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不會,我習慣了。」她抽來紙巾擤鼻涕。
『習慣』是一個很容易叫人追溯起過去的詞。他說,「從前很少見你哭,長大變成愛哭鬼了。」
「因為長大了,從前是不知者無畏。」
她這一言蔽之,梁明軒聽進心思中,緩緩點頭。
卓楚悅從他懷裡下去,又坐在茶几前,倒水來喝,卻見他仍然出神,不由得問,「你在想什麼?」
他直言不諱的感慨,「儘管我不太願意承認,時間這個東西改變我很多,但確實,我已沒有年輕時,那麼心狠,包括對待我的家人。」
「你心狠?為什麼我從來感覺不到?」
「最早認識你的時候,你對我來說,嗯,不重要。」梁明軒笑著說,「誰會認真去要求朋友的孩子,誰會把一個時常給自己找麻煩的孩子,放在心上呢?」
她回想一下,最開始,梁明軒待她是既有禮貌,又有耐心,的確,還有一點距離感。
卓楚悅真誠地說,「可你的外表,依然和以前一樣,保養得非常不錯。」
梁明軒同樣真誠地說,「只要你早睡早起,堅持鍛煉,你也可以。」
她望一眼陽臺,利索起身,「我去把衣服收進來。」
早在她進家門,他就想問了,「今天你就是穿這麼一身出門?」
她低頭,看看自己穿的V領羊毛衫,和裡面露出的淡藍色襯衫,都很寬鬆,都不是她的,還覺得很舒服。
「早上趕時間,沒看清楚。」她說。
這個時候,門鈴響起,趙城搭電梯上來了。
走進客廳見到卓楚悅,他有一愣,隨即打招呼,「好久不見了,楚悅。」
卓楚悅向餐廳一指,「有麥當勞——」
「那……」趙城順她所指的方向走去,「我不客氣了。」
他真是腦子短路,怎麼會忘記梁明軒還在這裡,立刻說,「哦,梁總,我們去書房嗎?」
梁明軒倒是問他,「還沒吃?」
「不用不用,我不餓。」趙城要擺擺手,抬不起來,一疊檔抱在身前。
「給我吧。」梁明軒朝他伸出手。
「這是他們提交上來的項目計畫,還有財務的收支預算方案……」
「你坐下吃吧。」梁明軒接過文件,轉身要走,又回頭說,「吃完把桌子收拾了。」
趙城有些無措,還有沒應聲,他已經離開客廳。
卓楚悅去陽臺收衣服。
三十六層高樓之上,此刻無風,聽不到車笛,可以聽到像是天空上傳來的聲音,又不是,相對而言很安靜,適合悄悄幹壞事。
她從牛仔褲口袋裡,摸出私藏的一支香煙。
有人敲敲落地窗玻璃。
卓楚悅手一抖,香煙差點掉下去。
見是趙城,她的心安下一半,「梁明軒呢?」
卓楚悅一直連名帶姓的叫他,每次趙城聽到都會心中一凜。
她的職業命運不在梁明軒手中,不懼怕他,不在意他的財富背景,不獻媚討好他,對他是一種相當純粹的依賴和信任。
趙城站在男人的角度想,可能梁明軒正是喜歡她這樣的姿態,在別人那裡得不到的真實。
「在書房。」他回答。
她把香煙握進掌心,被趙城撞見是一回事,在不在他面前抽,又是另一回事。
他似乎不打算走開,一邊吃漢堡,一邊說,「冒昧問一句。」
「嗯?」
「你和梁總住在一起?」
他問的有技巧,不是在一起,而是『住在一起』。
並非一定是戀人,才可以住在一起,也並非住在一起的戀人,全都是光明正大。
她反問,「你不知道?」
「梁總隻交代我打點這套房子,其他的我一概不知。」
卓楚悅點點頭,「嗯。」
一時無話。
趙城的目光從灰濛濛的都市,移到她未化妝的臉上,像極了幾年前第一次見到她,微揚下巴,漂亮的帶一點稚氣。
他再望向陽臺懸掛的衣服,忽然想起一件事來——
「我還記得,前年梁總生日,你寄來一套西裝,他很高興,只有在年終酒會上,才穿出來一次,當時有人問,為什麼梁總好像很重視這一套衣服?我說,因為是他女兒送的。」
