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涯身倚欄杆,遠眺白帝城,對面山崖閣樓前,北狄精兵已經悉數集結完畢,火光衝天,令人不寒而栗的兵戟直指夜色蒼穹。
一聲令下,北狄士兵齊齊往山下走去,步伐整齊,撼天動地,有風穿林呼嘯而過,宛如惡鬼發出的桀桀陰笑。
而不遠處,白帝城一片安靜,對即將到來的血腥噩夢渾然不知。
韓涯眼睜睜看著三千北狄士兵往白帝城去,他緩緩道:“我曾困惑不解,為何當年先帝能如此懦弱,不顧顏面,一忍再忍,一讓再讓,一退再退,後來我明白……”
“因為他們沒有失去至親,沒有嘗過離別的苦果。”
“他們躲在高堂廟宇中,躲在金玉城牆後,毫無羞愧地說出和親之策,且敢問,遣她一身安社稷,不知何處用將兵?”
“他們以為,只要和了親,就能安安穩穩坐在金鑾椅上,繼續做著自己的天子夢,就能無憂無慮立足朝堂,當高官拿俸祿,反正遙遠艱苦的邊疆與他們皆無關系,在那滿天沙塵中哭泣的,不過是一名史書裡會一筆帶過的無聞郡主而已。”韓涯緩緩道,他明明說得很平靜,卻字字令人寒栗。
“而我就是要讓他們知道,隻知懦弱,遲早有天,戰火會燒到他們腳下。”
沈朝深深歎了口氣。
所以,韓涯才會對阿史那巴勒和李秋水狠心下死手。
他們一死,北狄將定會派兵中原。
而為了徹底將當今的皇上逼得毫無退路、無計可施,韓涯還打算借刀殺人,血染白帝城。
一旦仇恨被挑起,北狄和中原之間的戰爭,將覆水難收,木已成舟。
可白帝城,就該白骨如山忘姓氏,就該血流漂杵屍骸遍地嗎?
沈朝同樣將目光投向遠處舉著火把的北狄將士軍隊,他說:“韓大人,我與你今日,也不再空談大義,空談家國,你對我有恩,我卻背叛了你,我之於聖人道義,說到底,也不過是個戚戚小人,所以我無權評判你的所作所為。”
沈朝說著,忽而幽幽地歎了口氣:“我年少曾征戰沙場,不知天高地厚,視死如歸,如今安身立命,居於一隅,回想曾經,最大的慶幸,竟是養育了兩名聰明伶俐的兒子,而這世間平頭百姓,盼的也多是家宅平安,衣食無憂。”
“這些百姓,只因惦念這一份平安,就該被犧牲嗎?”
韓涯久久無言,好半天才道:“沈大人,勿多說,如今已成定局。”
沈朝緩緩道。
“噢?是嗎?”
韓涯微微一怔,他看了沈朝一眼,說:“就算你已向秦決明通風報信,他領兵趕到白帝城也需要半個時辰,這半個時辰,北狄將士早已佔領白帝城。”
沈朝看向遠處的火把,說。
“韓大人,半個時辰,他們當真可以佔領白帝城嗎?”
而此時,北狄三千士兵浩浩蕩蕩往白帝城行去。
正行在山路上,為首幾名北狄將士突然看見了什麽,做個手勢,讓身後的將士停下腳步。
山階石道上,站著一個人。
他靜靜站在那,手持長劍,擋住去路,盯著那些虎背熊腰、盔甲在身的北狄士兵。
“哪裡來的不要命的,滾開!”一名北狄將士首領大聲吼道。
沈瓊林看著那些北狄將士,深深吸了口氣。
他雖然心有不安,可是如今的他,不能後退半步。
沈瓊林握緊手中長劍,從懷裡拿出一顆藥丸,塞進口中囫圇吞咽。
而那名北狄將士終於不耐煩了,怒斥一聲,衝向沈瓊林,提刀砍去。
沈瓊林連忙提劍抵擋。
刀劍爭鳴,響徹夜空。
與此同時,山道兩邊的樹林裡,突然衝出了許多人!!!
他們身著麻布衣裳,不過是平頭百姓的模樣,有的人手裡,甚至拿著的是鋤頭、鐵鍬之類的簡陋農用工具。
但他們口中,都喊著一句話。
“不能讓這些北狄人過去!不能讓他們到白帝城去!!!”
不過須臾間,那裡已經亂作一團,廝殺呐喊聲很快就傳到了臨淵閣樓。
看見北狄將士的隊伍突然被衝出來的人群打亂,韓涯先是滿臉愕然,但是很克制自己平靜下來,他不屑地說:“據我所知,白帝城裡的官兵侍衛,加在一起不過百人。”
沈朝說:“不止有官兵,大多都是百姓,他們有的是鏢局俠客,有的是府邸守衛,有的是商賈小販。”
“他們有多少人?”韓涯問。
“兩千余人。”沈朝回答,“我僅僅號召了七日而已。”
韓涯不屑地冷笑一聲:“區區兩千螻蟻就敢攔路,真是勇氣可嘉,沈大人別忘了,未經過訓練的他們,面對的可是北狄精兵,更何況北狄人體型健壯,你覺得就憑這些人,能攔得住三千北狄將士嗎?”
