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

　楚歌不是那種很會勾心鬥角，爾虞我詐，說話曲裡拐彎的人，既然國師都把話說開了，他乾脆單刀直入，“難道你心裡真的一點兒反抗人類的想法都沒有?別介意，我不覺得反抗人類就是什麽大逆不道的事情，屁股決定腦袋，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你身為一頭犬妖，反抗人類也很正常啊！”

　“我不是‘犬妖’。”

　國師糾正楚歌，“你可以叫我‘犬類小精靈’，‘犬類寶可夢’，‘犬類口袋寶貝’這些比較可愛的名字。”

　“……”

　如果不是在地底世界見過國師裝神弄鬼的真面目，楚歌險些被它騙了，“叫什麽名字不是重點，重點是，將心比心，倘若我被某種擁有超卓智慧，比人類更高一個層次的外星人俘虜，就算他們看上去再文明，再善良，再熱愛和平好了，我肯定也受不了被他們奴役，淪為他們的俘虜甚至寵物。

　“對你而言，人類豈非就是這樣一種‘高智慧外星人’嗎，你真能一點兒抵觸心理都沒有?”

　“這個問題，我已經交代了無數遍，我知道你們不會相信，但我還是願意不厭其煩地再重申一次。”

　國師平靜地說，“我和你是不同的，你從一開始就擁有智慧，獨立的思想和自由的意志，知道自己是一名驕傲的人類。

　“在這種情況下，倘若你被外星人俘虜的話，當然不容易放棄自己本來的身份。

　“但我最初並沒有自由意志和足夠理解自身存在的智慧，我的智慧就是被人類啟發的，從我意識到自身和世界的存在開始，我的周圍除了同病相憐的犬類小精靈之外，就都是人類，這些人類雖然用各種酷刑和生不如死的實驗來折磨我們，卻也真心實意教會了我們人類的文字，語言，歷史以及思維模式。

　“我從一開始就把自己當成人類文明的一員，隻不過是外表比較奇怪的一員而已。

　“因此，你剛才的例子並不恰當。

　“更加恰當的例子，應該是一頭地球上的大猩猩被外星人抓走，進行各種實驗，學會了外星語言，文字，歷史，以及外星人的思維模式――在這種情況下，你覺得這頭猩猩會覺醒所謂‘地球生物的驕傲’，去反抗那些外星人嗎?”

　楚歌微微一怔，若有所思:“好像，是不會。”

　“當然不會。”

　國師繼續道，“在養傷的這段時間裡，我看了很多人類的文藝作品，特別是和異種生命入侵有關的科學幻想作品，發現裡面的確有很多‘異種生命覺醒智慧，妄圖消滅或者奴役人類，稱霸地球’的橋段，但這些故事僅僅是寫給人類看的，是為了滿足人類內心最深層的不安全感，真正的異種生命，即便覺醒了智慧，也完全沒必要做‘消滅人類，稱霸地球’這樣愚蠢的事情。

　“道理很簡單，你沒必要重新發明輪子，更沒必要從頭開始，再造一個文明――既然人類已經將文明推進到如此燦爛輝煌，登峰造極的程度，我們這些異種生命隻要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就可以眺望更加璀璨的群星，又有什麽理由要自毀長城，從零開始呢?

　“巍峨的高樓，華麗的衣衫，精美的食器，動人的史詩，這一切固然是人類創造，卻也被我們這些異族深深理解，並為之感動，將其統統毀滅，令世界退回到茹毛飲血，肉弱強食的蠻荒時代?我看不出這麽做的好處。

　“更何況，即便我真的喪心病狂，頭腦發昏到了極點，想要推翻人類的統治，我和我的追隨者們的體型，也製約了我們，不能這麽做。”

　“體型?”

　楚歌道，“什麽意思，能說清楚點嗎?”

