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銀河曆一一二八年六月下旬
奧斯丁•索斯走下傳送橋，一身黑色士官軍裝，金色短髮彰顯了十五歲少年的颯爽，碧綠色的雙眼卻沉澱了某些不屬於十五歲少年的東西。走進愛德格上校的指揮艙，巨大的螢幕上是浩瀚無垠的宇宙黑海，無數星辰在海中爭輝，操作臺前，文職工作人員與士兵在來回走動，他們的動作顯得有些制式，卻十分的有效率。雷達員偶爾會通過智腦傳送一些消息交換一下意見，十分奇怪的是，即便只隔著不遠的距離，這幾位來自不同艦隊，如今混編在一起的年輕軍人，行動上默契十足，相互之間對話的次數，卻用十根手指都能數得出來。
愛德格上校的指揮台位於指揮艙的正中位置，在這裡，他可以掌握整個指揮艙的情況，哪怕是最微小的細節。上校大人卻並沒有將全副心思都集中到兩個小時之後的邊際巡航工作。
奧斯丁•索斯走到愛德格上校的身邊，伏案的愛德格上校似乎正聚精會神的寫著些什麼，十分明顯，這是一份即將呈送給要塞指揮官特裡的重要報告，不是通過智腦輸入，完全是採用手寫。商平在第一次知道瑪律斯軍方最機密的檔報告都是採用這種古老的方式傳遞保存後，吃驚的半晌說不出話來。很難想像，這些被高科技與智慧機械環繞包圍的“未來人”，竟然會用這種地球時代的方式來達到保密的目的。
“愛德格叔叔，難道您認為這種方式真的能最大限度的保密嗎？”
“當然不。”
愛德格清楚的記得自己是如何回答當時高度只達自己腰際的養子：“但是，比起百分之九十九有可能被破解程式，並且永遠無法真正消除痕跡的智腦，這種手寫檔，銷毀起來更容易，不是嗎？”
當時的商平對於這些瑪律斯人的固執並不十分理解，但是，對於愛德格上校話中傳遞的資訊，他卻牢牢記在了心中，就如他十歲時偶爾做出來的華夏一號，包括設計，試驗，運作，完全是通過紙筆記錄下其中所有的細節。或許商平只是無聊的想做一個玩具娛樂自己，愛德格上校卻從商平之前的隻言片語中發現了卡農軍事要塞眾人的一線生機。
“上校大人！”
愛德格上校完成了報告，密封進一份用特殊工藝製作，只用於瑪律斯宇宙艦隊高級軍官間傳送機密文件及報告的文件袋中。期間，奧斯丁•索斯一直靜靜的站在愛德格上校右側兩步遠的距離，目光始終沒有落在愛德格上校面前的那份檔上。這是每一個瑪律斯軍人——或者該說是從麥道夫軍事學院畢業的瑪律斯男孩，都必須懂得的規矩。
“有事嗎？如果是提醒我兩小時後的巡航任務，左佳已經盡到了職責。”
“不是的，上校大人。第九艦隊在巡航任務時發回的報告，之前被用於威脅繆斯星系安全的羅伊斯人工天體似乎已經被敵方遺棄了。第九艦隊請示特裡指揮官是否需要登陸，查看天體中是否還有生命存在跡象。”
“哦？”
愛德格上校挑起了一邊的眉毛，十指交握抵住下唇，“有這個必要嗎？那些人——那些原本在羅伊斯人工天體中的賽斯人，枉為軍人。他們活下去，不會有任何意義。”
如果商平此刻在這裡的話，將會十分震驚，他根本無法想像，會從愛德格上校口中說出這番話。但是，愛德格上校此刻的表情和語氣，都十分肯定的表達出了他完全不是在開玩笑。他是真的認為，那些羅伊斯人工天體中的人——賽斯人，已經完全沒有了生存下去的價值。
“上校大人！”
