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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科舉輔導師 - 第40章字體大小: A+
     
    第40章 自作主張

     那邊大理寺的案情尚在梳理中, 御史公與大理寺卿忙得不可開交。

     查出了一部分, 另外一部分, 卻因為時日太久,無從考究。

     要將禮單上的明目都整理清楚, 恐怕還要些功夫。

     雖然大理寺原本的任務,應當是調查王粲的死因。

     但此刻誰還管這事兒?

     兩年已過,是是非非都已說不清楚。

     當年的證據,更是已經無從尋覓。

     拿謀害王粲的罪名去套張曦雲, 是行不通的。

     他在朝三十餘年,與朝中百官關係盤根錯節。

     樹倒猢猻散。也只能是拿貪污受賄的名頭, 讓他先吃一癟。再步步慢慢來。

     可誰知, 張兆旭竟投案自首來了。

     道收賄之人是他, 他頂替了父親的名義,在做這樣大逆不道的事情。

     如今形跡敗露, 他不敢隱瞞。求情大理寺將他關押審問,他會坦白一切。

     大理寺內眾人頓時有些懵逼。

     這還怎麼搞?

     這日,唐毅穿著便服,站在宋問的院外。

     在走與不走之間掙扎許久。

     坐在樹頭的望風少年林唯衍看得實在心累,替他做了決定,對著下面喊道:「宋問, 三殿下找你!」

     「哎喲?」宋問在後庖中, 放下鍋鏟, 有些受寵若驚道:「三殿下也會主動來找我?今日的黃曆是翻紅了吧?」

     唐毅扭頭就走。

     林唯衍打報告:「他跑了。」

     宋問隨手拿了包東西衝出來, 喊道:「留住他!」

     林唯衍在上面大聲複述道:「他讓我攔住你!殿下您聽見了嗎?」

     唐毅忿忿咬牙, 再轉個方向,自己回來了。

     尊嚴。

     為了他的尊嚴。

     宋問這人簡直是豈有此理!

     宋問看見唐毅一臉不情願的模樣,有些樂呵。轉頭對著人批評道:「我說的是留住他,不是攔住他!你不要隨意更改我的措辭,這其中的含義完全不一樣的好吧?不能體現出我對三殿下的尊重。」

     林唯衍望天。

     宋問舉起手裡的小包,然後翻開油紙,誘惑他:「請你吃東西,來嘛。」

     唐毅將信將疑的走過來。

     宋問送到嘴邊自己咬了一口:「特別好吃!」

     唐毅:「……」

     真特娘的是夠了!

     究竟是什麼意思!

