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去京城的必要嗎?”
李長天輕聲問完,客房一瞬陷入令人窒息的安靜中。
燕殊原本目光落在地上,聽見李長天的話,忽而抬起頭,看向他。
李長天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訕訕地揉了揉脖子。
燕殊就這麽看著李長天,神情如往常那般冷靜,可眸中失去了平時的淡漠,他薄唇微張,有些驚詫,也有些困惑。
他似乎是在思索李長天為什麽會問出這句話,又似乎在思索該怎麽回答。
兩人都沉默著,燕殊緩了緩開了口:“你……”
一個‘你’字被喊出,又沒了後話。
燕殊眼裡漸漸湧現不安。
燕殊莫名地覺得,他不該莽莽撞撞地回答這個問題,以至於一向擅長解惑答疑的他,此刻竟有些結巴。
李長天也頗感意外。
因為燕殊沒有立刻回答他。
在李長天看來,這是個很簡單的問題。
特別對於舉棋若定,行事沉穩的燕殊來說。
他可以回答有必要,然後告訴李長天,帶李長天去京城,李長天能幫他什麽。
也可以回答:“沒太大必要,若你想留在白帝城,便留下罷。”
但是燕殊什麽也沒說,還用一種困惑、不解、慌亂的目光看著自己,似乎很費解為什麽自己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兩人皆沉默,晨羲載曜,雞鳴破曉。
李長天見燕殊久久不說話,覺得著實有些尷尬,開口道:“我就是覺得,我去了京城,也是人生地不熟的,不如呆在白帝城,還認識幾個人,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燕殊欲言又止,什麽話也沒說出來。
李長天哭笑不得:“燕殊,你應我一聲唄。”
燕殊張張口,許久才輕聲道:“我……是不是……做錯什麽事,令你感到不快了?”
“啊??沒有啊,你怎麽會這麽想?”李長天驚詫,“只是我不能這樣一直遊手好閑地跟著你啊,如今我白帝城有了熟識的人,說不定可以謀份差事,你放心,等我在白帝城安身立業以後,就去京城找你玩,燕大人到時候別不認得我了就行!”
李長天笑著打趣,特意將‘燕大人’三個拖長了音節。
李長天原以為燕殊會回一句‘你說笑了’或者‘定會認得的’。
哪知他說完這句話,燕殊卻再次沉默了。
燕殊站在那,靜默如山崖上枯松,往上是高不可攀的九霄,往下是砯崖轉石的激流,稍不留神,便會落入絕境,摔得粉身碎骨。
這下,連李長天也覺得有什麽不對勁了,他困惑地撓撓頭,問:“你這是怎麽了?”
臥槽,燕殊該不會沒聽出他那句燕大人是在開玩笑吧?
“我……”燕殊聲音越來越輕,“素來性情冷漠,不知人情世故,所以若是惹你惱怒……”
“停停停。”李長天越聽越不對勁,連忙打斷他,“這都啥跟啥呢?等等,我明白了,你是不是舍不得和我分別啊?”
一言畢,燕殊竟猛地抬頭,隨後極快地點了點頭,好似慢了一瞬,李長天就會原地消失不見。
點完頭,燕殊又覺得隻點頭不夠,還說了一聲:“是。”
李長天驚訝。
燕殊平時看著冷冷清清的,原來也挺善感的。
李長天笑了笑:“不愧是你,重情重義!不過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啊,雖然說著挺傷感的,不過呢,莫愁前路無知己!你也放心!我以後肯定去京城尋你敘舊!”
燕殊的眸光一瞬間黯淡了下來,他終是沒忍住,長長歎了口氣。
“啊……”李長天怔愣一下,隨後困惑地問,“為什麽要歎氣啊?”
燕殊沒回答他,而是問:“倘若留在白帝城,你是打算去天闕山莊當侍衛嗎?”
“也不一定,雖然玉樹坦誠待我,但畢竟天闕山莊水深,所以我可能會去鏢局。”李長天說。
“鏢局?”燕殊問。
“對。”李長天把昨天與裴曉的相遇,一五一十地說給了燕殊聽。
“所以……”燕殊望著李長天,“你確定留下嗎?留在白帝城,不跟我離開?”