奧斯丁同樣對賽斯人沒有任何好感，可一旦想到仍被扣押在黃金帝國宇宙艦隊中的商平，就完全無法如此輕易的說出任由那些賽斯人自生自滅的話來。或許，只是或許，他在此刻給予那些賽斯人一些憐憫，是否能為商平送去一些好運？
“上士，”愛德格上校抬起頭，認真的看著奧斯丁，說道：“瑪律斯軍人的慈悲，從來不給予那些背叛者。”
“可是，被俘並不是背叛！”
“他們不是被俘，他們是在有能力反抗的情況下，毫無抵抗的投向了敵方艦隊！他們甚至不配稱為戰俘！只有英勇作戰的士兵，才能得到這種尊重！他們只配被稱為叛徒！背叛了自己的星球，自己的星系，一群讓士兵在戰場上揮灑的鮮血變得廉價的懦夫與可憐蟲！”
愛德格上校並不因言辭的激烈而顯得情緒激動，他甚至連聲音都沒有提高，可他的話，卻讓在場的眾人無法反駁，即便是奧斯丁，也不行。
無意繼續在這件事上發表見解，愛德格上校站起身，將軍帽戴在頭上，看了一下時間，下達了兩小時之後與第九艦隊換防的命令，這意味著艦隊的準備工作必須在一個小時之內完成。
奧斯丁不可能繼續為羅伊斯人工天體的問題繼續同他的上官爭執，作為旗艦中的一名士官，他有自己的職責。愛德格上校在確認暫時沒有任何需要他處理的事情之後，拿起檔袋，走出了指揮艙。
第六艦隊出發之前，愛德格上校用半個小時向特裡指揮官做了一份簡短卻足夠詳細的報告，之後將那份檔留在了卡農軍事要塞指揮官的桌子上，轉身離開了指揮艙。
一個小時後，第九艦隊回到卡農軍事要塞，艦隊指揮官本傑明與愛德格上校交接了任務，同樣提到了每次巡防都會見到的羅伊斯人工天體。
“愛德格，你一定無法想像，那顆與卡農軍事要塞齊名，曾經讓那群賽斯共和國的傢伙引以為傲的天體，現在就像一顆死星一般。但是，這顆死星現在所在的位置，實在是很不妙，如果不能將它挪開，至少，要想個辦法讓它永遠消失。它的存在，是一種恥辱，也很危險。”
“所以，你向特裡指揮官申請登陸勘探生命跡象？”
“只不過是個藉口罷了。”本傑明聳了聳肩膀，帶著玩世不恭意味的輕笑一聲：“只是為了避免那些賽斯人用人道主義來作為打擊我們的藉口罷了。要知道，或許他們可以縮著脖子躲在卡農要塞的背後，任由羅伊斯人工天體和那上面的人——如果還活著的話——自生自滅，但是，一旦我們將那個天體摧毀，他們可絕對不會閉上嘴巴保持沉默。”
奧斯丁，左佳及另外兩名士官正從傳送橋走下，碰巧聽到了愛德格上校與本傑明上校的這番對話，奧斯丁愣了一下，碧綠色的雙眼閃過一抹恍然，隨即是幾許愧色。
愛德格上校回過頭，了然的目光從金髮小夥子的臉上掃過，隨即釋然的笑了笑，拍了一下有些好奇的看向奧斯丁幾個人的本傑明，說道：“大衛•索斯司令官的兒子，財務次長的么子，原第十艦隊指揮官羅德的兩個侄子。”
“是嗎？”本傑明收起了玩笑的神色，認真的回敬了奧斯丁四人的軍禮，說道：“是一群很棒的小夥子，你們的家人將以你們為榮！”
第六艦隊從卡農軍事要塞準時出發，特裡指揮官在第六艦隊執行巡防任務時，將自己關在指揮艙中，十分認真的研究了愛德格上校的的那份報告，這份報告呈現的，完全是一種異想天開的設定，讓人不得不佩服的異想天開。
“磁石嗎……”
特裡指揮官捏緊了手中的檔，用力得將硬塑邊的紙張捏出了皺痕。
四十分鐘後，遠在瑪律斯首都海克曆斯的瑪律斯首席執政官馬丁，與宇宙艦隊總司令大衛•索斯，前後接到了來自卡農軍事要塞的電訊，保險起見，特裡指揮官並未將愛德格報告上的所有內容和盤托出，只在簡短的通話之後，將手中的這份檔用瑪律斯高層之間傳遞訊息的密碼翻譯成簡短的文字，通過光訊，採用不同的波段，完全打亂了順序發射出去。
