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輕輕倚著枕頭,坐在一棵老槐樹下。
不遠處的天空染上了墨痕,年青的男人走上前來,附在老人耳邊,喃喃道:“爸,要變天了,咱們進去吧。”
老人凝望著遠方,久久不語。
男人沒法,歎了口氣,半蹲了下來與他持平視線:“爸,您要是病倒了可怎麽辦呀?我把您的東西都整理到您房裡了,包括……那個盒子。”
說到這個,老人才微微有反應。他看向自己的兒子:“進去吧。”
“哎。”男人高興,立刻扶著老人走進屋去,後邊跟著的傭人將椅子和枕頭一並搬了進去。
到了房間,老人罷了罷手:“你出去吧。”
“是。”男人沒有遲疑,很自覺地走了出去。
他的父親總是喜歡一個人閑暇時在房裡逗留,有時或拿著書信,有時或呢喃自語。妹妹常說爸爸這是得了相思病,因為思念他們的母親。可他知道,他父親思念的並不是母親,而是一個叫“穗穗”的姑娘。
他比弟弟妹妹們大上許多,知道的也比他們多。依稀記得小時候,父親也同他講過自己的故事。那個故事就像是話本裡的癡男怨女,可歌可泣又教人惋惜不已。
這個故事,要從一首詩說起:“春日宴,綠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陳三願:一願郎君千歲,二願妾身常健,三願如同梁上燕,歲歲長相見。”
老人布滿皺紋的手撫摸著書信,嘴裡吐著溫柔膩人的悄悄話。仔細聽,說的就是:“一願郎君千歲,二願妾身常健,三願如同梁上燕……穗穗長相見。”
*
1945年,春
“穗穗,你再不去學校報道可要遲了。”
雲醉放下手裡的梳子,提著包走出門:“媽,我出門啦!”
“慢點兒,都這麽大了還淘氣。”
雲媽歎了口氣,無奈地搖搖頭。
她是鄉下人,沒什麽文化說話還帶著些口音。不過好在孩子她爹有文化,雲醉才和她父親一樣都當了一名老師。
一思及此,她就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雲醉騎著自行車來到自己任教的中學,抬頭看了眼校門口的金字招牌,心底默默念道:“明志中學。”
這個中學是一中的前身,依稀還能從如今的輪廓中看出未來一中的一點影子。
她深吸一口氣,踏入了明志中學。
這一步,就意味著她的任務即將開始。
雲醉卻有些無奈。她不知道背景身份,不知道任務對象更不知道此時的任務是什麽。
自從她毀了兩個半個世界以後,胡潔對她的態度就一百八十度大轉。回想起剛才在冥界的畫面,雲醉都不由哀歎。
幾小時前的冥界閻羅殿
此時的閻羅殿倒不像以前那般熱鬧,四周都沒見到一個像樣的鬼。
李羅寒默默走到了胡潔旁邊,靜靜聽著她和閻羅王的對話。
胡潔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對閻羅王說:“你還是收了她吧。我覺得她也不是多十惡不赦的人嘛……”
“可別!”
哪曉得胡潔還沒說完,他就瞪大了大眼珠子瘋狂搖頭:“這鬼現在可是歸你的,你可別給我使絆子。”
胡潔又看了她一眼,滿是恨鐵不成鋼:“哎!”
“我不是完成任務了嗎?”李羅寒覺得奇怪。
胡潔腦瓜子瞬間生疼:“不錯,你完成了任務。但是,你把本來不該死的人弄死了!”
李羅寒眸色微轉,本不該死的人,可不就是她的宿體張宛姝麽。
“你們可沒說我用什麽方法不行。”又想賴在她頭上,她可沒這麽好欺負。
“把自己弄死的,你不是第一個這樣的任務者。不過還把原身靈魂活活疼死的,你倒是第一人。”胡潔氣得發抖。
“你對自己可是夠狠啊,能把原身魂魄都給疼沒了。”
李羅寒垂下眼瞼,不解:“魂魄還會感覺到痛,還會死嗎?”
閻羅王倒是插了嘴:“本來是不會的。但是有兩種情況:一種是死亡後判處灰飛煙滅之刑,而另一種是還沒有死的半魂體受劇烈刺激並且肉體死亡不可再用的時候。”
“劇烈刺激……”
李羅寒更加不解了。不就是割個腕,怎麽就劇烈刺激了呢?
現在也沒有鬼出來解釋這件事情,唯一的真相也只有魂飛魄散的張宛姝知道了。李羅寒撇了撇嘴:“既然這麽危險又何必找她的身體呢?”
