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好像下雨了……

　　商平睡得並不安穩，任誰被強制注射催眠類藥物陷入昏迷，都不會睡得舒服。即便身體健康，也無法擺脫昏睡之前的緊張與慌亂。

　　無法完全放鬆的意識，在黑暗中不斷的摸索，就像孤身一人徘徊在浩瀚無垠的宇宙，靜止無聲的空間中，無數星辰閃爍著亙古的光輝與寂寞。

　　腳下是一片使人惶恐的黑暗，面前的路，不知通向何方，前方似乎有一絲亮光，不顧一切的奔跑，路的盡頭，一個熟悉的畫面逐漸清晰。人聲與嘈雜聲頓時取代了寂靜，商平似乎回到了遙遠的地球時代，鋼筋水泥的城市，喧囂的人群，各種車輛在繁忙的馬路中行駛穿梭。沒有瑪律斯的秩序與星際文明，被大氣污染的天空灰濛濛的不見陽光。商平孤零零的站在人行道口，同四周的行人一起等待著信號燈的轉換。

　　這裡沒有閃爍著金屬光輝的陸上車，也沒有穿梭在天際宇宙的巡航艦與戰鬥機，這裡的生活安穩，哪怕背負著沉重的生活負擔，也不必面對來自遙遠星系文明的侵略與死亡……

　　舉起手，從指縫間看向天空，光線灑落在臉上，商平閉上雙眼。第一次感到如此的寧靜與安詳。

　　他是在做夢嗎？

　　還是之前的重生才是夢境？

　　莊生曉夢，化蝶翩飛，他在看著夢中的蝴蝶？亦或是迷失的那只彩蝶？

　　商平站在路口，信號燈不斷的轉換著，身邊的行人匆匆而過，似乎沒有人注意到他。直到一聲急促的刹車聲響，周圍驚恐的呼聲，愕然的低下頭，滿身滿臉的血跡。

　　他，死了嗎……

　　黃金帝國年輕的君主靜靜的背光站立，看著黃金籠中的黑髮少年，時間似乎過了很久，也似乎只有幾分鐘，這個少年像一隻黃金鶺鴒，從初次看到商平，索蘭•艾德里希就有這種感覺。

　　黃金打造的鳥籠，扣鎖只是裝飾性的存在，鑰匙就在鳥籠頂部一條細鏈上垂下，同樣寶石鑲嵌，奢華至極。

　　這不適合他。

　　年輕的君主輕輕皺起眉頭，打開了籠門，白皙的手探進，握住了少年精緻的腳踝，上邊的金鏈應聲而斷，輕輕的用力，少年修長的腿逐漸從白袍中滑出，奶油色的肌膚，光滑，溫熱，帝王冰冷的肌膚烙印在上，一種奇異的感覺在心底升起。

　　但是，僅止於此了。

　　不知何時，一個尖銳的物體抵在了索蘭•艾德里希的喉間，另一端，緊握在少年的手中。剛剛還在沉睡的少年，此刻正清醒戒備的看著眼前的帝王，被用來自衛的武器，是白袍腰帶上的一塊飾品，火紅色寶石周圍包裹著火焰狀的金屬，火焰的邊角不似刀具鋒利，卻足夠切開人的肌膚。

　　在光束武器為主的宇宙，已經很少使用類似於刀具一類的冷兵器了，也沒有誰會費腦筋的去想衣服上的裝飾品是否會對旁人造成威脅，遑論他們敬為神明的帝王。

　　商平是哈蘭•艾德里希送給新皇的禮物，即使是哈蘭本人，也沒有想到商平可以如此迅速的從睡眠中醒來，甚至用一個毫無攻擊力的飾物威脅到了索蘭•艾德里希的生命。

　　“驕傲的黃金鶺鴒……”

　　索蘭•艾德里希笑了，眾神賦予的美貌，一掃往日的冰冷，仿似宇宙間所有的讚美與華麗都在這位年輕的君王身上綻放。

　　沒有理會脖頸前的威脅，一隻手托在了商平的腦後，修長的手指糾纏住了黑色的髮，在商平短暫的失神中，撕扯的疼痛突然從神經末梢傳來，不由自主的仰起頭，看著居高臨下的男人，銀色的髮緩緩垂落，拂過面頰，冰冷的唇落在額頭。

