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距離黃金帝國宇宙艦隊佔領羅伊斯人工天體，已經過了近一個月時間，在這段時間裡，無論是賽斯共和國或者是瑪律斯軍事政體，都對這支外星系艦隊持一種謹慎態度。暫且不論無法奪回羅伊斯人工天體的賽斯共和國，作為在上次戰鬥中勉強逃過一劫的瑪律斯宇宙艦隊第六艦隊與第八艦隊官兵，仍舊對上次的戰鬥耿耿於懷，當然，他們不會懼怕死亡，秉持著對絕對力量的崇拜，他們甚至期待著再一次同這支艦隊一較高下，並且隨著時間的隨意愈發強烈。不過，十分顯然的，瑪律斯軍政府與卡農軍事要塞指揮官特裡同樣不會允許他們這麼做，即便是艦隊指揮官愛德格上校與漢森上校，也同樣在為了平復士兵偶爾爆發的激動情緒而努力。

　　作為一向沒什麼架子，卻仍舊得到艦隊士兵尊敬的指揮官，愛德格上校甚少用嚴厲粗暴的命令制止士兵的某種行為，但是，這一次，他不同尋常的以十分嚴肅且不容拒絕的口吻，傳達了來自瑪律斯星球首都海克曆斯的命令：“小夥子們，作為瑪律斯宇宙艦隊驕傲的一員，在實現你們個人的英雄主義情節之前，首先需要的考慮的是保衛國家與國民！你們現在能夠身在卡農軍事要塞，毫髮無傷的站在這裡聽我講話，是你們的戰友用生命與鮮血換來的！在你們被熱血與好戰衝昏頭腦之前，必須意識到，一旦登上戰艦，架起光炮，你們所背負的，將不止是你們自己！想想為了你們能夠逃脫——是的，是逃脫！戰死的那些士兵，你們難道可以毫無顧忌的去揮霍這樣得來的生命嗎？！回答我，能嗎？！”

　　愛德格上校這番沉重的質問，通過要塞指揮中心的光訊傳導裝置，在整個卡農軍事要塞響起。包括經歷了上次戰爭的士兵，以及當時留在卡農軍事要塞，目睹了整場戰鬥的人，都站直了身體，表情肅然，不發一語。

　　愛德格上校掃視全場，從他進入軍隊以來，從一個士兵開始，便跟隨第六艦隊在能夠達到的宇宙中馳騁，在這幾十年的時間中，從普通士兵、單人戰鬥機駕駛員，單艦指揮，總指揮官幕僚，直至成為第六艦隊指揮官，站在指揮台前，一共經歷了大小一百三十多場戰鬥，幾乎每戰皆勝。即便是在當初失去商譽的那場戰鬥中，整支混編艦隊，依舊在付出慘痛代價後佔領了那顆頑強抵抗直到最終的星球。即便那顆星球已經變得傷痕累累，堅強韌性的瑪律斯人，在踏上那顆星球之後，面對著星球原住民或仇恨或畏懼的目光，依舊嚴格按照軍隊規章，維護治安，開發能源，建立起有著瑪律斯特色的經濟架構與政府組織。在過渡政府卸任之後，第一屆民選政府中，有一半是星球原住民，另一半，卻是自願留在佔領星球的瑪律斯軍人。他們或多或少的在戰鬥中受了傷，無法再在軍隊中服役。用瑪律斯軍人的話來說：“既然我們無法繼續駕駛單人戰鬥機，操控光炮，就讓我們做些能做的事情吧。”

　　愛德格一直以為在將來的某一天，自己也會成為這些軍人中的一員，在遙遠的未來，留在某個邊境行星中，做一個在政府機關中掛職的閒人，當然，商平寶貝能陪在他身邊難就更好了。

　　不過，在經歷了同黃金艦隊的戰鬥之後，愛德格對於前半生中恪守的信念產生了些微動搖。

　　如果說之前對於武力佔領其他星球從未覺得有任何不妥的話，在角色轉換，成為弱勢一方後，愛德格能夠體會到那些被佔領星球原住民的無奈與憤慨了。儘管瑪律斯人一向認為自己的佔領是帶去了先進與文明——就如同地球時代某些國家在特定的世紀中所宣稱的那樣——這是商平在某次同愛德格談論瑪律斯軍隊制度中偶然提起的，當時，愛德格只是一笑置之。如今看來，或許商平寶貝是對的。

