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喜歡我的人，未必說得出原因，討厭我的人，卻總能找出各種理由。”

　如果不是親耳聽到，實在很難相信這句話會出自一個未滿十六歲的少年士兵之口。

　在商平與羅切特出發前往瑪律斯首都海克曆斯之前，卡農要塞指揮官特裡，在某天下午，同這兩位少年軍人做了簡短的會晤，是的，會晤。

　這個詞被用來形容一位位高權重的將軍與兩名年輕士兵的簡短交談，卻並不顯得不合時宜。

　“那麼，士兵，”特裡指揮官示意副官克裡特將空間留給兩位少年與自己，刻意忽略了羅切特的局促，將目光投注在軍姿挺拔的商平身上。這並不是一個天生的軍人，至少，相比起愛德格上校，與曾經有過短暫共事的其父商譽來說，商平顯得過於青澀與書卷氣。這個黑髮少年更像是坐在操作臺前，聚精會神應對螢幕上無數符號與數位的技術人員，而不像是有勇氣能夠駕駛單人戰鬥機沖向敵人的“英雄”。

　哪怕之前對商平有所瞭解，也見過商平多次，但是，這一次，如此近距離的觀察這個黑髮少年，特裡指揮官卻得出了這樣一個有些莫名其妙的結論。

　“你拒絕了奧斯丁上士的護航請求，為什麼？”

　“將軍閣下，作為瑪律斯宇宙艦隊的一名士兵，我是返回自己國家的首都。而不是前往敵營。”

　“年輕人，我佩服你的勇氣，但是你的監護人顯然不是這麼想。”

　“閣下，我已經說服了我的監護人。”

　“好吧。”

　特裡指揮官雙手撐在寬大的桌前，站起了身，高大的身材，即便隔著一張桌子，也足以俯視面前的兩個少年。他突然將目光對準了羅切特。

　“中士，你的身高是多少？”

　面對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羅切特愣了一下。

　“報告，一八四公分！”

　“那麼……”

　特裡指揮官的目光移向商平，商平動了動手指，有些不情願的說出了一個並不會讓人覺得羞愧，卻仍讓他耳根發紅的數字，“報告……一七八公分……”

　“恩，瑪律斯十六歲少年的平均身高是一八一公分。”

　“將軍閣下……”

　“哦，好吧，你還只有十五歲，放心，會繼續長高的。”

　這番簡短的面談，突然結束在這個平常得奇怪的話題下，商平與羅切特面面相覷，兩個人甚至不知道自己應該敬禮，然後離開這個房間，或者是繼續站在這裡“聆聽教誨”。

　最終，特裡指揮官替他們做出了選擇。

　“年輕人，就像你的身高與年齡，你會繼續成長，所以，不要過早的急於用自己的肩膀承擔一切，那會讓成年人羞愧得無地自容。”

　商平愕然的抬起頭，卻發現一向不苟言笑的要塞指揮官，臉上竟然出現了某種類似於促狹的笑意。

　是他看錯了吧……

　從卡農軍事要塞到瑪律斯首都海克曆斯的時間，大概需要一個星期左右，當然，也需要視當時的航路情況而定，如果是在要塞與首都之間的艦隊傳送，只需要在亞空間跳躍點做連續三次的傳輸，而商平與羅切特此次返回首都，並不屬於軍事行動範疇，只能遵循民航規則，循規蹈矩的在商用與民用航路之間的質點進行傳輸，而在其中某些時間，則完全要憑藉巡航艦本身在宇宙中航行，這對於商平與羅切特來說，都有些新奇。畢竟，這兩個少年士兵，之前幾次的宇宙航行，都與軍事行動掛鉤，而且回憶起來，實在稱不上是美好，這次難得的“旅行”，雖然前途未蔔，卻讓兩人難得的享受到了一次宇宙航行的趣味。

　雖然愛德格上校聽取了商平的意見，在商平此次返回首都的事情上未過多的插手，卻也並不妨礙上校大人讓自己的養子在這次旅途中過得更舒服一些，同時，奧斯丁•索斯，也同樣運用著得自家族歷代傳承的手腕，力圖讓自己的戀人此次行程過得舒適，而在到達首都之後，也能夠得到“最公正”的對待。

　當戴安娜，瑪律斯宇宙艦隊總司令大衛•索斯的妻子，奧斯丁•索斯的母親，收到小兒子的親筆書信後，連續讀了三遍，簡直抑制不住滿滿的笑意，她可愛的小奧斯丁，終於，終於肯告訴母親，讓他陷入熱戀中的人，是一名多麼可愛的男孩！

　不過，這個男孩現在似乎有了些麻煩，這讓護短的索斯家族女主人，漸漸收斂了笑意，再逐字逐句的讀了一遍小兒子的信，同時確信奧斯丁不會誇大其詞亦或是隱瞞細節，戴安娜陷入了沉思。

　此刻的商平，卻並不知道奧斯丁為自己做了些什麼，他只是開始利用這段難得的空閒，回憶當時自己交給特裡尼德教授的那篇論文。

　在不違背艦隊保密條令的情況下，愛德格上校幾乎將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了商平，雖然上校大人忠誠于自己的星球，卻也與他的愛子之心並不衝突。至少，他不能讓自己可愛的寶貝一無所知的就踏上返回首都的巡航艦。

　“……國家，民族，戰爭，意識形態，和平……”

　商平抬起頭，視線離開虛擬光屏，手指卻無意識的繼續敲打著鍵盤，他此刻才有些後悔，不該因為一時的衝動，寫下這樣一篇東西，而且還交給了特裡尼德教授！天曉得，那位古板的歷史學教授，竟然能從一篇並不複雜的論文中，得出自己反社會**的結論！

　商平懊惱的耙梳著頭髮，儘管在愛德格叔叔面前信誓旦旦的保證著自己絕對會打起十二萬的精神，可隨著航程越來越接近尾聲，商平逐漸產生了一種類似於焦灼的情緒。

　這並不是他杞人憂天，實在是來自地球時代的遙遠記憶，在在提醒著商平，對於一個專政的政權來說，“文字獄”並不是多麼難以理解的東西，儘管瑪律斯以前並沒有出現過類似的情況，可無論哪一個政府，都是無法對一個額頭上標明了反-政-府的危險分子視若無睹的吧？何況這個倒楣傢伙還是被自己尊敬的導師給控告的。

　“商平，該吃晚飯了。”

　羅切特的到來也未能緩解商平內心的焦灼，商平仰望著房間的棚頂，舒展雙臂，長歎一聲，算了，儘管自己被控訴了不太美妙的罪名，至少，還沒有蓋棺定論，瑪律斯也並不是完全沒有言論自由的國家，更何況，他還是只有十五歲，是的，十五歲，衝動的少年，不是嗎……

　就在商平與羅切特搭載的巡航艦開始進入繆斯星系航路時，結束了遠征的黃金帝國宇宙艦隊，已經抵達帝國首都，對外宣稱龍體微恙的海尼三世自然不會出現，作為帝國皇后，依蘭，站在了裝飾華麗，卻空空如也的皇帝寶座旁邊，得體的微笑，手握權杖，看向正從旗艦中走下的帝國皇子一行人。

　飛揚的銀髮，冰藍色的雙眼，白皙如雪的肌膚，不笑時，像是一尊最華美的水晶雕塑，那是她的驕傲，所有的希望，她唯一的兒子，龐大帝國未來的主宰——索蘭，艾德里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