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你和國師聊過如何讓鼠族盡快融入人類世界的問題嗎?它的辦法是，通過大量文藝和娛樂製品，將鼠族擬人化並增加曝光率，把他們包裝成各種人類喜聞樂見的形象，打造成新時代的爆款《寵物小精靈》。”

　俞會長道，“不得不承認，國師雖然只是一條狗，但它對人類大眾的心理，有著非常深刻的理解，這或許是最快，也最有效的辦法。

　“當然，時間有限，我們不可能一開始就真的打造一部《寵物小精靈》什麽的，但在社交媒體上買點兒水軍，衝衝熱榜，帶一下節奏——這完全不是問題，成本也很低廉，稱得上是‘惠而不費’吧，你看，效果還是相當不錯的。”

　“可是——”

　楚歌抓耳撓腮了半天，還是一肚皮鬱悶無處發泄，氣鼓鼓道，“這也太不嚴肅了吧，這可是，可是涉及到人類文明生死存亡的問題！”

　俞會長耐心問道:“哦，那你覺得，怎麽才算嚴肅呢?”

　“鼠族文明的崛起，意味著地球上出現了第二支‘萬物之靈’，這一現象，會對人類文明的方方面面都帶來翻天覆地的衝擊，有可能令我們更加興旺發達，甚至衝出地球，踏上星辰大海之路，但也有可能，釀成農夫和蛇的悲劇，令鼠族鳩佔鵲巢，取代我們在食物鏈中至高無上的位置。”

　楚歌道，“雖然我是支持接納鼠族的啦，但也不會自欺欺人，對鼠族有可能造成的威脅視而不見。

　“面對機遇和挑戰，何去何從，應該嚴肅、正經、深刻地討論才是，就好像我和烏正霆中校懟來懟去那樣。

　“老實說，雖然我和烏正霆中校的觀點截然相反，彼此一見面就針鋒相對，我還狠狠揍過他一拳，但我不得不承認，他是一名真正的愛國者，是非常真誠地為了人類文明的未來而擔憂、思考、戰鬥，其實我還蠻欣賞他的。

　“可是，現在網絡上對於鼠族文明的深刻思考，無論正反兩面，好像都很少，怎麽大部分聲音，都是怎麽賣萌，賣人設，總感覺哪裡怪怪的啊！”

　“這你就錯了，楚歌。”

　俞會長道，“不錯，像你和烏正霆中校那樣深刻思考人類和鼠族文明的未來，固然很好，但是呢，一來你和烏正霆中校這樣的人實在太少，最多佔人群總數的5%，二來呢，你們都是固執己見，心志堅毅，極不容易被改變，至少不會被三言兩語輕易改變的存在。

　“你覺得，你會被烏正霆中校用語言說服麽?”

　楚歌想了想，大搖其頭。

　“那麽，烏正霆中校會被你的三寸不爛之舌說服麽?”俞會長繼續問。

　楚歌微微一怔，沉吟片刻，還是搖頭。

　“這不就結了?”

　俞會長道，“既然你們的數量這麽少，而且又心志如鐵，絕不會輕易改變，當局的宣傳機器，為什麽還要在你們身上浪費時間?

　“要知道，辯論的目的從來不是改變對方，而是為了讓圍觀者在潛移默化之間，接受你們的思想，而拋開5%如你和烏正霆中校這樣，戰鬥在靈氣複蘇第一線，直面過人類文明遭遇的巨大威脅，對未來有著深刻思考的人，其余95%的普通人，事實上並不真的思考過，鼠族文明的出現意味著什麽，甚至，他們對人類文明的未來，都並不在乎。”

　“什麽！”

　楚歌大吃一驚，“這怎麽可能，難道95%的聯盟公民，連人類文明的毀滅都不在乎嗎?”

　“如果明天就是末日，後天人類文明就會毀滅，他們當然在乎。”

　俞會長解釋道，“但如果時間拖得足夠長，比方說一千年、一萬年之後人類文明有可能被鼠族文明取代和毀滅，95%的聯盟公民還真的未必在乎。”

　楚歌費解:“俞大姐，您的說法，好像和教科書還有新聞裡的說法，不太一樣啊！”

　“如果現實世界和教科書還有新聞裡一模一樣，那還要教科書和新聞幹什麽?”

