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等待的時間並不漫長，從一扇門外走進門內，只是幾步路的問題，而在跨過那道門時，商平突然產生一種奇怪的感覺，正像是某種宣誓儀式或者是預示著某些變化即將產生的前奏。若是他聰明的話，或許，他不該進入這扇門，不該見到裡面那個人？

　　商平也不解自己為什麼會產生這種奇怪的念頭，只是兩世的經歷，讓他愈發相信自己的直覺。

　　“怎麼了？”

　　商平的遲疑與困惑並沒有躲開奧斯丁的眼睛，黑髮少年面對奧斯丁的疑問，只是搖了搖頭，用輕得幾乎不可聞的聲音說道：“或許，只是錯覺吧。我討厭這種不確定……”

　　無論商平躊躇與否，約翰•強納森已經迫不及待的跟著副官喬走了進去，副官喬站在門口，看向奧斯丁與商平，他現在可以確定，這個黑髮少年，才是奧斯丁心儀之人，不算非常英俊，也不是女性化的漂亮，卻帶著一種清爽的氣質，整個人看上去非常舒服。應該是個聰明且懂得自製的少年，不得不說，奧斯丁的眼光很不錯。或者該說，索斯家族的人眼光一向都很不錯。包括那個喜歡讓工作堆積如山的宇宙艦隊總司令大人。

　　商平不確定是否該將他的感覺告訴奧斯丁，一方面他清楚的知道，奧斯丁能夠為他的一個請求做到這個地步，並不是一件簡單容易的事情，哪怕他的父親身居高位，手握重犬。再者說，商平同樣明白，這次的機會有多麼的難得。他雖然不同於約翰那般，對劉郗本人有著一種狂熱的愛慕，但是他同樣不想錯過這個機會。

　　“沒有什麼，我只是需要深呼吸罷了。”

　　商平說出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話，奧斯丁卻沒有追問。

　　挑高的大廳，巨大的水晶吊燈懸垂而下，菱形的白色水晶層層疊疊，堆砌成讓人著迷的光影，大廳四周，是四層階梯，坐滿了人，包括軍政府內部人員，文職工作人員，以及大大小小無數家媒體，不只是瑪律斯媒體，包括賽斯共和國同γ行星的媒體人員，都能在人群中找到蹤影。

　　大廳正中是一座圓形的高臺，高臺三面圍著透明的強化玻璃，一座帶有顯著瑪律斯風格的演講台樹立其中，演講臺上擺著數只光訊話筒，以便於發言者的聲音能清晰的傳到大廳的每一個角落。此刻，聚集了足有五百人的大廳寂靜無聲，眾人的目光全部聚集在了站在演講台前的男人身上。

　　男人一身黑色的修身西裝，深藍色的襯衫，袖口是白金色的昂貴袖口=扣，細紋領帶上的鑽石領帶夾，在燈光照射下，偶爾會閃過一道絢麗的光芒。黑髮梳理得十分整齊，同樣黑色的雙眼，銀框眼鏡卻遮擋不住那雙眸子中的銳利鋒芒，筆挺鼻樑下，紅色的薄唇卻並不顯得刻薄，嘴角的弧度恰到好處，臉上的微笑不會刻意的熱絡，也不會帶給人哪怕一絲一毫虛假的感覺，仿佛大提琴一般低沉優雅的嗓音在室內響起。不只是早已在場的幾百人，包括雙眼幾乎變成了心形的約翰•強納森，與剛剛平復下心情的商平與一直面無表情的奧斯丁，都不由自主的將目光投向了那個站在大廳中央的男人。

　　“……我們都需要承認，無論是賽斯人，瑪律斯人，γ星人，在來到繆斯星系之前，我們的祖先，同樣來自地球。在近千年的歲月中，我們的祖先用智慧與雙手開發著繆斯星系，我們在不同的星球生活，我們的政治主張與生活方式有所分歧，我們爭吵，我們甚至拿起武器戰鬥，但是，我要說明的是，我們並不是不死不休的仇敵！”

　　劉郗這番話鏗鏘有力，出乎了大部分人的預料，賽斯共和國同瑪律斯軍事政體從誕生的那一天開始，就明白昭示著兩者間存在著天差地別的不同，簡單來說，這就是民主與專制，自由與教條，集權與議會，乃至於國民意識上的差別。在幾百年的時間中，兩者之間除了隔空對罵，發生摩擦，甚至是發展成大小不同規模戰爭的情況也不在少數。每一個瑪律斯人和賽斯人都有著同樣根深蒂固的觀念：那顆星球上的傢伙，絕對不可能成為自己的朋友！

　　可是，就在剛剛，這個單槍匹馬，不經過外交管道，而是採用並不十分光彩的手段來到瑪律斯星球，逼迫瑪律斯首席執政官馬丁與宇宙艦隊總司令大衛•索斯不得不正視他的男人，竟然會說瑪律斯與賽斯不是敵人？

