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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鳳隱天下 - 第65章字體大小: A+
     
    【第六十四章】驚鴻舞,驚誰心

    月色很美,好似銀色的海洋浸潤著大片盛開的海棠。

    比月色美的是花,一叢叢在夜風中悄然綻放著自己的妖嬈。

    比花更美的是人,他一步一步走近,深邃的、寧靜的墨瞳在他絕色的微笑裡燦若流星。

    只聽說女子可以用『傾城絕色』來形容,殊不知眼前這個俊美的過了頭的男子,也讓人不由自主想起這幾個字。不過,雖然人想到傾城絕色,但是,他的容顏卻沒有一絲女氣。

    他徑直走到上座的皇甫無雙面前,躬身行禮。這行禮之態,也極是灑脫優雅的。

    皇甫無雙繃著臉,勾唇笑了笑,道:「難得左相大人今日能來,請上座!」

    皇甫無雙私下裡對姬鳳離很是憤恨,但是見了本人,那些情緒竟是一絲兒也不曾表露。端坐在一側的康王早已起身迎上去,其他的官員亦隨之紛紛離開案桌,態度竟似都十分恭敬。見此情景,花著雨心中更加沉重,看來姬

    鳳離在朝中勢力甚廣,要對付他,恐怕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姬鳳離薄酒一撩衣襟坐在椅子上,入了席。

    樂班開始奏得勝之歌,百官舉杯連祝皇帝萬歲,又敬了太予皇甫無雙,飲盡了方才傳席開宴。康王府中的侍從流水般將珍味佳餚端上酒桌,盛宴就此開始。

    花著雨一直立在皇甫無雙身後,胸中波濤駭浪,而上卻是極力壓抑著,然,寬袖中的手卻早已握成了拳。待得席上就斛交錯之時,她方壓下心頭波瀾,抬眸淡淡凝視著姬鳳離。

    他落座之處,恰好是溫太傅的下首,此時一個官員正端了酒杯敬他,他接過來飲了,宮燈的光芒恰好照到他俊美的臉上,映得他面色如玉,薄唇如丹,墨色瞳眸中流轉著炫目的光芒。

    花著雨的眸光在角及姬鳳禹的容顏時,倏地冷凝。

    這樣一個沉靜如水,優雅如蓮的男子,有誰會將他和蛇蠍心腸的劊子手聯想在一起?

    既有酒宴,少不得有酒令,那邊桌上鬧鬧哄哄開始簪花行令,只見得一個文臣簪著一朵紅艷艷的海棠,吟了一首,「江城地瘴蕃草木,只有名花苦幽獨。嫣然一笑竹籬間,桃李滿山總粗俗,也知造物有深意,故遣佳人在空穀。自然富貴出天姿,不待金盤薦華屋。」

    眾人一起鼓掌,那人吟完詩,將帽子上那朵海棠摘下來,闔上眼眸,輕輕一拋,就見得那導紅艷艷的海棠花順著夜風撲到了溫婉的懷裡。

    眾人一見花到溫婉那裡,早有年經較輕的幾個官員齊齊鼓起掌來。

    只聽得一個年輕男子向溫婉解釋著這個酒令的規則:「凡得到花兒者,需要將花簪於頭上,然後或詩,或歌,或舞,然後再將花兒擲出,才算完了。」

    「看來我們今夜不是有耳福,便是有眼福!溫小姐的歌和舞,本官還從不曾見過呢。」有一個官員低低說道。

    「下官倒是見過一次溫小姐的舞姿,那一次還是在皇上壽辰上,至今仍是令人難以忘懷啊!」另一個官員小聲說道。

    皇甫無雙看到海棠到了溫婉手中,原來有世黯淡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眼底滿是期待。

    花著雨一直聽聞溫婉盛名,如何才氣橫溢,如何歌舞皆擅長,難得今日有機會,倒也很像看看到底是如何出眾。

    溫婉從席上優雅站起身來,溫柔一笑,道:「都說酒令如軍令,既然婉接到了花兒,少不得要獻醜。只是婉的詩詞怎及得上各位大人,實在是不敢班門弄爺,只好在歌舞上獻醜了。」

    皇甫嫣忽然起身走到溫婉面前,水波瀲灩的美目一彎,笑盈盈地說道「婉姐姐,妳是要舞還是要歌,如果是舞,能不能讓嫣兒為你奏樂。』

    溫婉聽到皇甫嫣的話,淺淺笑道:「三公主琴技高超,能為臣女奏樂,臣女感激不盡。公主辛苦了……」她頓了一下,躊躇著說道,「只是,臣女要舞的是『弱水』。」

    弱水?