終於,找到了謠言的源頭。
卓楚悅有一會不作聲,然後輕輕一歎,將香煙塞進他的上衣口袋,「藏起來,出門之後幫我扔掉。」
晚上他們沒有吃飯,切一盤水果,坐在陽臺,等待威士卡般的夕陽褪去,一片高樓點起夜燈,車河流動。
洗漱過,她趴在床上看書。
梁明軒結束工作,淋浴出來,從後面擁住她,親吻她的脖子。
她是穿T恤當作睡衣,他拉起來,吻她的背,手繞到她的胸/前。
後來,他粗重的呼吸聲,起起伏伏的,落在耳邊。
過程漫長,卻也不煎熬,她講不出的焦急,但有一刻,緊緊閉上眼睛,她的腰高高弓起,最後靜謐的降落。
早上,有人打來電話,擾她清夢。
一看手機,她瞬間清醒,是倪雪。
她會說什麼?卓楚悅發愣地想,莫名其妙有點心虛。
自床上坐起,她接通電話,講有六七分鐘。
掛下電話,她走出房間。
今天屋中開暖氣,想必是室外氣溫下降了。
梁明軒穿白色短袖,亞麻長褲,在準備早餐。
卓楚悅推來一張帶輪子的椅子,滑進廚房,告訴他,「倪雪要結婚了。」
她不掩飾自己在觀察他表情的行為。
他發現了,便問,「你想要我說些什麼?」
「她邀請我參加婚禮。」
「你準備去?」
在她眼中,倪雪是知心姐姐的形象,即使始終讓她感覺是偽善,也從未展現出不善的一面,每到節日,仍舊互相問候。
「嗯,我答應她了。」
他說,「讓Lily陪你同行。」
她輕輕說,「我想一個人去。」
梁明軒不出聲,打一個雞蛋進平底鍋。
卓楚悅坐上椅子,滑到他的身邊,歪下腦袋看著他,「我和她怎麼不一樣?」
「當心,不要摔倒了。」他提醒一句,才說,「你說的什麼,我聽不明白。」
「上次我說,我從沒有聽到倪雪抱怨你管得太多,然後你說,對你而言,我和她是不一樣的。」
「我不想解釋,因為有一些不尊重你。」
「尊不尊重,應該由我來判斷吧?」
梁明軒慢條斯理地盛出兩碗粥,轉來面向她,「說得好聽點,我不想外界的因素傷害到你,說得不好聽,我想掌控你的生活,並且讓你能夠欣然接受我的控制,顯然我沒有把握好。」
他無奈的笑笑,「你看,還是把你逼急了。」
她懂得了,梁明軒不僅有強迫症,還是一個控制狂。
「昨天我是因為工作上的事,才產生不好的情緒,與你沒有多大關係,是我找不到宣洩的方式,只好埋怨你。」
梁明軒嗯了一聲,端起碗,對她說,「過去坐。」
她乖乖拖住椅子過去,「我可以向你道歉嗎?」
「不可以,而且你不是道過歉了?」他說,「我幫你安排行程,起碼你什麼時間往返、住在哪裡,我要知道。」
次日,卓楚悅到事務所去上班。
上一場鬧劇,最終是Cici走了,並且在未來三年內不能入職任何一家建築公司。
辦公室有三四個人,看上去一切如常,任素禾不在。卓楚悅稍鬆一口氣。
她來找高海闊,說,「老師,我要請假幾天。」
「幾天?」他頭也不抬。
「五六七八天吧。」
高海闊無情地說,「你做夢!」
他又問,「請這麼多天假,你去幹什麼?」
卓楚悅據實說,「朋友結婚,請我出席。」
「在國內?」
她點頭。
「哪一天辦婚禮?」
「下個禮拜二。」
他皺眉頭想了想,最後說,「不算週末,我給你三天假,禮拜四你要來打卡。」
高海闊經常在她意想不到的時候,特別好講話。
卓楚悅心懷感謝,「I love you.」
「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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