　　這樣的話竟然是從賽斯共和國的總統口中說出？

　　這也未免太過匪夷所思了些。

　　在場的眾人無不驚愕，吃驚過後，媒體最先做出反應，他們甚至是帶著一種興奮無比的心情再度將錄音裝置對準了賽斯共和國總統劉郗，無論他接下來說的是什麼，都將成為傳統媒體與電子刊物的頭版頭條！

　　劉郗卻並沒有急著向下說，視線在大廳中掃過，似乎要將在場的所有人都印在那雙黑色的眸子裡，修長白皙的指尖在演講臺上輕輕敲擊著，經過了幾乎有五分鐘的時間，他才接著說道：“具體而言，從我們的祖先開始，似乎就一直困囿在繆斯星系這個方寸之地，雖然我們的宇宙艦隊可以達到遙遠的彼端星球，佔領那裡，但是，根深蒂固的傳統觀念，讓我們一直固執的認為，只有將另一個星球的觀念扭轉，才是最大的勝利。或者，這也可以說成，我們只認同彼此，就如同彆扭、無法接受對方生活習慣的兄弟與戀人。”

　　劉郗在這裡開了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大廳內響起了一陣笑聲。

　　“但是，就現階段我們的實際利益與安全考量，我希望在場諸位，甚至是通過諸位聽到我的這番話的人能夠明白，無論是賽斯人，瑪律斯人，或者是γ星人，我們同樣生活在繆斯星系，歸根結底，我們可以爭吵，可以互相扭打，甚至可以向對方的臉上吐口水豎起中指，但是，我們真正的敵人，或者該說，我們真正的威脅，並不該來自星系內部！或許大家都已經知道，作為賽斯共和國駐守在繆斯星系通向外星系宇宙的航路天體羅伊斯已經被叛軍佔領，不，該說是被來自外星系的敵人佔據！那是來自宇宙彼端的強大艦隊與可怕敵人，不是繆斯星系，甚至不屬於我們我所知道的宇宙空間，他們強大，神秘，殘酷，一旦盤踞在羅伊斯的龐大艦隊發起攻擊，整個繆斯星系都不能倖免，他們不會區別賽斯人或者是瑪律斯人，在粒子炮與鐳射炮之前，只有即將被他們佔領的繆斯星系人類！一旦被他們擊敗，我們所要面對的，將不再是政體的改變。他們可能已經為繆斯星系取了另外一個名字，可能十分的動聽……”

　　劉郗故作輕鬆的玩笑卻再也引不起絲毫的笑聲，大廳中的氣氛愈發顯得凝重起來。

　　劉郗的語速漸漸加快，聲音提高，卻字字清晰，就如同鋼針一般紮進了人們的耳朵，讓大廳中的眾人無法相信，如此優雅的聲音，卻能帶給眾人如此強悍的震懾力。

　　約翰•強納森已經快要失去了理智，若不是商平牢牢抓著他的胳膊，他或許會從四層階梯上飛跑下去，向那個正在演說的男人獻上他作為一個士兵的絕對忠誠。當然，如果他還有一絲理智尚存的話，他就該知道，他完全不可能將一個瑪律斯士兵的忠誠先給賽斯共和國的總統！一旦他那樣做了，等待他的不會是來自劉郗的贊許和微笑，而是冰冷的鐐銬與軍事法庭無情的裁決。

　　商平抓緊了約翰，絲毫不敢掉以輕心，他可不願意因為自己的疏忽而讓摯友的未來幾十年人生在牢房裡度過。不過，他卻不得不承認，這個叫做劉郗的男人，的確是一個天生政客，聰明，狡猾，十分懂得利用他的一切優勢來達到他的目的。

　　他有英俊的外表，優雅的聲音，修長的身體，聰慧的頭腦，這個叫做劉郗的男人，在用他的語言和動作，或者該說用他整個人，詮釋著什麼才叫做“說服與蠱惑”。

　　商平不喜歡這個男人。

　　儘管他明白劉郗的話中絕對挑不出錯誤，他甚至將賽斯共和國與瑪律斯軍事政體的百年矛盾用短短幾句話解釋清楚，並且提出了良好的解決辦法，但是，這個矛盾的解決不該是在這個時候！這種說法帶著明顯的圈套與利用氣息。商平相信，若是條件允許，劉郗甚至有辦法鼓動瑪律斯人與賽斯人盡釋前嫌，將目前盤踞在羅伊斯的黃金帝國艦隊視為不死不休的仇敵，完全忘記這個敵人的來歷。

　　這種巧言令色的手段，恰恰是商平極其厭惡的，哪怕他對於劉郗話中的某些觀點完全持肯定態度。

　　作者有話要說：這本書會很長，所以，遠方會分成幾部來寫，不會在一本書裡出現幾百個章節的情況，每一部的字數和遠方其他的書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