    皇甫嫣愣了愣,這首曲子,她委實不會,甚至於從未聽過。

    溫婉睫毛一顫,眸間閃過一絲歉意:「請三公主恕罪,此曲是姬相新作,臣女便根據此曲編了舞,弱水還未曾在坊間流傳。這樣吧,不如,臣女改舞——轉應曲吧!」

    皇甫嫣麗目一凝,眸中的殷殷期待頓時轉為失落和黯然,不過,她很快就笑道:「婉姐姐不必為了本公主改舞其他,既然是相爺所譜的曲子,那也只有相爺的笛曲才能和婉姐姐的舞姿匹配。」斂眸偷偷瞧了一樣姬鳳離,神情落寞地退了下去。

    「既然是相爺所作的曲子,世只有相爺能奏了!我等從未聽過相爺的笛曲,不知今夜可否一飽耳福啊!」席間方才賦詩的那位官員說道。

    眾人頓時紛紛恭維附和。

    姬鳳離在此起彼伏的恭維聲中,唇角依然凝著淺淡溫雅的笑意,羽扇般的長睫微微顫動,眸底卻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有冷洽,有世傲,還有絲不易覺察的厭倦。

    他在柔膩的光線中優雅起身,而上掛著風華無雙的笑意,淡淡說道:「既然各位相請,姬某也只好獻醜了。」

    他緩步走到那一叢海棠花前,靜靜而立,優雅的姿態,一雙絕美的眼眸掩映在纖長眼睫之下,幽深如夢。

    夜色如墨,華燈旖旎,碧水湖畔,一人一笛,人笛合一。

    淺音綿綿,好似從天際吹來的飄渺的風,將塵世中的一切浮華幻麗敷貼。高音冷冷,如飛花流泉般清越平和。時而婉轉,時而清澈,時而纏綿……

    燈火連離的夜色之中瞬間氳氳著如夢如幻的婉轉纏綿。

    溫婉便在笛音之中,裊裊而舞。

    她今日穿的是粉藍色衣裙,極嘗寬大,很適合舞。

    她的舞姿曼妙,輕盈,隨著笛音或緩或疾或旋轉,或倒仰。

    淡淡的燈光和月色籠罩著她,讓她看上去就像九重天外來的仙子不不小心墜落凡間,寬大的裙袂隨風輕揚,一襲粉藍色輕盈薄衫猶如籠罩著輊煙,朦朧而又迷離。

    第一才女的名頭卻不是空穴來風,看溫婉的舞,的確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曲和舞,都很美妙。

    吹曲的人和曼舞的人也是那樣的般配,似乎天生便是一對。

    這樣的曲和舞,看花了人眼,迷離了人心。

    皇甫無雙的一雙黑眸,在夜色掩映下,深沉再深沉。

    他忽然一側身,在花著雨耳畔輕輕問道:「元寶,你可會舞?」

    花著雨不知皇甫無雙何以有此一問,愣了一瞬,方道:「本殿下要你一會兒代本殿下接酒令,你記得,無論是要表演什麼,勢必要蓋過他們兩人。

    皇甫無雙是終於看不過姬鳳離和溫婉兩人的笛舞合作了。

    說起來也是,皇甫無雙喜歡溫婉,看到她和姬鳳離如此般配,他終於是坐不住了。不過,要她蓋過他們的風頭,怕是有此難的。她現在身份是一個太監,就算不是太監,只要是身著男裝,是無法出去舞的。既然無法舞,又如何能比得過溫婉的舞?不過…