　俞會長淡淡道，“人類再怎麽自詡為‘萬物之靈’，終究只是一種最多活百十來歲，沒毛的猴子，絕大多數普通人是沒有能力，也沒興趣思考‘人類文明的未來’這種虛無縹緲又延綿萬年的重大問題的，或者說，他們的思考最多停留在淺嘗輒止的程度，做出的行動也僅僅局限於鍵盤上的呐喊而已。

　“不明白我的意思?那就講個最簡單的例子。

　“你知道，從一百多年前開始，環境汙染問題就嚴重困擾著人類文明，大片森林和海洋被汙染，城市籠罩在迷霧中，呼吸道疾病引發的致死率不斷提升，無數垃圾填埋場都被塞爆，更有大量垃圾聚集在海上，變成一座不斷膨脹的島嶼，隨波逐流，像是無限滋生的怪物。

　“愈演愈烈的環境汙染問題，嚴重影響人類文明的未來，說得危言聳聽一些，甚至有可能導致人類文明的毀滅。

　“照你所想，全人類都應該積極行動起來，向環境汙染問題宣戰，至少普通人都應該做好垃圾分類工作，盡量減少購買過度包裝的物品，減少各種汙染的排放，對吧?

　“理論上，的確是這樣沒錯。

　“但實際上，絕大多數人類的‘宣戰’，也僅僅是口頭上的宣戰而已，從未落到過實處。

　“或者說，為了人類文明的未來，他們願意將垃圾分成‘可回收垃圾’和‘不可回收垃圾’兩種，這就是普通人的極限了，倘若非要將垃圾分成三種、四種甚至五六七八種……那還是讓未來見鬼去吧！

　“再舉個例子，能源危機問題，也是一樣的，從兩百年前開始，就有無數有識之士高喊著能源枯竭時代即將來臨，為了人類文明的未來，所有人都必須節約能源。

　“道理當然很好，相信絕大多數普通人也是非常支持的，但這種支持仍舊隻局限於在網絡上點個讚，最多到街頭髮發傳單的程度，真要他們為了節約能源，每天少用八個小時的水或者電?怎麽可能！

　“當然，普通人會找出各種各樣的理由來為自己辯解，‘我只是個普通人，我的支持或者反對根本沒有絲毫用處，我多丟一袋垃圾，人類文明也不會早一秒鍾毀滅，我少用幾度電、幾噸水，人類文明也不可能多延續三五七年’。

　“回到我們的話題上，鼠族文明的威脅，和環境汙染的威脅，能源枯竭的威脅一樣，都有可能存在，但都是非常長遠的威脅，曾經有過一句至理名言，‘從長遠來看，我們都死了’，絕大多數人類都是得過且過，及時行樂的動物，很少有普通人會像你或者烏正霆中校那樣，為了幾千年、上萬年之後的長期問題，現在就憂心忡忡，夜不能寐的！

　“明白我的意思嗎?我覺得你從一開始，就把這件事想得太嚴重了，普通人類和鼠族之間的矛盾，未必有你想得這麽尖銳和激烈的。

　“試想，如果你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宅男，除了‘人類’這個身份之外，再無任何值得驕傲的地方，所以你非常討厭鼠族——他們的出現，打碎了你唯一的驕傲。

　“那麽，你會在民意調查中，堅決要求消滅鼠族嗎?當然會。

　“你會瘋狂敲擊鍵盤，在網絡上痛斥鼠族的卑劣和邪惡，抨擊當局的愚蠢和婦人之仁嗎?當然會。

　“你會上街散發傳單，要求當局立刻消滅所有鼠族嗎?開玩笑，每天工作都這麽忙，動不動晚上八九點才筋疲力盡地回到家，不太可能還有力氣做這種事吧?

　“當一名活生生的鼠族，乾淨漂亮、小巧玲瓏、嬌憨可愛，出現在你面前，口吐人言，向你求饒或者示好，你能毫不猶豫、乾脆利落殺死它嗎?很難辦到吧?

　“當你追求了大半年的女神， 終於因為某種原因，決心將你備胎轉正之時，你卻發現她是一名鼠族的粉絲，她還要求你也給鼠族的社交帳號點讚，你會義正言辭地拒絕，說，‘呸，你這個和鼠族狼狽為奸的妖女，我不想再見到你，滾！’嗎?

　“當上級發現了你在網絡上的留言，認為你是一個忠貞不二的人類至上主義者，熱情邀請你加入特殊部隊，深入地底兩三千米的悶熱環境，去和鼠族短兵相接，你會去嗎?

　“也別這麽為難該宅男了，就說，為了消滅全部鼠族，要進行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為了提升軍費，每年每人要額外繳納三五千塊的‘衛生稅’，對了，萬一鼠族報復，時不時還會造成全城煤氣管道爆炸，或者光纜被咬斷導致斷電斷網，你覺得，該宅男還會堅持自己趕盡殺絕的立場嗎?

　“楚歌，現在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問題從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嚴重，所謂‘老鼠過街，人人喊打’，只是泛泛而談而已，躲在網絡和屏幕後面用鍵盤朝鼠族和當局噴口水是一回事，真金白銀甚至真刀真槍和鼠族玩命是另一回事，沒有多少普通人，願意為了一萬年後人類文明有可能被鼠族文明取代的威脅，現在就豁出身家性命，和鼠族全面開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