“我……”李長天看著燕殊,猶豫片刻,終是點了點頭,“我確定。”
三個字,伴著風,輕輕落在燕殊耳邊,撩進他的眸中,掠過他的胸膛,在那裡看見了一片貧瘠和荒涼。
“好。”燕殊極緩地點了點頭,突然大步走向李長天。
“那我這也收拾一下,等等送送你,我……”
李長天正邊說著邊環顧周圍,聲音突然戛然而止。
他被燕殊拽住手臂,猛地拉進了懷裡。
“嗯???”李長天身形一個踉蹌,跌進燕殊懷中。
那是個幾乎是將李長天禁錮在懷中的擁抱,燕殊抱著李長天,雙臂收緊,肩膀微微顫抖。
李長天被他抱得有些喘不過氣來,又不好意思推開燕殊,隻得費勁地伸手,安撫地拍了拍燕殊的背。
“務必照顧好自己。”燕殊說。
“放心放心,反正肯定不會再流落街頭,被人當成傻子了。”李長天笑道。
燕殊深吸一口氣,閉上眼,手臂又收緊了一些:“早些過上安逸日子,別再受傷了。”
“啊?好,好的。”李長天稀裡糊塗地應著。
這樣被燕殊抱在懷裡,李長天看不見燕殊的神情,隻覺得一聲聲的叮囑顫得厲害。
他察覺出燕殊情緒的不對,又不知他這是怎麽了,稀裡糊塗、毫無對策,隻得任由燕殊這樣緊緊摟著自己。
正如李長天所說那樣,天下無不散筵席。
所以,摟得再緊的懷抱,也有松開的那刻。
燕殊咬了牙,終是舍得松開李長天,轉身往客房門口疾步而去。
“等等,你別走那麽快啊,我送送你啊。”李長天見燕殊這就要走,連忙喊道。
“不,別送,不用送。”燕殊厲聲拒絕,嚇得李長天腳步一頓。
他身形這麽一停,燕殊已經快步走出了房間。
“等等……”李長天一跺腳,追了上去,“不是,啥?你就這麽走了?地址也不留一個?以後去京城怎麽找你?剛才不還說舍不得分別,怎麽說走就走了啊!”
可門外,燕殊已經不見了人影。
“嗐……”李長天揉揉自己的頭髮,心中湧起些許惆悵。
他猶豫了一下,沒有去追,而是轉身走回客房。
正此時,李長天的目光落在桌上,忽然瞧見一樣東西。
一個素淨的小荷包,裡面裝滿了沉甸甸的銀子。
李長天猛地想起什麽,上前抓起荷包,拔腿就往客棧外跑。
白帝城繁華三千裡,街道熙熙攘攘,李長天一遍遍高聲喊著燕殊的名字,見無人回答,急忙往城門的方向跑去。
忽然,李長天耳邊傳來馬匹的嘶鳴和路人的尖叫。
李長天一頓,轉頭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竟見一匹發瘋的紅棗馬在街上橫衝直撞,路人們紛紛尖叫著躲避。
混亂的街道上,行著一個由四人抬的紅珠彩頂轎,大概因為顏色太過豔麗,那匹瘋了的棗紅馬撅了撅蹄子,就往那轎子撞去!
李長天雙眸驟縮,根本沒做思考,急急轉了身,毫不猶豫地衝向那匹棗紅馬,他一把抓住棗紅馬的籠頭,猛地將它拽了個方向,保住了紅珠彩頂轎。
棗紅馬受到驚嚇,仰頭嘶鳴,一蹬前腿,李長天躲閃不及,生生挨了一下,飛出去足足半米遠……
白帝城,出了城門,不遠處便是官道和驛站。
燕殊準備去驛站買匹馬,動身前往京城。
他原本話就少,如今滿心落寞,更不願意開口,直直走進驛站,見院裡栓著幾匹馬,挑了一匹後直接解了韁繩抓在手裡,牽馬兒去找驛差。
驛差嚇了一跳,正準備呵斥,卻見燕殊拿出了刻有‘巡察使’字樣的玉牌。
驛差立馬唯唯諾諾,連連點頭哈腰:“大人,這馬是普通的馬,跑不快的,您若是遠行,內院有好馬,我領你去挑!”
燕殊想了想,點點頭:“勞煩。”
“不勞煩,不勞煩。”驛差立刻領著燕殊往內院走去。
他帶著燕殊穿過外院,走進一條曲折環繞的回廊裡。
燕殊跟著驛差走了幾步,忽然覺得有什麽不對,驀地駐足。
驛差跟著停下腳步,他搓著手,笑問:“大人,你怎麽了?怎麽不走了?”
燕殊輕輕蹙起了眉。
不對勁,太不對勁了。
這驛站,太安靜了。
這處距離白帝城不遠,外頭就是官道,熙熙攘攘的,不是運貨的生意商賈,就是慕白帝城之名而來的俠客名士。
按理來說,驛站應當非常忙碌才對。
可此處卻不見一人,甚至,靜得連蟲鳴都聽不見,而這處驛站,竟然也只有一名驛差……
燕殊驀地反應過來什麽,轉身就要走。
可惜為時已晚,房梁上突然跳下來十幾名臉上戴著烏鴉半臉面具的黑衣人。
燕殊面色一凜,壓下心裡的慌亂,極冷靜地拔出腰間長劍,護在身前。
為首一名黑衣人見了,揮劍而上,招招帶著殺氣和狠厲。
燕殊與他過了幾招,心臟忽而狠狠一顫。
這人的身手,燕殊認得!
他是那日在錦瑟坊,與李長天有著一模一樣長相的黑衣人!
感謝 昨日 血雨探花愛哥哥!的打賞!
感謝 昨日 唐君墨 萌友20663918218 城河. 木木三木南 AK23-小米 的催更票!
感謝 昨日 QIQ Lineage 墨子醬啾 葉塵封 酸奶要? 小貝de彭桑 dorothyxia 雲想櫻 邇一笑風輕雲淡、 書問 bebebebe 筠風微雨 小惡魔洛落 米東 晨悠夜學 我姓我-名很忙 寧秋 的月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