　“一個足以統治全球的文明的誕生，智慧固然是必不可缺的要素，但體型同樣是至關重要的一環。”

　國師道，“不錯，在各種人工乾預和靈氣刺激下，我和不少鼠族的智慧都狂飆突進，甚至能和一部分人類匹敵，但這沒用，我們的體型實在太小了。

　“過小的體型製約了我們使用工具的能力，我們――特別是鼠族又小又短的手臂，決定了我們隻能使用小小的工具，而在顛覆性的新材料尚未發明之前，太小的工具又不可能擁有足夠的強度、硬度、韌性和複雜性，極大製約了我們改造自然和克敵製勝的能力。

　“即便以人類最尖端的冶煉技術，也沒辦法將一根繡花針煉製到比真正的長矛，更加堅硬和柔韌的程度吧?

　“用人類的鎬頭和鐵鍬來挖掘山洞，其效率比起鼠族揮舞繡花針，自行車輻條和美工刀，又何止快上百倍?

　“而且，人類屬於大型哺乳動物，即便沒有太過趁手的工具，僅僅憑借石塊，骨刺和削尖的樹枝，就可以和豺狼虎豹抗衡，面對絕大部分蟲豸，輕輕一腳就能踩死。

　“但對於我們這些小型哺乳動物而言，別說豺狼虎豹簡直是不可戰勝的天敵，就算最常見的爬蟲，都能將我們置於死地。

　“體型過小不行，那麽體型過大可不可以呢，貌似也不可以。

　“我知道現在海洋中出現了很多洪荒凶獸，深淵巨獸，海中霸主之類的東西，但這種動輒體長超過百米，體重超過百噸的龐然大物，根本不具備登陸的能力，一旦登陸，恐怕他們都要被自己的體重壓死，五髒六腑都要因為強烈的壓力而噴湧出來。

　“當然，我聽說不少深淵巨獸擁有特殊的超能力，體內存在著極其古怪的力場，幫他們支撐身體，甚至擁有獨特的反重力器官，令他們能在‘柔軟的’地面上行走，不至於深陷進去，但一頭生物體內擁有這麽多冗余的器官，消耗的能量肯定是天文數字，因此，他們並不具備大量繁殖，瘋狂擴散的能力，注定隻能形單影隻，無法構成文明。

　“無論太小還是太大都不行，這樣的先天不足，決定了我們根本不可能獨立發展出強大的文明，而歸根結底，工具的質地，各種野生動植物的大小，又是從原子層面，在幾十億年前就被決定的，換言之，統治地球的必然是人類這樣，擁有高效散熱系統，續航作戰能力極佳，能直立行走，騰出雙手來操縱工具的大型哺乳動物，你們是天選之子，沒有任何異族能取代你們的位置。”

　楚歌有些臉紅。

　國師的馬屁實在拍得太到位了。

　看起來，身為一名神棍，它在如何取悅眾神這方面，真有極其深刻的研究啊！

　“當然， 進入後工業時代和大信息時代，情況又發生了變化。”

　國師不慌不忙地繼續道，“各種遠程遙控技術和無人駕駛技術的出現，還有無所不在的萬物互聯網絡和虛擬交互技術的誕生，令我們這些小型哺乳動物看到了擺脫孱弱的軀殼，直接上傳智慧，至少是利用高精度的自動化機械來改造身體的可能性。

　“或許，在不久的將來，鼠族們都可以穿戴上超微型動力鎧甲，將自身的運動機能提升百倍，甚至，用不著這麽遙遠的將來，隻要給鼠族一台電腦，一塊鍵盤和一根網線，誰能知道信息海洋的彼岸，坐著的究竟是人，是狗還是鼠族?

　“而要進入到這樣美好的未來，我們仍舊離不開人類的幫助，唯有人類先將整個世界朝著更加工業化和信息化的方向發展，我們這些異族才能‘坐享其成’，所以，我們應該衷心感謝人類，根本沒有和人類發生衝突的必要啊！

　“正所謂‘鳥隨鸞鳳飛騰遠’，我們是‘鳥’，人類就是‘鸞鳳’，身為鸞鳳的你們，難道還怕我們自尋死路，從你們身上撕下幾根羽毛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