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你們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想辦法見到塔湖， 看看塔湖那邊有什麼辦法， 如果他那邊有辦法， 你們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準備大額金錢，不是手術費，而是去拍賣會拍下塔湖的錢，畢竟，如果像你們說的， 艾倫已經在路上的話，這裡隨時會被封鎖， 到時候，別人可以等，可是小梅絕對等不了。」
小梅等不了——
就這一句話，榮貴一分一秒也無法等待了， 毅然在塔湖的名下遞出了申請，卡里的錢不夠，榮貴便毫不猶豫的將兩人通行證裡的錢全部換成了本地的通用貨幣， 由於不熟悉掛號系統，他的動作慢了些， 不過還是掛好了號。
不知道是不是塔湖剛剛「開業」、還沒有多少人想起他的緣故， 榮貴的掛號申請函通過的特別快，很快的，他的申請就獲批了。
「小梅，我帶你去看病了。」出發前，榮貴特意在客廳裡留了一張紙條。
「生病也不和我說， 我不高興了。」榮貴補充了一句，不過剛寫完，他就覺得自己的語氣似乎太重了，然後緊接著在「不高興了」的後面畫了一個歪歪扭扭的生氣小人頭。
他這才吃力的拖著裝著兩人身體的冷凍倉往外走。
沒有了小梅，拖動冷凍倉這件事對他來說變得非常艱難。
好在有大黃，坐在副駕駛席上，榮貴「駕駛」著大黃向塔湖所在的樓層駛去。
見到塔湖的過程比想像中順利，不像醫生更像是囚犯，診療所裡的塔湖身上刑具俱全，一副是被人壓過來看病的樣子。
身上的囚服已經被除去，□□的身體上縱橫的猙獰傷口徹底暴露在外，那些傷口像是被水泡過，腫脹著，舊傷疊新傷，從來沒有時間痊癒的傷口散發著一股難聞的惡臭。
這樣的塔湖看起來可怕極了。
榮貴注意到，他的左手邊就有一件醫師袍，雪白、乾淨、柔軟，就放在塔湖觸手可及的地方，然而塔湖卻沒有絲毫拿起它穿上的意思。
寧可赤條條的，他對旁邊的醫師袍視若無睹。
榮貴卻好像完全沒有看到他這副詭異的模樣似的，幾乎是進入診療室的瞬間，他就把自己的來意說清楚了：
「……聽說你對這種病症很有研究，或許可以治癒他，我特意帶他過來看病。」說著，榮貴把冷凍倉打開了。
塔湖便慢騰騰的轉過視線，玻璃珠子一樣的眸子冰冷的看向冷凍倉內——
他的視線先是落在榮貴身上，畢竟，榮貴的身子在外面比較顯眼。
「這個人腦子曾經有病，不過已經治好了，治療的非常完美，不需要我了。」
榮貴搖搖頭，將自己的身體撥到一邊，小心翼翼的將小梅的身體露出來，他道：「需要你看一下的是這個人。」
塔湖就眯著眼睛又看了過來，他的視力像是很不好的樣子，往往要離很近才能看得清。
他先是將小梅全身上下掃視了一遍，然後過來摸了摸小梅身體的幾個部位，又用儀器從小梅身上取了血樣，半晌道：
「這是哈姆拉比氏綜合徵，一種可怕的遺傳病，只發生在極少數的純血誕生的時候。」
「我曾經對這種病症非常感興趣，也針對這種病症寫過論文，想必你就是看到那些論文才找上我的。」
「不過只是停留在初級階段而已，我對治療這種病症並無頭緒。」
「幫他收集材料，找個好工匠，提前把機械身體做起來吧。」玻璃一樣的眼珠抬起來瞪向榮貴，塔湖冷冷道。
榮貴呆住了。
「真的、真的一點辦法也沒有嗎？」
「你既然對這種病做過那麼多研究，想必知道這種病之前的治療方案吧？」
榮貴卻不肯死心，眼瞅著塔湖無精打采的又重新回到了原本被銬著的地方，他追了過去。大大的黑眼睛倒映著塔湖死氣沉沉的臉龐，小機器人眼中的著急滿到幾乎溢出來。
塔湖靜靜地看了榮貴幾秒，然後道：「有一個人能治療這種病。」
「不過找到他治病的幾率比治癒這種病的幾率還要小，我勸你還是盡快為病人準備適合的機械身體，他的時間不多了，即使臨時購買現在最先進的冷凍倉拖延時間，也無非是多拖延半個月而已……」
