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貓者還以為他從未見過如此精巧而恢弘的洞穴，暗自得意，並不起疑。

　將戰利品和多余的武器交割完畢，一名脖子和爪子上都系著絲絹的鼠族，取過一根棒冰棍，用尖銳的大牙在上面細細咀嚼一番，留下一連串凹凸不平的咬痕。

　這是鼠族文明獨有的計數方式，就像人類的結繩記事，蘊藏的信息量卻超出百倍，每一個不同的齒痕，都能代表大量數字。

　而且，從咬痕的風格，還可以直接鎖定啃噬者，相當於獨特的簽字畫押，出了錯，誰都跑不了。

　食貓者細細摸索這條棒冰棍，發現數字沒有出入，滿意地點點頭，帶著楚歌和手下，打道回府。

　他的家族巢穴位於夜光城的西南部。

　是一片頗為乾燥，四周還有發光植物和荊棘藤蔓拱衛的風水寶地。

　一見到當家的凱旋，家族裡的老弱婦孺統統出來迎接，幾十頭小鼠全都朝食貓者撲了上來――他們都是它的子嗣。

　食貓者笑逐顏開，衝小鼠們“吱吱”說話，有些小鼠腦筋靈活，能夠和父親對答如流，便得到了食貓者的獎勵，一兩塊寵物餅乾之類，有些小鼠死不開竅，仍舊是懵懵懂懂的野獸，甚至對父親的概念都不甚了然，都被食貓者拎著脖子，毫不留情地甩了出去，摔在地上，“吱吱”亂叫。

　食貓者告訴楚歌，因為鼠族太能生的緣故，不可能對所有子嗣一視同仁。

　在鼠族的道德觀念裡，靈魂的重要性遠遠超出血肉之軀，那些無法開啟靈竅，永遠衝不破智慧之門的老鼠，並不被當成鼠族的“人”來看待，他們的父母，也不會將他們當成孩子，僅僅比排泄物高出一個檔次而已。

　對長牙王國而言，沒有智慧和超能力的老鼠，終究是浪費寶貴資源的廢物，唯有在食物充足的情況下，才能勉強以炮灰的形式而存在。

　一邊說著，一邊走進巢穴深處，裡面是一口規模稍小的豎井，井壁四周都是密密麻麻的鼠洞，上百顆腦袋從洞穴裡探出來，好奇地打量著他們，特別落在楚歌身上。

　“這幾天，你就和我們生活在一起，學習長牙王國的規矩，說不定還能覺醒更多的東西。”

　食貓者道，“過幾天，等國師回來了，我再帶你去見他，希望你能一鳴驚人，和‘不死將軍’一樣博取國師的歡心。”

　楚歌點點頭，又有些擔心地說，“長牙王國，允許外人加入麽?”

　“當然。”

　食貓者道，“國師經常說，我們都是諸神的造物，無論誰覺醒了智慧或者力量，都說明它得到了諸神的祝福，當然有資格加入長牙王國，更何況你原本就是標準的白鼠，說不定還是源自長牙王國，現在回來，隻不過認祖歸宗而已，怎麽會不行?”

　楚歌微微一怔，不明白食貓者的意思。

　食貓者解釋說，鼠族實在太能生，長牙王國的公民們每年都會生出數以千萬計的小鼠，其中擁有智慧的，自然能接受智者們的教育，漸漸懂得文明的概念，一年半載之內，就能成為新一代的公民。

　那些沒有智慧但還算順從的，也會被豢養在王國的四周，充當炮灰的角色。

　但總有些鼠族，實在野性難馴，渴望自由，無法忍受被豢養的生活，偷偷跑到很遠的地方去，迷失了道路或者不願意回來，就這樣重新變成了野生老鼠。

　雖然這些重新野化的老鼠沒能得到智慧女神的眷顧，但他們體內終究流淌著得到諸神祝福的血脈，說不定在下一代或者下下代，會出現奇跡，誕生真正的鼠族。

　既然這些鼠族的祖先就是從長牙王國出走，身為後裔的他們回歸長牙王國，亦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食貓者認為，楚歌就屬於這種情況，而且他越看楚歌，越像是自己部落在很久以前出走的某一頭老鼠，搞不好是那頭老鼠的後代。

