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老大夫的話,本想背李長天的燕殊連忙站起身,將他抱起。
因為怕顛簸到李長天,燕殊不敢用輕功,就這麽抱著人往客棧方向走去。
好在時辰尚早,還是清晨,街道上也沒什麽百姓,不用擔心被人用異樣的目光打量。
李長天雙手捂著腹部,心想燕殊會什麽時候開口訓斥自己。
不過話說回來,燕殊看著溫潤如玉,美人似璧的模樣,這臂力會不會有點過分了,抱著他一個大男人,竟然能走得這麽穩當?
李長天正心裡嘀咕著,忽然聽見燕殊喊他名字:“李長天。”
燕殊的語氣雖然平靜,落在李長天的耳朵卻猶如驚雷。
李長天連忙擺出一副認真聆聽的挨訓模樣。
來了來了,李長天用膝蓋想想,都知道燕殊會說什麽。
比如‘讓你不要去比武,你偏去,你看你自己弄得這一身傷’,又或者是‘你能不能別如此輕視自己的性命’之類的話。
李長天明白這些話該怎麽回。
只要誠懇地回‘好的,沒有下次了,我不會再莽撞了,我其實很重視性命的,這次是腦子一下子沒轉過來’,這樣,對方就會少念叨兩次。
李長天清清嗓子,準備等燕殊一開始訓斥,就給他來一個‘對不起,沒下次,我發誓’的懺悔三連。
可誰知燕殊喊完他的名字,卻沉默了下來,半晌未說話。
李長天疑惑地抬頭,突然聽見燕殊對他說。
“謝謝你。”
李長天一瞬愣住。
“多虧有你,才能拿到花閣信物,你受苦了。”燕殊聲音溫柔,說得極為誠懇和認真。
李長天瞠目結舌,好半天才回過神來,他張口想回答燕殊,卻發現喉嚨被什麽堵住,什麽話也說不出,他急急地深呼吸了兩下,才將心情平複。
“怎麽了?”燕殊察覺李長天的異樣,心疼地問:“傷口疼?”
“不疼!”李長天驀地喊出聲:“一點都不疼。”
說完李長天將頭抵在燕殊胸膛上,竟莫名其妙地笑出了聲,好似遇見了天大的喜事,以至於樂得合不攏嘴。
可他的眼眶是紅的。
“李長天,此行帶你來江南,本是勞煩你助我一臂之力,如今害你受傷,我已滿心愧疚,可你卻連病痛都不願與我說,是要看我深陷自責哀歎中麽?”燕殊輕聲問道。
“啊?我……不是,我沒……”李長天有點繞不過來。
燕殊循循善導:“那以後若是傷著哪了,或是哪疼了,求你與我說,莫要再藏著掩著了,我希望如此,也本該如此。”
李長天沉默半晌,點了點頭。
燕殊將李長天帶回客棧,抱著他回到廂房,輕輕放在床榻上。
已是天光大亮之時,兩人都累了整整一宿沒睡,燕殊替李長天鋪好床被,將人塞進被褥裡,又從自己廂房裡拿了棉布床單來,圍住床榻,給李長天做了個遮光的簾子。
李長天都不好意思了:“燕殊,你別折騰了,沒事,我睡得著的,沒那麽矯情。”
燕殊沒吱聲,堅持弄好簾子,隨後伸手輕輕撫了躺床榻上的李長天額頭一下:“傷口疼嗎?”
李長天一迭聲地應道:“不疼,不疼。”
燕殊輕輕蹙眉。
“真不疼啊!就是冷得很。”李長天見他不信,急急地說。
“冷?”燕殊伸手掖了掖被角,忽然發現李長天在微微發抖。
“嗯……嗐……失血過多嘛……”李長天往床榻裡側縮了縮,他攬緊被褥,蜷縮著身子,試圖讓自己暖和起來。
燕殊沉思片刻,隨後側身在李長天身旁躺下,左手肘將上半身支起,右手將蓋著被子的李長天攬進溫暖的懷裡:“這樣可會暖和些?”
李長天瞬間瞪大眼睛:“臥槽,會會會,臥槽,兄弟牛批,太體貼了,謝謝兄弟。”
燕殊:“……趕緊睡。”
李長天又困又累,不一會就沉沉睡去。
燕殊一邊摟緊李長天,一邊想著賑災銀兩消失一案,他在腦海中一遍遍梳理著查案以來的線索,希望能發現遺漏點。
想著想著,燕殊左手漸漸麻了,以至於撐不住他的身子。
燕殊怕驚擾到李長天,屏住呼吸,動作極輕地側躺了下來。
李長天‘唔’了一聲,挪了挪身子,額頭靠在燕殊的胸膛上,但是並未醒。
燕殊籲了口氣,右手一下一下輕輕地拍著李長天的背部,繼續想著案件。
如果詩華年並未說謊,那徐大人為什麽要隨身攜帶著一顆頭骨?
難道那頭骨是三十三名錦衣衛裡的其中一位的嗎?
倘若真是其中一名錦衣衛的,可距離賑災銀兩消失至今不過半年,還歷經冬日,那錦衣衛如何會這麽快就化作了白骨?
難道是……
毒?
燕殊忽然想起自己之前在驛站的所見所聞。
那些驛差告訴他。
“錦衣衛裡有人精神頹廢,臉色慘白,掩唇咳嗽,如行屍走肉一般!”
燕殊突然想到什麽。
他曾聽聞北狄有一種奇毒,中毒之人會長時間感到疲憊,最後暴斃而亡,死的人屍體腐爛得極快,短短幾天內就會化作累累白骨。
但這種毒是一種慢性毒,需要人在至少一個月內,每日都去聞這種毒藥,才會使人死亡。
如果三十三名錦衣衛真的是中了這種毒,那只能說明一點。
毒被塗抹在了賑災銀兩上!
三十三名錦衣衛日夜守護運銀車,所以才會中毒身亡。
那為什麽同樣護送銀兩的徐大人卻安然無事?
這毒和原是北狄公主的詩華年又有什麽關系?
燕殊越思索,眉頭皺得越緊。
就在此時,他懷裡的李長天忽然顫抖了起來。
李長天應當是做了噩夢,緊緊閉著雙眼,額頭冒冷汗,手腳並用地撲騰,嘴裡大喊著。
“別打我,對不起,求求你們不要打我。”
“李長天?”燕殊被嚇了一跳,扶住李長天的肩膀想將他晃醒。
李長天沒有很快清醒,他迷迷糊糊中,死死咬著牙關,忽然一把抓住燕殊的肩膀,幾乎要將他的骨頭捏碎。
燕殊疼得眉一蹙,但是並未拉開李長天的手。
“隊長!”李長天忽然哭嚎,“人還在裡面啊,還有孩子,有孩子啊,你讓我去吧,讓我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