海克曆斯有專人會將這份訊息重組整合，特裡指揮官需要擔心的，只有大衛•索斯與馬丁是否會認為這份報告上的計畫是可行的。如果可能，他們將不得不尋求賽斯共和國在某些方面的支援與幫助。那麼，對於像顆死星一般的羅伊斯人工天體，就必須採取某些行動才更有說服力。
正身處黃金帝國宇宙艦隊，安分的扮演一個戰俘角色的商平，完全不知道自己的一個建議，會帶來何種變故，如果他知道的話——他依舊會這麼做。
“商平，我不是想抱怨……”
羅切特坐在囚室的一角，面前是一份只動了幾口的晚餐，來自遙遠星系的侵略者，外表與繆斯星系人類迥異，飲食習慣也是天差地別，不過，因為這支龐大艦隊有類似於埃爾飛上尉這類叛變軍官的存在，商平與羅切特的一日三餐，並不是那麼難以接受。
“勉強可以入口，只是不那麼可口罷了。這個時候還有得吃，就該感謝上天了。我們現在是俘虜，並不能要求那麼多的。”
商平一邊說著這番話，一邊將盤子裡的食物吃乾淨，順便提醒羅切特不要浪費食物。羅切特拿起勺子，口中的抱怨與費解也只能留給自己了。
索蘭•艾德里希坐在指揮椅上，面前是一張黃金帝國貴族間十分流行的皇帝棋棋盤，上邊是三十六顆用水晶打磨而成的形態各異的棋子，他的對面，是整支艦隊中唯一可以成為他對手的哈蘭•艾德里希。出身貴族，卻常年在軍隊中的伊達上校與梅茲中校，顯然並不熱衷於這些。雖然喬凡納先生同樣深諳此道，但是，無論是索蘭•艾德里希皇子殿下，或者是同樣身為皇族的哈蘭•艾德里希，都不願意同那位貴族老爺切磋，冠冕堂皇的藉口，就是喬凡納先生身受重傷——雖然他們都知道這位貴族老爺根本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麼孱弱，但是，在喬凡納以肩傷為藉口，延長了停留在艦隊中的時間後，索蘭•艾德里希也不能立刻表達出他的不滿。
至少，喬凡納是因為他的俘虜受傷的，是的，他的！
白皙得透明的手指在虛空中一點，棋盤上由智腦控制的棋子飛起到半空，穩穩的落下，堵住了哈蘭•艾德里希皇帝棋子的生路。
“您贏了，殿下。”
“恩。”
索蘭•艾德里希並沒有因自己的獲勝顯得喜悅，背靠指揮椅，冰藍色的雙眼深處，正醞釀著某種並不算和善的情緒。對於喬凡納藉口留下來的目的，實在不難猜出，那個向來睚眥必報的喬凡納，根本不可能放過商平。他不會將報復的槍口朝向索蘭，抑或是這支艦隊中的任何一個人，哪怕是當初射傷他的那名士兵都不可能，但是，這並不包括作為戰俘被扣押的商平和羅切特。
索蘭•艾德里希並不認為商平有多麼的重要，他只是對那個黑髮男孩有些興趣罷了，權當是無聊枯燥的蟄伏期間的小小調劑，但是，如今喬凡納的舉動卻讓他有些不舒服。
想了想，索蘭•艾德里希揮手召來侍官……
十五分鐘後，商平與羅切特被帶出了囚室，兩個人同樣有些莫名，羅切特甚至悲觀的想著，是否他們即將被宣判死刑？
出乎預料的，他們被帶到了一間寬敞的，顯然不是作為關押戰俘而存在的房間中。兩個小夥子對視一眼，四隻眼睛中，同樣充滿了疑惑。
作者有話要說：1號2號停更，3號繼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