     「裡面還有。」宋問對著院口大喊,「小五,上餅!」

     小五便端著一托盤用油紙包好了的東西出來。

     林唯衍跟著跳下,拿了一個。

     三人各自咬了一口,嚼吧嚼吧。

     宋問:「怎麼樣?」

     兩人點頭:「還不錯。」

     三人拿著個餅,坐在門口安靜的吃喝。

     場面一時非常和諧。

     唐毅吃完了,回味了一下,問道:「這是什麼?」

     「手抓餅。」宋問道,「方便不方便?出門可隨身攜帶,不髒手,不耗時。好吃又便宜。」

     林唯衍對著她真誠道:「那我可以每天出門。」

     宋問:「去你的!」

     於是林唯衍又伸手拿了一個。

     宋問翻著油紙,欣慰道:「我決定在商舖裡賣這個。順便再賣些其他的。這樣大家可以邊吃邊逛,又老少咸宜嘛。生意一定好。」

     「是不錯。」唐毅才想起來,「你那些鋪子都租出去了?」

     「沒嗷!所以才打算自產自銷嗷!」宋問捂著心口痛道,「哎呀,這戶部尚書怎麼還不找我呢?」

     「戶部尚書?」唐毅大驚道,「戶部尚書如今是宋太傅兼任,日理萬機,如何會因為這樣一點小事來找你?」

     宋問:「……」

     宋問拍額頭道:「最近聽見的都是什麼太子殿下少將軍,還有國師和各種尚書各種公,一不小心就弄混了。」

     唐毅:「……」

     宋問:「說到國師,他最近怎麼樣了?」

     「說到國師,你到底做了什麼?」唐毅才想起此行的目的,問道:「你是如何把真禮單交到大理寺卿手裡的?你又是如何確定自己手裡的是真的?」

     宋問道:「如果你我手裡的不是真的,那無論做什麼,都已經是於事無補了呀。」

     唐毅:「你這分明不是在回答我的問題。它須得是真的,與它真的是真的,是兩件事。」

     「這兩日已經有好多人問我這個問題了。」宋問笑道,「可能是天意吧。事實證明,它的確就是真的呀。」

     唐毅聽她裝傻充愣的將話題推搡了回來,不滿道:「你不願說就罷了。何必神神叨叨的唬人呢?」

     宋問道:「其實知道那麼多又有什麼用呢?替人保守秘密,是一件不快樂的事情。」

     唐毅聽她這樣講,就知道她真的做了什麼不能言說的事情。便沒有再追問了。

     宋問隨口問道:「如何?大理寺那邊查得怎樣了?」

     「查?」唐毅道,「他自己全供出來了。」

     宋問大驚:「你說誰?怎可能?」

     唐毅道:「張兆旭,他去自首了。查也不用查,他供認不諱。」

     宋問又是大驚:「你說誰!怎可能!」

     唐毅看著她,認真道:「真是如此。」

     宋問:「然後呢?」

     「沒問。」唐毅道,「我為何要多管閒事?」

     宋問點頭:「對。這樣的事情,你還是不要多管閒事了。」

     多管閒事容易出人命。

     林唯衍手上動作一頓,忽然沉下臉來,說道:「張曦雲讓自己的兒子給自己頂罪了?他就這樣怕死?」

     「不會。我覺得不是。」宋問抱著手臂,咬唇思考道:「虎毒不食子。先前我同他談話,看得出,張曦雲對張兆旭還是很疼愛的。甚至不惜動用一切關係去幫助他,如今又怎會讓他去頂罪。」

     唐毅跟著道:「張曦雲只有一個兒子。平日裡寵溺非常,否則也養不出他這樣嬌縱妄為的個性。讓他去頂罪,是想絕後嗎?」

     宋問道:「何況,我覺得,張兆旭如果不去,張曦雲的處境,反倒不會這樣被動。」

     大理寺再如何彈劾,也就是貪污受賄一條。

     只有這一條,是有真憑實據的。

     貪污這種事若真要判,可以判得很重。

     若真要查,也可以查得很清。

     譬如朱元璋在位期間,前後六次肅貪,共殺貪官十五萬餘人。

     各個全是死罪,絕無姑息。

     但誰人不知,為官也是發財之道呢?

     滿朝上下,有幾個人是真正清白的呢?

