉首朝溫婉勾唇笑了笑,「婉兒,怎麼不彈了,本帝想再聽一遍那首曲子。」

    溫婉麗目閃了閃,婉然笑道:「只要皇上想聽,婉兒就會一直彈。」她起身朝琴案前走去,經過花著雨時,頓住了腳步,美目朝著花著雨望瞭望,閃過一絲意味明的笑意。

    花著雨心中明白,溫婉對她,應該是恨的。

    當日,蕭胤將慍婉擄走時,在馬車中對她說,擄走溫婉,只是為了保護她。這番話當時時婉婉點了昏睡穴,並沒有聽見。但是,並不代表日後她不知道。當一向清高傲氣的她,知曉自己被帶到北朝,只是蕭胤為了救一個小太監,她情何以堪。

    花著雨苦笑,她和溫婉之間的賬,說起來真是複雜了。

    溫婉坐到琴案前,開始撫琴。她用的琴,是蕭胤的那架繞樑。那架她曾經用過的繞樑,在溫婉的指尖下,奏出一曲她曾經彈過的《殺破狼》。

    《殺破狼》!

    花著雨不明白,溫婉何以又開始彈奏這首曲子,難道是蕭胤愛聽?

    這麼說,這首曲子很可能是蕭胤教給她的了。

    當日,她在戰場上彈奏過那首曲子,蕭胤以為她是他妹妹後,曾要她彈奏過兩次。原本她以為蕭盾是不懂樂曲的,但是,他會拉馬琴,所以,他是懂得。大約,他將這首曲子記了下來,教給溫婉了。

    花著雨凝立在屋內,在錚錚的琴曲裡腦中念頭疾轉。

    「皇上,我有幾句話要和皇上說!還請皇上摒退左右!」她可不是來這裡聽曲子的,有些話必須要和蕭胤說。

    花著雨一說話,溫婉的琴音就亂了,錚錚幾聲,繃的一聲,琴弦斷裂。溫婉驚呼一聲,抬起自己的手腕, 右手蔥白的玉指有血珠慢慢淌了下來。她輕輕地顰了顰眉,似乎是很痛。

    蕭胤紫眸一瞇,起身快步走到溫婉面前,執起她的手指看了看。忽然俯身低首,張一便含住了慍婉帶血的手指,為她吮去了手指上的血。

    這一瞬,花著雨僵住了!她萬萬沒料到,蕭胤竟能溫柔至此。

    當初和親時,他看了溫婉的畫像,對溫婉一見鍾情,所以欽點了溫婉和親。他對溫婉這樣的女子,始終是喜歡的吧。或許,他對她的感情,只不過是兄妹之情而己。對溫婉,才是真正的男女之情。

    感情原本就是複雜的,就連她,不是也不明白自己對他,究竟是什麼感情嗎?

    花著雨看著兩人相依偎的樣子,心頭突然而來的痛慢慢地紓解了。或許,蕭胤和溫婉在一起,也是極好的。他們很般配,如果簫胤答應退兵,南北朝從此再無戰事,這一切便都圓滿了。

    花著雨正在凝眸沉思,一道紫光閃過,袍袖獵獵,掌風帶著凜冽的殺意向花著雨襲了過來。眼看著那袍袖就要打在花著雨臉頰上了,依著武功的本能,她然後仰,躲過了蕭胤的雷霆一掌。

    「皇上,您這是怎麼了,這不怪他,是我彈得不好!您別殺他!」溫婉衝了過來,攔在了蕭胤面前。

    蕭胤瞇了瞇眼,眸中戾氣頓收,他勾唇笑了笑,「誰說我要殺他了。沒事的,和妳無關,妳先下去吧!你們都退下去!」

    侍衛和舞姬都應聲退了下去,溫婉朝著蕭胤施禮,淺笑道:「皇上莫要氣壞了身子!」臨去前淡淡瞥了花著雨一眼,退了出去。

    花著雨兀自震驚,她完全沒想到蕭胤會突然動恕,這就是回雪所謂的皇上脾氣不好吧。她只不過說了句話,打擾了溫婉撫琴,他卻如此的殺意騰騰。

    室內頓時只餘花著雨和蕭胤兩個人。

    「你要說什麼,趕快說,本帝可沒有閒工夫聽你閒說話!說的好,本帝就饒你一命,說的不好,本帝就殺了你!」他起身走回到桌案,慢悠悠地坐了下來。

    花著雨伸手從脖頸間將錦色留下來的掛墜取了下來,來的時候,她知曉蕭胤不再記得她了,若非身上還留有錦色的掛墜,她恐怕也不敢貿然前來。她上前兩步,將掛墜放在桌案上,淡淡問道:「皇上還記得這東西嗎?」

    蕭胤的目光在觸及到掛墜時,瞳眸乍然一縮,伸手快速將掛墜拿了起來,震驚地問道,「你怎麼有這個東西?你是誰?」

    看來,蕭胤並沒有忘記這個吊墜,他顯然不是完全的忘記過去。花著雨淒然笑了笑,真沒想到,還得靠錦色留下來的掛墜來救命,錦色,又救了她一次。

    「這是我一個最親的好姐妹留給我的,說這是她的親人留下來的,她要我幫她尋找親人!」

    「那她呢?」蕭胤拿著掛墜,站起身來,走到花著雨面前站定。深幽的紫眸定定凝視著她,眸中含著一絲驚喜一絲期盼。

    「她已經不在了!」花著雨慢慢說道,這句話她說得很艱難,說出來她心中也沉痛至極。她知道蕭胤聽了一定也會傷心,但是,早晚都要告訴他的。這是必須的!