　　瑪律斯人，是否有些自以為是了？

　　就如現在的黃金帝國艦隊，依仗強大，完全淩駕在繆斯星系之上。

　　愛德格想了很多，卻明白這些話不能同任何一個人說，即便是漢森也不行，更不用說要塞指揮官特裡了。那個頑固的傢伙，只會把他當做異端激進分子給送上軍事法庭。

　　“唉……寶貝，叔叔是如此的想念你啊……”

　　愛德格離開會議廳，走到巨大的落地屏前，自從黃金帝國宇宙艦隊佔領羅伊斯之後，卡農軍事要塞指揮官就宣佈整個要塞進入一級戒嚴，解除期限未定。愛德格面前的落地屏，其實是籠罩在整個要塞外的一層隔離屏障，能在最大限度內減輕粒子炮與鐳射炮對要塞的衝擊。雖然不一定能擋住所有的炮彈，卻足夠讓要塞中的一部分人感到相對安全。前提是他們沒有親身經歷上次的戰鬥，沒有親眼看到黃金帝國宇宙艦隊的火力有多麼的可怕。

　　“上校大人。”

　　一個有些陌生的聲音從愛德格身後傳來，非常客氣且有禮的語調。愛德格上校回過頭，認出了身後的年輕人正是他和漢森狼狽從戰場上退下時，出現在特裡指揮官辦公室中的麥道夫軍事學院畢業學員。

　　“你是……”

　　“報告上校大人，我是羅切特，隸屬於第八艦隊，單人戰鬥機第二分隊。”

　　“哦，是你。”

　　愛德格並不擅長記人的名字，對羅切特卻是有印象的，這個年輕人目睹了他四十一年人生中最狼狽的一幕，不得不讓人印象深刻。

　　“你是有話要對我說嗎？或者認為我之前的講話不合時宜？”

　　“不，上校大人，恰恰相反，我完全同意您的觀點。”

　　“哦？”

　　“相信您不會忘記之前麥道夫軍事學院學員同第八艦隊單人戰鬥機分隊進行的那場模擬戰鬥。我也是其中的一員。經歷過那次戰鬥，我深刻明白了一個道理，面對絕對強於自己的敵人，憑著毫無理智可言的滿腔熱血，完全行不通。”

　　羅切特的神情認真，語速平緩，卻帶著一種說服力，愛德格上校相信了他的話。

　　“所以，我認為，在沒有能夠同敵人抗衡的力量之前，積蓄力量與適度的示弱，並不是一件羞恥的事情。”

　　“年輕人，有沒有興趣到第六艦隊來？”

　　愛德格上校露出了笑容，羅切特卻搖了搖頭。

　　“感謝您的賞識，但是，下官目前並沒有這種打算。”

　　從“我”到“下官”，顯然的，羅切特已經自覺的停止了這個話題，愛德格上校也不打算繼續為難他。他難得的欣賞起這個年輕人，儘管在上次的模擬戰鬥中，他的表現有些糟糕。不過，這種欣賞也僅僅維持到羅切特說出另一件事情之前。

　　“上校大人，其實，在來到卡農軍事要塞之前，我向心上人表白了，正因如此，我需要更加嚴格的要求自己，在將來的某一天再遇時，我才有資格向他送上一束鮮紅的玫瑰。”

　　“心上人？”

　　愛德格上校大咧咧的扣住羅切特的肩膀，“可以透露一下嗎？”

　　羅切特沒有隱瞞的意思，也覺得沒有隱瞞的必要，不過馬上，他就將為自己的坦誠後悔了。

　　“黑髮男孩？參加了上次的模擬戰鬥，表現得十分突出？”

　　“是的。他有一頭飄逸的黑髮，迷人的黑色眼睛，雖然並不高大，卻十分有男子氣概！在上次的模擬戰鬥之後，有很多畢業期的學員都迷上了他，不過，我利用代表全體畢業期學員演講的機會表白了……”