    花著雨輕聲說道:「殿下,姬相的笛曲和溫小姐的舞確實精湛,奴才怕…」她故意沉吟了片刻…

    皇甫無雙看到她躊躇的樣子,黑眸忽然一瞇,道:「本殿下給你一次將功贖罪的機會,如若這次表現的好,明日本殿下就向父皇去提在陵開設船舶司之事。」

    「是,奴才遵命!」花著雨展顏淡淡而笑。她原本正不知如何開口這件事,若是以此為條件要挾他,說不定會適得其反,孰料,這個小煞星竟然主動提起了此事,倒真是不容易。

    不過,皇甫無雙竟然看透了她的心思,倒是叫她有些意外。

    溫婉的舞隨著笛聲的消弭而慢慢停滯,頓時迎來了嘖嘖的讚美聲一片。

    姬鳳離淡淡頷首,微笑著收起玉笛,緩步走回自己的座位上。

    溫婉向眾人施禮道:「婉獻醜了!」言罷,素手伸向海棠花叢,折了一朵素白色的海棠,闔上眼眸,素手拋了出去。

    這一拋,不偏不倚,恰巧拋到了皇甫無雙的衣袍上。

    皇甫無雙的位子那是最朝前的,距離溫婉跳舞之地也甚近,速一拋,真不知是否故意的。皇甫無雙想必早就預知溫婉的花兒拋到他這裡來,是以,提前安排了花著雨代她行令。

    「臣女得罪了,不想竟拋到殿下這裡,這酒令………」溫婉唇角勾著輕盈的笑意,慌忙施禮道。

    皇甫無雙拈起白海棠,心情極是激動,黑眸一瞇,笑嘻嘻地說道:「難得婉兒將海棠拋到了本殿下這裡,本殿下又怎能不接呢?不過,本殿下著實什麼都不會呢,賦詩?很難!奏曲?也不會唉,這可如何是好呢?」

    他執著白海棠,在手中不斷地轉啊轉地,滿面的愁苦,一雙滴溜溜的大眼睛之中,更是一片頑劣。

    這是花著雨首次看到在眾臣面前的皇甫無雙,他倒是絲毫不掩飾自己的無能,不禁頑劣而且草包。

    眾臣們見怪不怪,似乎早就料到到皇甫無雙什麼也不會一樣。一個年老的臣子站起身來,施禮道:「殿下不必苦惱,這歌舞只是娛樂,殿下無需會這樣。殿下直接將花兒拋出即可!」

    「那怎麼行,婉兒方才已經說了,酒令如軍令,本殿下又怎能例外呢!」

    皇甫元雙嘟著嘴說道,為難地說道,忽然黑眸一亮,道,「不如這樣,讓本殿下的太監小寶兒替本殿下接了這個酒令。」

    眾人聞言,臉上各種神色都有,真是精彩極了。不過,多是不屑和鄙夷。一個小太監能有何才華能耐!?不過是只會恭維主子的奴才罷了。

    皇甫無雙卻渾然不覺,回首對花著雨說道:「小寶兒,你可是代替本殿下去的,要好好表演哦!」

    「是,奴才一定不負殿下所望。」花著雨深深斂住心神,微笑,領首,深黑的眸中一片恭謹。

    她從皇甫無雙身後曼步走出,淡淡走到三公主皇甫嫣面前,施禮道:「奴才聽聞三公主琴曲了得,不知可否請三公主奏一曲 —— 鶴沖天!」

    眾人皆不如這個小太監要表演什麼,此時聽見他讓三公主為他撫曲,莫非是要歌,或者要舞?頓時人人都打起了幾分好奇之心。

    皇甫嫣還有世失落,此時聽到花著雨的話,雙眸中頓時水波瀲灩。

    「好的,既然你是代替太子哥哥的,那本公主就為你奏一曲。」皇甫嫣笑盈盈地說道。

    身後的侍女慌忙捧出來一把瑤琴,放置在鋪著氈毯的地面上。

    花著雨漫步走到鋪就著紅毯的那片空地上。起身也到海棠花叢中,折了一枝花枝。花枝和劍的長短差不多,上面綻放了五六朵白盈盈的海棠,開的如火如荼,有兩朵是重瓣的,更是嫵媚多姿。還有兩朵花蕾,猶自暗吐泠香