塔湖的話沒說完，下一秒，他的手被緊緊抓住了。
腐爛流膿的、塔湖的手被榮貴緊緊抓住了。
「告訴我那個人是誰！我該去哪裡找他！」滿眼急切，黑眼睛的小機器人緊緊握著塔湖的手道。
「民間主教——大主教特洛伊法，他是唯一有過成功治癒過這種疾病例子的人。之前居住在最接近永晝之塔巔峰的地方，是普通人絕對到不了的地方。」
「別說是你這樣的地底人，就連天空城那些人，一生中都不見得能見到他一面。」
「我勸你還是提前為你的朋友準備機械身體吧。」
說著，塔湖看向小機器人的眼中便掛上了一抹憐憫了。
「之前？那現在呢？現在他住在哪裡？」難得聰明一回的榮貴這次卻敏銳的抓住了關鍵詞，他拉著塔湖繼續問了。
「現在？」塔湖一直死氣沉沉的臉上終於出現了一絲活氣，雖然這股活氣的表現方式是怒意，不過他的表情終於不再是死水一潭了：「原本就是憑藉出色的治療能力被民眾敬仰，最後成為了主教，特洛伊法對政治一竅不通，在成為大主教之後沒多久，他很快就被剝奪了主教的稱號，被秘密關押起來了。」
「罪名居然是救治有誤！？」
「真以為醫生就是萬能的，誰都能救得活的嗎？」塔湖越說聲音越大，後面竟然為特洛伊法鳴起不平來！
顯然，塔湖是站在特洛伊法那一邊的。
不過他也沒有對著榮貴這個陌生人傾吐心聲的意思，短暫的發洩過後，他又變回了原本死氣沉沉的樣子，陰森森的看向榮貴，他諷刺的笑道：「被關了這麼久，特洛伊法現在八成是死了，如果沒死，任誰被關那麼多年、還是由於救人被關了這麼多年，也絕對不想再出手救人了。」
「換做我反正不會。」
「不做不錯，做了就有錯，嘖！」塔湖諷刺的笑了。
塔湖的笑聲中，榮貴失魂落魄的離開了。
普爾達的第一條建議：見到塔湖，詢問塔湖能否救治……這一條已經行不通了。
塔湖說的不似作偽，榮貴相信他是真的無法救治小梅。
這樣一來……
就只剩下第二條建議了。
準備大量的金錢，參加拍賣會，購買一台最先進的冷凍倉給小梅，能拖幾天是幾天！
這是其一，其二——
塔湖剛剛提到的那位能夠治療小梅的大主教毫無疑問是天空城的居民，他現在會是在天空城服刑嗎？就算不是，他會在天空城留下診療記錄嗎？
線索……會是在天空城嗎？
僵硬的坐在副駕駛上，抬頭看向天空的方向，榮貴一動不動，看起來就像一台真正的機器人了。
好在大黃永遠靠譜，盡忠職守的駛入電梯，在電梯中剎好車靜靜停了一段時間，等到電梯門重新開啟的時候，它又自髮帶著主人離開電梯。
停車之後，它還主動將冷凍倉從車廂內推了出來。
坐在副駕駛上很久很久，大黃按了一聲喇叭，榮貴這才忽然驚醒似的，跳下車，他拖著冷凍倉重新向「家」的方向前進。
小梅沒有回來。
字條仍然在那裡。
自己之前畫上的生氣小表情像是一個巨大的諷刺，榮貴站了一會兒，然後重重的坐在了沙發上。
天空城……那是只從別人的交談裡才聽過的地方，地下城的人想要去哪裡有多難，榮貴不止一次聽旁人提過了。
那是只有少數人才可以居住的地方：要有翅膀、要有血統，再不然，就要在某些方面有遠超眾人的特殊天賦。
再不然，就要擁有遠超其他人的財富與權利。
這些，他們全都沒有。
他們擁有的積分曾經還算比較多的，多到可以在接近天空城的地方找一個城市進入的程度。
然而那些積分現在都沒有了。
那些小梅賺的積分全部用在榮貴身上了，剩下的錢已經不夠治癒他自己的身體了。
而偏偏小梅的病才是最嚴重的，已經嚴重到了需要爭分奪秒救治的地步！
他對此一無所知也就算了，而知道這一切的時候卻仍然對此束手無策！
花光了小梅留給他的最後一點錢，最終只換來了個完全無法實現的建議。
沒有了小梅的榮貴發現自己是如此無能，他甚至連給小梅買高級冷凍倉的錢都拿不出來！
不，別說冷凍倉了，他連去拍賣會買冷凍倉的資格都沒有！
他又想到了吉吉、珀瑪、艾倫……都是他在這裡認識的朋友。
朋友，是他所能想到除了小梅以外可以求助的人。
然而這些朋友如今自己尚且下落不明，大家光是頑強的活下去就已經耗盡全部心力，他們的最後一條活路還在小梅身上！在小梅讓艾倫爺爺帶出去的那些證據上！