沈朝說:“他們攔不住。”
韓涯冷笑一聲。
沈朝忽而話鋒一轉:“不過不知韓王爺有沒有聽過一種藥,名為詭力丸。”
韓涯一怔。
他聽說過這種藥,聽聞吞服下的人會變得力大無窮,以一敵十,但是服用後也會筋骨錯亂,需要養上足足數月才能恢復。
韓涯猛地想到什麽,問:“你逼這些人吃藥了?”
“逼?”沈朝緩緩搖搖頭,“韓王爺,郡主離去多年,令您變得鐵石心腸,連這樣的舉動都無法理解了嗎?”
“韓王爺,他們都是自願服藥的。”
“因為那安詳寧靜的白帝城裡,有他們就算血灑草木,也要護住的至親!他們也許不懂大義,但是他們懂得何謂家!日月昭昭,這世間,人人皆有想護的人,想守的事物!”
“韓王爺,不也是因為郡主,才走到了這步嗎?”
那夜,天闕山莊山腰,嘶啞的喊叫聲響徹蒼穹,目之所及,皆是連天火光,刀劍寒顫的銀光和血色融於眼眸。
戰況淒慘時,到處都是斷肢殘臂,到處都是慘叫聲和哭吼聲。
但是。
沒有一名北狄將士能離開天闕山莊。
秦決明率兵趕到後,原本僵持的局勢很快就倒向一邊。
北狄將士潰敗,丟盔卸甲,他們看清現狀後選擇不再掙扎。
秦決明囑咐手下綁好北狄俘虜,並趕緊給受傷的人療傷,盡力救助每一個人,隨後他和幾十名親信以及燕殊一起,匆匆往天闕山莊趕去。
相比山腰的慘烈,山頂處倒顯得一片寧靜,不過相隔數百米,卻恍若兩個世界。
秦決明很快就找到了沈朝,他身邊跟著侍衛,萬幸沒事也沒受重傷。
沈朝行了禮:“秦大人!”
秦決明回了禮,沒有時間和沈朝寒暄,問道:“韓涯身在何處?”
沈朝搖了搖頭:“方才混亂之際,韓涯派寒鴉刺客牽製我的侍衛,自己不知去了何處。”
秦決明眉頭緊蹙。
韓涯逃了?
不過如今天闕山莊每條路都有重兵把守,他已是甕中之鱉,插翅難逃。
尋到他,只不過是時間問題。
“沈大人,請問,你可知李長天身在何處?”燕殊上前,面露焦急地詢問沈朝。
沈朝心裡咯噔一聲,看向燕殊。
燕殊一隻手臂因扭傷,纏著白布,吊在脖子上,那白布鮮血滲透,殷紅刺目,看得出來是匆匆包扎的。
他定和秦決明有過一番爭辯,才能身在此處。
想起倒在血泊中的李長天,沈朝突然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對燕殊開口,他滿露難色,猶猶豫豫,好半天才說:“燕大人……此事我並不清楚……抱歉……”
燕殊頓時心亂如麻,心急如焚。
忽而,有侍衛匆忙來報,說尋到了韓涯!
幾人不敢耽擱,疾步往那處趕去。
令他們都沒想到的是,韓涯並沒有倉皇逃跑。
相反,他就在所居閣樓的廳堂裡。
眾人趕到時,韓涯身著端莊肅穆朝服,坐在紫檀鑲琺琅太師椅上,端著一杯青瓷清茶,神情淡然地品著。
見眾人闖入,韓涯抬起頭來,平靜地說:“靜候各位多時了。”
而廳堂裡,除了韓涯,竟還有一人!
那人坐在韓涯身旁的太師椅上,中間相隔著桃木鳥獸紋茶幾。
與其說坐著,那人更像蜷縮著,他瑟瑟地貼在椅子靠背旁,一臉不知所措。
燕殊見到那人,驀然上前半步,被秦決明一攔,又猛地頓住。
而一旁的沈朝也滿臉愕然。
李長天怎麽死而複生了?!
沈朝看向李長天的胸口,可那裡並沒有傷痕。
韓涯瞧沈朝如此驚詫,笑了笑,說:“我原以為是沈王爺你在搞鬼,不過如今看來,沈王爺也不知這是怎麽一回事,我本是想尋一位手下,誰知在他屋中碰見了這位小友,說實話,方才遇見這位小友時,我也被嚇了一跳,好在我並不信鬼神,我思來想去,將其中的緣故猜測了一二,不過真是奇妙,郡主也是因為這位小友殞命,不知這其中,到底是個怎樣的故事?”
“燕……燕殊哥哥……”李長天此時也看見了人群中的燕殊。
他委委屈屈地喊了一句,踉蹌起身想走向燕殊。
然而就在李長天動的那一瞬,他的脖頸上忽然出現一道血痕!
一條難以察覺的極細銀線纏在李長天的脖頸上,而銀線的另一端,正攥在韓涯手裡!
韓涯淡淡道。
“小友,勿亂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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