    她手持花枝,站在燈火籠罩之處,暈黃罷暖的燈光籠罩著她全身。白海棠映著冰雪般的臉龐,更加嬌美無雙。席間不免有人驚呼出聲,只覺眼前小公公真真是冰雪之姿。

    眉如遠山般青黛,眸若流水般清澈,那是天然去雕飾的一種美,似乎只有天地間的鍾靈毓秀才能凝結出來這群一個人兒。

    這是真正的絕色。

    如初雪,如流雲……

    「淡而彌鈁,清亦脫俗,這個小公公,倒是生的很像枝上那朵白海棠。」席間不知誰說道,大約是有感而發,沒管得自己的嘴。

    「不然,不然,並非小公公像這白海棠,而是白海棠像這小公公而已!」另一個人反駁道。

    花著雨清眸一掃,甚至看到這兩個人眸中有著色迷迷的光芒。

    在禹都,倒是有些貴家子弟都是好男風的,沒想到……

    當然,學有世話有些人沒說出來,只因太子在此,但是,花等雨還是能從他們面上表情看出來他們的心思。大約是懷疑他是太子皇甫無雙的男寵吧!

    花著雨心中頓時一冷,面上卻依舊掛著淡淡的溫柔的笑意。

    耳邊倏忽響起一聲冷咄,劃破空氣,「白海棠何其無辜啊!」這句話很含蓄,然而他的意思,卻是不難猜測的。

    那就是說她根本不配被人比作白海棠!

    花著雨淡笑著望向說話之人,只見姬鳳離斜倚於案旁,手中執著酒杯,有意無意地望向她,美得很是憊懶,燈火闌珊,襯得他絕美的眸波光瀲灩。

    花著雨回予優稚的身笑,道 「多謝各位謬讚,小寶兒哪裡配的上白海棠,也就是階下的一棵雜草而已。奴才不會舞,只會舞劍,是以,只好就以花枝代劍,為眾位大人添點樂子。」

    話音方落,皇甫嫣的琴聲起,劃過雲煙霧藹,一曲鶴沖天,冷冷在空中飄蕩。

    花著雨手中花枝一揚,花枝似乎一瞬間幻化成了一把利劍,隨著她的身姿開始舞動。花枝如遊龍一般幻化,時而有形,時而無形,身隨花枝,花枝隨心,那急速的花影在燈光下漫漫舞動。

    如若花枝是利劍,那麼勢必會有犀利劍光閃爍,眾人皆想不到,這個柔美的小太監,也能舞出選般瀟灑快意的劍法。

    一襲玄紅色的太監服緊緊裹著她纖細的身姿,腰間還束著同色的玉帶,沒有寬大的袒擺飄蕩,也沒有縹緲的輕紗陪襯。

    但是,她卻舞得很好看,好看而不失凜然犀利,優雅而不失鏗鏘豪邁。

    千樹萬樹的繁花,紅塵一笑的迷醉,似乎都難及她這一瞬的光華。

    這已經不能簡單地定義為舞劍,也不是像溫婉那樣的純舞。或者說是兩者結合更妥帖。

    但是,彼時誰也無暇去分析這個,只是沉迷在她那的每一個動作。

    皇甫嫣的琴技果然是不錯的,悠揚空靈的琴聲伴著這行雲流水般的劍法,好似彩蝶嬉戲。

    忽然,一聲裂帛之音,琴曲忽而變得鏗鏘,花著雨一揮手中花枝,身形翩然縱起,好似一鶴沖天,在堂中不斷旋轉著,伴隨著她的旋轉,無數白色花瓣翩然灑落。

    她在花雨中縱身躍下,劍氣隨心而收,琴聲也正好夏然而止。片片花瓣飄零,如花雨,穿纖炫舞,落在她肩上,髮上。

    那枝開滿白海棠的花枝,也依然是花枝而已,再不見任何奇特。只是方才那朵朵綻放的花已經零落,那三兩朵花苞卻因她一番舞動,悄然綻放。

    初綻的花,香氣馥鬱,芬芳難言。

    她淡淡一美,鞠躬道:「奴才獻醜了,請各位大人多多包涵。」言罷,

    轉身,朝著皇甫無雙施禮道:「殿下,奴才斗膽,不如可否替殿下拋出這朵花。」

    皇甫無雙領首答應,花著雨執著花枝,輕輕一彈,枝上初綻的那三朵白海棠,便向著方才出言不遜的人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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