　換言之，楚歌就是食貓者部落失散已久的子民，現在回來，大大增強了食貓者部落的力量，這是兩全其美的大好事啊！

　楚歌心思電轉，哪裡會不知道食貓者的心思。

　但對他的偵察和拯救白夜計劃而言，有這樣一個身份，也算有益無害。

　當下激動點頭，連忙說他也深有同感，剛見到食貓者的那一瞬間，就覺得見到了失散多年，血脈相連，打斷骨頭還連著筋的親兄弟――倘若食貓者覺得兄弟這個輩分不太合適的話，那就是親叔侄，甚至親爺孫都沒關系，反正他是極願意回到家族溫暖的懷抱，認食貓者當親叔叔或者二大爺的。

　食貓者笑得大牙都快掉了，興奮地拍著尾巴說，擇日不如撞日，既然大家都這麽心有靈犀，乾脆今天就當眾宣布，讓楚歌加入，不對，是回歸食貓者家族。

　至於認親叔叔或者二大爺之類，就沒這個必要了，因為老鼠這麽能生，一年就能生兩三代人，彼此之間也沒什麽顧忌，興之所至，逮著誰就是誰啊，很容易發生“你管我叫爸，我管你叫叔，大家各論各的”這種事，所以沒什麽輩分的概念。

　反正，除了極少數德高望重的智者，和血戰沙場的將軍之外，別的老鼠，不管大小輩分，都一樣。

　事不宜遲，食貓者立刻將楚歌帶到了豎井中部最寬敞的一個洞。

　這個洞穴大概有三五米見方，以老鼠的概念而言，算是一處氣勢恢宏的議事堂。

　四周牆壁上，貼滿了花花綠綠的粘紙，就是人類小學生經常玩的那種，不過都是卡通老鼠的圖案，上面還貼了閃鑽，一閃一閃特別亮晶晶的小玩意兒。

　還有好些玻璃杯，環繞著議事堂，每一個玻璃杯裡都放著幾塊骨頭，顯出幾分詭異的氣氛。

　食貓者不無得意地告訴楚歌，這就是當初被它亂爪分屍，然後一口口生吞活剝的那頭貓兒。

　楚歌卻看出，這些骨頭並非來自同一頭貓，甚至不全部來自貓科動物，其中夾雜了大量爬蟲和麻雀的骨頭。

　想來，不是食貓者獵殺的，而是它從腐屍上撿回來的殘骨。

　這和處理在夜光城門口的惡魔雕像，有異曲同工之妙。

　但楚歌正欲借助食貓者家族的權勢，卻也沒有揭穿的必要，卻是裝出驚詫萬分的樣子，拍著胸口，連聲稱讚。

　食貓者命人在洞口吹響哨子，通過特殊的節奏告訴家族裡的強者和智者們，有大事發生，趕緊到議事廳來集合。

　其實不用它通知，為了迎接凱旋的隊伍，家族裡絕大部分重要人物，全都來到這裡。

　有些人剛才就在夜光城的城門口圍觀，見到了食貓者和金尾巴衝突，以及金尾巴在楚歌嘴裡吃癟的全過程。

　更有人“聆聽”到了楚歌那番玄之又玄又美妙萬分的“神之語言”， 對他受到諸神祝福這件事深信不疑。

　即便待在巢穴裡，不知情的鼠族們，也通過目擊者的添油加醋，知道了面目全非的一切。

　他們口中發出“啊啊”的驚歎聲，一道道夾雜著崇拜和敬畏的目光，包裹著大把震驚能量，恭恭敬敬奉送到楚歌面前。

　估量著震驚能量的強度，楚歌不禁在心底暗暗感歎鼠族的單純。

　他甚至在心中琢磨，在世風日下，物欲橫流，連青少年都飽受各種刺激的今天，想要博取人類的震驚，已經變得太過艱難，自己是否應該考慮多開發一下妖族市場――至少這些剛剛修煉成精的小妖們，還沒有被社會這口大染缸給染成五顏六色，心地單純的他們，最適合用來收割震驚能量了。

　正在腦子裡胡思亂想，忽然聽到鼠群裡傳來一陣聒噪，卻見幾名系著絲帶，智者打扮的鼠族，攙扶著一頭須發皆白，顫顫巍巍，皮膚皺巴巴如沙皮狗般的老老鼠，緩緩爬進了議事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