    「你說什麼?」蕭胤眸光一凝, 「你敢說她不在了?」

    「她確實不在了,她是為了救我,才丟掉了性命。」花著雨一字一句,沉痛地說道。

    那一晚的白雪紅血,還在腦海中閃耀。

    蕭胤紫眸中閃過嗜血慘烈的幽光,他忽然伸掌,勒住了花著雨的脖頸。

    花著雨沒有躲閃。

    她早知道有一日會面臨這樣的狀況,她欠錦色一條命。如果蕭胤真要殺了她,她也不能還手。但是,她現在還不能死。

    蕭胤修長的五指陷入到花著雨白皙的脖頸間,他手上的力道越來越緊,花著雨仰著頭,清麗的眸光靜靜地看著他:「你可不可以日後再殺我!」她還有那麼多的事情要做,錦色的仇她還沒有報呢。

    蕭胤瞇了瞇了瞇眼,靜靜地望著眼前的人,看到她眸中閃過的悲痛和倔強的幽光,不知為何,心底深處好似被什麼刺了一下,忽然極是疼痛。

    他猛然撒手,踉蹌著退了幾步,坐倒在椅子上,握著吊墜的手顫了顫,紫眸中一片悲慟。他伸指溫柔至極地摩挲這那枚掛墜,良久沒有說話。

    室內靜悄悄的,靜得可怕。

    終於,他冷聲開口道:「我不殺你,既然她用性命救了你,我也不會殺你。說吧,你來這裡的目的是什麼?我知道,昨夜你若是頑強抵抗,我也擒不了你的。」

    花著雨靜靜立在屋內,抬眸說道:「我來還是想問一問,皇上何以要發動戰爭,你這樣做,就不覺得對不起天下黎民蒼生嗎?」

    蕭胤冷嗤了一聲,「黎民蒼生?本帝正是念及天下黎明蒼生的安定,才會有一統天下之羽。你難道不覺得,如果天下統一,這個天下,會更安寧,更強盛嗎!」

    「是的,或許你的想法是對的,但是,現在天下本就安定,並無戰亂!」如若是亂世,統一天下那是大勢所趨,但是,各國都還沒有衰落的不可救藥,「古今治亂興哀,講究的是順勢而為,如今,百姓嚮往的是安寧和平的生活。而你卻要挑起大戰,置萬民於水火之中,這便是違了民心。逆了天意,違了民心,你覺得你能夠成功嗎?陽關的百姓現在都到到哪裡去了,你造成了這麼的殺戮,就算是你一統了天下,難道你的心中就沒有一絲愧疚嗎?還有你手下的兵將,昨夜一戰,傷亡了多少?你心中也不愧疚嗎?」

    蕭胤坐在椅子上,抬眸看了看花著雨,忽然仰頭爆笑出聲。他瞇眼看她,「你不覺得自己說的話很可笑嗎?有戰爭就有傷亡,我的將士都不是怕死之輩,他們從參軍的那一日,便做好了隨時為國捐軀的堆備。為了國家喪命,是他們的榮耀。」

    「真的是嗎?」花著雨低聲再問了一遍。

    蕭胤的紫眸閃了閃,他靠在椅子上不再說話,冷峻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你要說的話都說完了嗎?」他冷冷說道,「如果說完了,就回地牢吧!來人!」

    侍立在門外的回雪快步走了進來,將花著雨押了下去。

    夜色漸漸深了,天空中似乎有陰雲密佈,月兒被烏雲蓋住了。

    花著雨隨著回雪慢慢走著,心底深處,不是不失望的。

    南北朝之戰,看樣子在所難免了。

    回雪將花著雨送到地牢,將燈籠留在了地牢內,轉身欲走。

    「回雪,妳為何不告訴我皇上到底出了什麼事?」花著雨就是不明白,到底是什麼事,回雪不肯告訴她。

    「有些事,我真的不能說。但是,我可以明確地告訴妳,皇上他不是中毒,也不是被下了蠱。他很好,妳也不用擔心。我們都不希望妳死,所以,妳若是要離開這裡,就趁今夜。這是傷藥,妳敷在傷口吧,不會留疤的。」回雪背對著花著雨,緩緩說道。言罷,將手中的藥瓶慢慢地遞了過來。

    花著雨伸手接過藥瓶,回雪回首看了她一眼,快步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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