　　年輕的小夥子滔滔不絕的述說著自己的愛情，絲毫沒有注意到愛德格上校已經有些發青的臉色和十分複雜的眼神。

　　好吧，他是說過寶貝已經到了可以尋找一位戀人的年齡了，但是，這並不意味著他對追求寶貝的傢伙毫不在意！

　　愛德格上校看著面前的羅切特，不得不承認，他現在的心情十分複雜，說不出是一種什麼滋味，只不過，他卻能夠明確意識到，他十分想給眼前這個小夥子一拳，打掉他幾顆門牙，讓他閉上嘴巴。

　　卡農要塞指揮官特裡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前，幕僚克裡特已經從海克曆斯返回，同時帶回了大衛•索斯總司令的命令與首席執政官馬丁的授權文書。兩位實權人物同時授予了特裡指揮官在必要時權益行事的權利。

　　“這究竟是什麼意思？”

　　特裡指揮官緊皺眉頭，一方面要壓制好戰情緒，另一方面又授權他權益行事？

　　這該如何解釋？

　　克裡特顯然也為這道命令頭疼。他認為，這道命令同此刻停留在瑪律斯首都海克曆斯的賽斯共和國總統劉郗脫不開關係。

　　那位年輕的總統，風度翩翩，相貌英俊，聰明且長袖善舞。他不像一個政客，更像是一個表演家，至少通過他這段時間的努力，已經有大半的瑪律斯媒體對他的報導充滿了善意，並且輿論逐漸向瑪律斯同賽斯攜手合作，趕走盤踞在羅伊斯人工天體的外星系敵人靠攏。

　　“這真是一件費解的事情啊。”

　　特裡指揮官同幕僚克裡特面面相覷，卡農軍事要塞同樣能接收到來自瑪律斯的新聞報導訊號，對於那位來自賽斯共和國的總統，特裡指揮官並未作出評價，漢森上校向來不喜歡這種政治人物，愛德格上校卻形容劉郗是一位長著獠牙的朋友。

　　“這位朋友的獠牙目前藏得很好，在他需要瑪律斯説明時，他不會露出那鋒利的牙尖，暫時接受他，未必是一件壞事。”

　　可惜的是，愛德格上校這番話也只是同漢森上校私下裡說說罷了，他的懶散，讓他從沒想過將這個觀點寫成報告上交軍部，這讓特裡指揮官十分頭疼，卻絲毫找不出指責他的理由。

　　按照愛德格上校的話來說，他是一名軍人，一名艦隊指揮官，沒有必要為了這種政府智囊與幕僚需要做的事情浪費時間。

　　“在事情沒有明朗之前，至少在瑪律斯尚未決定是否同賽斯進行合作之前，希望能保持目前的局面吧，前提是羅伊斯天體中的那支艦隊沒有做出一些動作。”

　　特裡指揮官的擔心不是毫無緣由，就在不久之前，被黃金帝國宇宙艦隊佔領的羅伊斯人工天體確實發生了一些異動，一小隊黑色戰艦離開了人工天體，通過在天體外的亞空間跳躍質點離開了天體，特裡指揮官得到消息之後，立刻召集漢森上校與愛德格上校，賽斯人和瑪律斯人都知道，作為守護宇宙航道的羅伊斯與卡農，天體外的亞空間跳躍質點，除了通往目前佔領的殖民星球之外，唯一能到達的地方就是繆斯星系`！

　　只要掌握了正確的座標與距離，黃金帝國宇宙艦隊甚至可以不驚動駐守在繆斯星系外的巡邏艦隊，直接進入繆斯星系！

　　希望賽斯的人夠聰明，已經採取了相關措施。至少特裡指揮官將消息發回首都時，首都發回的報告已經表明，在羅伊斯人工天體被佔領之後，瑪律斯就已經設法關閉了接通羅伊斯與瑪律斯的亞空間跳躍質點。

　　不過，特裡指揮官忽略了另一顆星球，或者該說，他從來沒有想過，黃金帝國宇宙艦隊，會和那顆星球扯上關係。

　　這是一個算不上大的錯誤，卻同樣後患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