瑪麗、琪琪、房東爺爺、卓拉太太、哈娜……
沒有一個人可以幫助他，求助無門，自助無力，榮貴陷入了深深的絕望。
然後，克里……
榮貴忽然想到了克里那朵蒼白到透明的微笑，與此同時，兩人當時的對話亦同時浮現在他的腦海之中：
「很傻是不是？可是，那個時候我真的想不到別的方法了。」
「你知道什麼是絕望嗎？絕望就是你明知道事情不可行，然而你仍然會去做。」
「那個時候我就異常絕望，我想回家去，回家看媽媽最後一面，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別說只是心臟了，對方要了我的命都沒關係，只要讓我有一口氣可以回去就好。」
那個時候榮貴無論如何也無法理解的絕望，如今便充斥於他心裡的每個角落了。
腦中將一切所能想像得到的路全部模擬了一遍，發現哪一條路都走不通的時候，榮貴的世界陷入了濃重的黑暗。
這種見不到希望的黑暗就是絕望。
然後，克里的話從一片黑暗中浮現出來的時候，就像一顆救命稻草，忽然遞到了絕望的榮貴面前。
哪怕它真的很細，細到似乎一碰就會斷的樣子，然而對於此時此刻的榮貴來說，這株稻草仍然是他不可能放棄的救命之物。
他瞬間懂了當時的克里。
原來，人在陷入真正的絕望的時候，是真的明知不可行、然而仍然會去做的。
他想到了一個很傻的方法，真的很傻，然而此時此刻的他已經找不到比這個辦法更像辦法的辦法了。
明知道這個決定很蠢，也知道無論事成與否他都將付出巨大的代價，然而他仍然決定去做了。
因為對於此時此刻的榮貴來說，做出這個決定會付出什麼代價已經不是他關心的了，他關心的只有小梅。
他只想要小梅好起來，就算沒法一下子治好，至少他想要給小梅弄到治病的錢，他不能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小梅陷入注定無望的人生，而自己則好好站在旁邊什麼也不做。
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他想他可以付出任何代價，哪怕是他心心唸唸一直想回去的身體！
打開電腦，榮貴找到了普爾達曾經和他提過的交易區，在那裡他找到了一個電話號碼，然後撥了出去——
「喂，您好，這裡是星城為了方便大家的交流，為大家提供的自由交易板塊，參加交易的最低資格是向指定賬戶存入1000萬通用幣，您的賬戶餘額不足，請確認您可以滿足參加交易會的最低要求？」一道甜美的女聲從電腦另一端傳來。
「既然是交易板塊，為什麼一定要滿足擁有一定金錢才可以參加交易呢？滿足另一端的條件，擁有可供交易的物品，難道就不可以參加交易會嗎？」面無表情著，榮貴冷冷的說著。
即使在沒有錢可供交易的情況下，他的態度仍然是傲慢的。
傲慢到電話另一端的女聲都停頓了數秒的地步。
「那個……之前我們這裡還真的沒有這種先例，外面的客人過來一般只有買入，沒有賣出，這個，我要去詢問一下上級。」對方謹慎的說。
「去問，只有單方面交易的拍賣會，你們太狹隘了。」眉毛微微挑起，榮貴的聲音更加高冷。
靜靜地，他在電腦前等待了一分鐘之久，然後——
「感謝您的建議，您的建議被接受了，不過您提供的物品必須擁有值得交易的價值才能被允許參加交易會，稍後，我們會有專門人員過去鑑別。」
「我等你們來。」榮貴說完，慢慢掛上了電話。
能去參加拍賣會的，除了買家，還有賣家——這是榮貴剛剛在一瞬間忽然想到的。
身無長物的他，也只有一具身體最值錢了。
成為賣家成功獲得拍賣會的資格，趕在最後一次拍賣會上將身體拍出一個好價格，就算沒有辦法為小梅找到合適的醫生，至少，他可以為小梅弄到一台很不錯的冷凍倉吧？維持小梅現在的狀態直到小梅回來，然後，他們再一起想辦法。
無能如他，這是他唯一想到可以為小梅做的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