　　“勇敢與無畏值得讚賞，有勇無謀則是愚蠢。”隨著話音，商平的手腕被握住，緩緩的，無法反抗的被拉開了，“我的鶺鴒，你更適合在花園中吟唱。”

　　疼痛從被牢牢握住的手腕處傳來，商平的搏鬥一向是弱項，何況面對如此強大的敵人。

　　索蘭•艾德里希的心情意外的好，就像是孩童時第一次看到伊凡夏宮花園中那只黃金鶺鴒。唯一遺憾的是，這是鶺鴒不是自己捉到的，而且，有些不聽話。

　　隨著粉色的唇開始在頸項間摩挲，帶著些許冰冷的氣息拂過耳後，商平隱約猜到了這個曾經把自己關在透明籠子裡的男人想做什麼，可是這個猜測絲毫不能把他從困境中解脫出來。

　　他能做些什麼？

　　如果他足夠勇敢強悍，或許可以掙脫，然後把眼前的男人揍成豬頭，結果是被鐳射槍打成篩子。

　　如果他臉皮夠厚，完全可以拋開尊嚴，迎合他。商平不是真的十五歲，前後兩世人生的閱歷，一次床第間的糾纏並不能說明什麼，何況眼前的男人的確是個難得的美人。

　　可他卻不能這麼做，自尊，驕傲，忠誠——臨行前，奧斯丁的話言猶在耳，他是個有戰鬥能力的男人，現實的無奈，並不代表一切都將被拋棄在腳底碾碎。

　　不知道外星人身體構造是否和他相同，不過，都是男人，應該差不多吧？萬般無奈，商平也只能賭一次。

　　商平說服自己，他現在是個弱者，即便這行為上不得檯面，為了自保，一切都是為了自保。

　　於是，商平朝著目標，狠狠的踢了過去……

　　一聲悶哼，證明商平賭對了。在對方不防備的彎腰之際，狠狠的肘擊撞上了索蘭•艾德里希的頸後。如果真正的面對面，商平百分之一的希望都沒有，可是幸運之神今天終於眷顧了他。在索蘭•艾德里希倒下之後，不放心的又補了一下，他現在不能殺了這個男人，否則，這個龐大帝國瘋狂的報復會摧毀整個繆斯星系，也無法挾持他，比比兩個人的身高體型，就知道不可能。為今之計，只能儘快想辦法離開這裡。

　　至於離開這裡之後該怎麼辦，商平暫時還沒想好，唯一能夠確定的是，這裡是皇宮，那麼，肯定有地方讓自己暫時躲藏，他還有一個藏在牙齒中的微型通訊裝置，上次被俘虜之後，商平特地讓奧斯丁幫忙弄來的，在之前的搜查時都沒有被發現，這種東西，周挺也有。如果能幸運的躲起來，聯繫上周挺，那麼，下一步該怎麼走，到時候再說吧。

　　打定主意，商平走到窗邊。心中默數著下面巡邏人員換崗的時間，趁著間隙，迅速的從視窗跳了下去。

　　在商平的背影消失在窗口後，躺在地上的索蘭•艾德里希睜開了雙眼……

　　繆斯星系，賽斯共和國

　　時間進入一一二九年，寒冬的氣息仍未從大地上散去，春意卻已經開始在水都蘇醒。

　　繆斯星系第七行星賽斯，百分之八十的國民 ，都生活在南北半球中維度地帶，春季對於賽斯來說，正是最舒適的季節。經歷過寒冬，以及一一二八年的動盪，賽斯人都希望新的一年之中，生活能夠好起來。

　　年輕的總統劉郗也沒有辜負國民的期望，無論是經濟還是軍隊建設，正逐漸恢復到政變之前的景象。但是，一一二八年年末瑪律斯的卡農軍事要塞被襲，在賽斯國民心中又蒙上了一層陰影。

　　在這份不安之下，年輕的總統劉郗終於下了決定。

　　“總統閣下，您真的要這麼做嗎？”

　　總統機要秘書肯特在知道劉郗的打算之後，驚愕的將手中的檔掉在了地上。

　　“是的。”

　　“可國民不會接受的。”

　　“如果想要活下去，他們就必須接受。”

　　“但是，誰也不能確定那些人會再來。”

　　肯特的話終究少了些底氣，而劉郗已經不再回答他了。

　　一個星期後，賽斯共和國與瑪律斯軍事政體共同發表了一份聯合聲明，這份聲明發出伊始，就在整個繆斯星系掀起了一場軒然大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