     就看陛下有沒有肅貪的心了。

     顯然陛下不是朱元璋。他們這裡也沒有過明朝。

     今上對張曦雲的態度,是偏袒的。

     那份禮單,只是列舉了張曦雲受賄的一部分。還算不得多觸目驚心。

     陛下若有心包庇,降職,罰俸,杖責,再或輕或重的處罰一頓即可掀過。

     張兆旭自作主張的湊上去了。

     冒用他父親的名義。越職,大罪。

     張曦雲不查或默許。瀆職,也是大罪。

     再加上貪污。

     好了嘛。

     事情更大條了嘛。

     林唯衍默默的將魔爪伸向了第三個餅。

     「夫禍患常積於忽微,而智勇多困於所溺。」宋問嘆道:「慈父,真是多出敗兒啊。」

     溺愛養出來的兒子,容易坑爹。

     唐毅:「確是如此。」

     宋問滿是欣慰道:「這樣比起來,我倆上次坑了李洵,也不算什麼嘛。」

     唐毅:「……」

     「哎呀,不用猜我都知道,張曦雲現在在做什麼。」宋問道,「他在給他兒子求情。」

     被坑的爹,此刻的確在給他兒子求情。

     張曦雲跪在殿上,唐贄便由他跪著。

     就這樣跪了一上午。

     張曦雲也沒有開口說話,只是低聲啜泣。

     他頭髮已經白了一半,身形也很是削弱。

     就那樣貼在地上,搖搖晃晃的,看著委實叫人心軟。

     唐贄忍不下去了,放下奏摺道:「你有話要同朕說,你便說,非要在朕眼前找不痛快!」

     張曦雲開口,滿是沙啞:「陛下。臣,於公於私,不知該如何開口。」

     唐贄冷笑:「於私,你也會開不了口?」

     張曦云:「臣想救親兒,可也知是在為難陛下。」

     「你也知是在為難朕?」唐贄勃然大怒道,「看你教出來的好兒子!」

     張曦雲抬頭,重新往下重重一磕,說道:「陛下,臣有罪。罪難可恕。不求陛下法外開恩,但求替我兒一死。」

     唐贄狠摔奏摺,氣得發抖:「張曦雲!你這是在威脅朕?」

     「愛子之心,人之常情。臣真心實意,如何敢威脅陛下?」張曦雲老淚縱橫道,「老臣就這樣一個兒子,自幼嬌縱,未多加管教,才釀成今日大禍。確實是臣的罪過。」

     唐贄沉默,喘著粗氣,側過了身。不願聽他多言。

     張曦云:「陛下,臣當年人微言輕,卻有幸得君行道。知遇之恩,臣無以為報,唯有忠心。竟不知不覺已三十餘載。願陛下念及舊情,准臣一死。」

     唐贄聽他所言,如何不心痛?

     當年他還不是皇儲,當年他也沒有如今的魄力。

     張曦雲卻追隨於他,護在他左右,替他當下無數明槍暗箭。一路陪他走上皇位。

     彼時年幼。三十餘年過去,卻再也沒有第二個,能叫他這樣信任的人了。

     張曦雲啊張曦雲,他如何會至於今日的地步?

     「西明寺下,臣遭人刺殺,陛下親自探望,握著臣的手說,『子玉,你定要好起來。朕身邊,這有你了。』當年若非陛下,臣怕早已魂歸九天。陛下恩情,莫不敢忘。如今路過西明寺,每每想起此事,都不禁淚濕滿衫。」張曦雲哽咽道,「天底下何人,能得陛下如此看重?老臣今日,卻要來為難陛下。心中,何其哀痛?」

     唐贄嘆了口氣。

     那也是替他擋的箭。

     他如今想起,又何嘗不是唏噓萬分?

     張曦雲提袖抹淚:「臣此一生,歷經幾番生死,早已看透。世間俗物,何以會放在心上?只是臣有罪,大罪。沒能教好逆子,叫他犯下大錯,竟連悔過的機會都沒有。」

     張曦雲磕道:「臣最對不住的,有兩個人。一是陛下,讓陛下失望了。二是犬子,叫他誤入歧途。此生無以償還,唯有一死,以償其罪。」

     殿上再次安靜了。

     許久後,唐贄沉沉嘆了口氣,道:「你起來吧。」

     張曦雲抬起頭,顫聲道:「陛下……」

     「你說朕,能奈你何?」唐贄搖頭道,「你說朕能奈你何啊!」

     張曦雲埋頭:「臣……有愧陛下。」

     唐贄於上首坐下,按著額頭,疲憊道:「不必說了。你先回吧。」

     張曦云:「臣,告退。」

     張曦雲站起,跪了太久,腳底不穩,還打了個趔趄。

     復又站穩,退出殿門。

     唐贄看他模樣,又是嘆了一聲。

     抬起頭呢喃道:「朕也要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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