“因為她有所求。”
胡潔與她相視一眼,說道:“他們二人之間的事情遠比你知道的要複雜。張宛姝寧願接受魂飛魄散的風險也要替寧樺逆天改命,這就是她的下場。”
她又說道:“你不必擔憂這麽多,雖然她是第一個在我們這魂飛魄散的鬼,遇上你這個任務者是她的不幸罷了。你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閻羅王警告性地看了眼胡潔,示意她不要說出來。可胡潔只是淡淡撇了他一眼,對李羅寒接著說:“我們查到那個神秘的波動在這個世界出現了兩次。一次是2025年,一次是1946年。2025年的波動已經消失了,1946年還很強烈,所以我們想降低你的任務難度,集中精力去查那個神秘的東西。”
“s前面的帳一筆勾銷?”李羅寒眯起眼睛,心裡默默打著小算盤。
閻羅王輕歎一口氣吧:“對,一筆勾銷。只要你能夠抓到它,我親自稟明上頭給你投胎的機會。”
“通過我們的審查判斷,覺得未來的走向你還是不知道為好,不然很有可能誤打誤撞毀了整件事情。”
所以,李羅寒就被美其名曰無知者無畏的理由送到了一位叫雲醉的女孩身上。
思緒再次回到這裡,雲醉深深歎息,心裡暗道:“不知道任務,不知道怎麽去找波動,也不知道怎麽感知。這群死鬼把我放在這兒就不管了,真要把我氣死呢。”
“是雲老師嗎?”
忽而從背後傳來吳儂軟語,雲醉轉過身來,果然是一位長相溫柔端莊的南方姑娘。她笑了笑,點點頭:“我是。”
那位姑娘柔聲說道:“我姓寧,單字一個語,也是這裡的老師。我是專門來迎接你的。”
雲醉跟她客套了一番,跟著她走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這感覺可真奇妙。
上一個世界她曾是這兒的學生,這個世界竟然成了老師。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她有些恍惚。雖然當林願願的時候聽過林先生講課,但她畢竟不屬於這裡,對這兒的知識也了解不全面。
正在雲醉憂心之際,寧語輕拍她的肩膀提醒道:“學生們也快來上課了,你不是班主任還輕松些。這是你的課表,給。”
她將雲醉的課表遞給她。雲醉看了眼,松了口氣,她教的是數學。要說文科沒什麽把握,數學可就是每個世界基本相通的東西了。
“時間也還早,等會兒介紹其他老師給你認識。”寧語柔聲說道。
雲醉點點頭:“謝謝你。”
寧語笑著說道:“都是同事,不必客氣。”
那一瞬,她忽然覺得寧語有些面熟。可具體像誰卻想不起來了。轉念一想,她自嘲般笑了一下:這個世界她哪兒認得什麽熟人?
這一天的工作還算順利。雲醉不由感歎這時候的學生還真的乖巧,上課認真聽講,倒也好教。
她牽著自行車走出校門,碰巧遇到了寧語。雲醉快步牽著車走向她:“寧老師。”
寧語背著一個包,手裡拿著書本。一聽到雲醉的聲音便轉過身:“雲老師?”
雲醉見她沒騎車,問道:“你要回家嗎?”
“是呀,我大哥來接我。”
寧語神色有些恍惚,垂下了眼眸。
雲醉有些不解她的神情,裝作沒看到,羨慕地說道:“你真好,還有大哥接送。想來你大哥也是很疼你的吧?”
寧語一愣,笑得無力:“他確實很疼我。”
“語兒!”
不遠處的一輛轎車停下,後座的男人探出半個腦袋叫喚著寧語。雲醉和寧語皆回頭一望。
雲醉突然反應過來寧語像誰了!
寧語的眉眼與她大哥相似,與其說是寧語像,倒不如說是她大哥更像上一個世界的寧樺。
寧語……寧樺……
雲醉心中一顫。
寧語一見到她大哥,就對雲醉道:“我大哥來了,那我先回去了,明日見。”
“明日見。”
她望著寧語坐上了車,然後不經意間對視上了和寧樺有七八分相似的臉,忽然面色有些蒼白。
雲醉強裝淡定地轉過身去,騎上自行車桃之夭夭 。
寧誠看著雲醉的背影,輕微顫動了一下眼瞼:“語兒,那位是?”
寧語順著寧誠的眼睛望去,說道:“是今天新來的老師,叫雲醉。”
“雲醉……”寧誠低聲喃喃,隨後閉上了眼在車上假寐,開口又對寧語說:“等會兒公司還有些事情要忙,我先送你回去。你大嫂應該在家的。”
寧語隨意點了點頭:“好……”
寧語看著寧誠棱角分明的側臉,欲言又止。
知妹莫若兄。寧誠無聲歎息,說:“想問什麽就問吧。”
寧語盯著兄長閉上的雙眼,瞬間給自己鼓起勇氣。但即使這樣,她的聲音也有些顫抖:“大哥,我真的要跟梁家的人訂婚嗎?”
寧誠緩緩睜開眼,目光如炬:“是。”
*
梁家世代經營地產,輪到梁遇這代剛好第四代。
不過寧語的相親對象是梁家第二子梁遲,一個令商界人人聞風喪膽的商界閻羅的同胞弟弟。
此時的梁遲正專心玩著自己的手指,坐在他大哥的辦公室裡無所作為。
梁遇淡淡掃了眼自己的弟弟,交代道:“周末約了寧家的小姐,記得去。”
梁遲的手指微微一頓,翹著二郎腿把紈絝子弟演繹地淋漓盡致:“大哥你去不就好了。”
“你在跟我討價還價?”梁遇處理著手頭的文件,連個眼神也沒有再給自己的弟弟。
梁遲一聽到梁遇冰冷的話語,像是癟了的氣球,悶聲都不敢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