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最殘忍的魔鬼也會有憐憫的情緒，有幸得到其憐憫的物件，必有其過人之處。

　　索蘭•艾德里希出於對瑪律斯軍人的敬佩，放過了愛德格與漢森上校率領的一小部分戰艦，卻並不意味著留在戰場上的人會有一樣的運氣。留下對抗黃金帝國艦隊的瑪律斯戰艦，得到了作為職業軍人所應得到的尊敬與欽佩。即使面對龐大如宇宙怪獸一般的敵人，這些頑強的戰士，仍在被粒子光炮激起的能量流吞噬之前，盡到了可稱之為極致的責任。

　　雖然他們戰敗了，而且是慘敗，但是，雖敗猶榮。

　　這是對於軍人的讚美，是軍職賦予他們的榮耀。

　　黃金帝國艦隊的軍人，站在操作臺前，或是在連接炮臺與主控指揮艙的傳送橋上，目睹了這些頑強的瑪律斯人被沸騰的能量流包圍，灼熱的強光在宇宙中綻放絢爛的花朵，傷痕累累的艦體被光炮壓碎，無聲的死亡與炸裂的恐怖在太空中蔓延。

　　這些來自遙遠星系的帝國男人，向來以勝利自負，在這場力量對比懸殊的戰鬥中，他們甚至是用帶著蔑視的目光看著被自己擊碎的戰艦化成碎片塵埃四散在宇宙中。他們完全得不到毀滅敵人後的瞬間快感，連類似於遊戲的興奮感都沒有享受到分毫。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瑪律斯人在某些方面，同黃金帝國軍人有著無法言喻的相似之處。或許正是因為這一點相似，使得這些來自外星系的冷酷好戰分子用自認帶著敬意的方式結束了他們的生命。

　　至於留在戰場上的賽斯人，包括第九艦隊指揮官所在的旗艦，以及羅伊斯天體常駐軍指揮官的戰艦，在失去瑪律斯戰艦之後，只能認命的等待破滅的命運。

　　不能稱他們的下場為敗北，戰爭的天平從一開始就向黃金帝國艦隊一方傾斜。作為接受了羅伊斯天體指揮官羅傑愚蠢命令卻不知道反駁的軍人們，也只能如被切斷了絲線的風箏，再無依靠，在虛無的黑暗中將最後的生命之火燃盡。

　　索蘭•艾德里希已經不再注意戰場上的情況了，伊達上將率領的左-翼艦隊已經停止了炮擊，只余梅茲麾下的艦隊，對餘下的賽斯戰艦發動了致命一擊。

　　隨著最後一艘戰艦被擊穿，除了僥倖逃脫的一小部分瑪律斯戰艦，留在戰場上的繆斯星系戰艦連同其上的軍官士兵全部化作了塵埃。

　　從戰爭開始到結束，僅僅過了不到四個小時。

　　伊達上將與梅茲中將連命令屬下打掃戰場的興致都沒有。對於他們來說，這些被消滅的艦隊，比一群烏合之眾好不了多少。

　　“這簡直是在浪費能量。”

　　乘坐飛行器登上旗艦，伊達與梅茲站在傳送橋上，毫無興致的談論著剛剛結束的戰鬥。

　　“雖然諾維找到了能源的替代品，但是，在沒有得到那顆盛產這種礦石的星球之前，如此浪費能源實在很不智。”

　　“在殿下下達開戰命令時，你可不是這麼說的。”

　　“我也只是想在枯燥的等待中尋找一點調劑罷了。難道你不是這樣想嗎？”

　　“只是這個調劑實在太過乏味？”

　　“簡直太對了，梅茲，你不愧是我的好友。”

　　“過獎，被你這樣稱讚，我一點都不覺得高興。”

　　傳送帶在指揮艙前停了下來。伊達與梅茲同時停止了談話。雙雙走下了傳送帶。

　　索蘭•艾德里希並不在指揮艙內，看著空空如也的指揮台，伊達與梅茲同樣不解。諾維站在兩人面前，淡色的唇微微勾起，“殿下只是想休息一下。此次請二位前來，是有另一件事情要說。”

　　“什麼？”

　　梅茲淡紅色的眼睛，在聽完諾維接下來的話之後，倏地睜大了。

　　同一時間，由於倉促進行亞空間跳躍，險些跌入黑洞之中的愛德格與漢森終於回到了卡農軍事要塞。平安走下戰艦的人卻沒有一絲存活後的興奮，餘下的，只有濃濃的不甘與沮喪。同時帶有對犧牲戰友的愧疚悲傷，包括愛德格與漢森在內，所有從這場戰鬥中死裡逃生的瑪律斯士兵，都不會忘記這一場無可奈何的慘敗與屈辱。

　　“必須馬上向指揮官報告！對方顯然不會就這樣算了，他們的目的很可能比我們所想的還要貪婪。”

　　愛德格上校抓緊了軍帽，扯開領口，黑色軍裝上的肩章已經鬆脫，隨著手的動作，跌落在了地上。

　　“上校。”

　　愛德格的副官撿起肩章送到愛德格面前，一旁的漢森緊繃著面孔，他的副官永遠留在了那場戰鬥的時空洪流中，那只是個二十六歲的小夥子！

　　特裡指揮官同樣震驚于這個結果，在震驚之餘，他立刻將消息傳回了首都海克曆斯，同時聯繫羅伊斯人工天體，奇怪的是，無論嘗試了多少次，從戰鬥打響到結束，羅伊斯人工天體方面，一條回應訊息也沒有發來。特裡要求通訊人員直接連接羅伊斯人工天體的智慧通訊電腦，得到的依舊是拒絕。

　　“抱歉，指揮官大人，對方的智腦顯然被重新輸入了命令程式。我沒有辦法接通。最糟糕的結果，很可能是……”

　　通訊員的話沒有再說下去，雖然在場的人都已經或多或少的產生了某種荒謬到不切實際的可怕預感。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特裡指揮官握緊拳頭，狠狠砸在了桌子上，螢幕中的大衛•索斯同樣的滿面凝重。

　　愛德格與漢森走進指揮室，見到的就是沉怒的特裡與螢幕上眉頭深鎖的大衛•索斯司令官。

　　如果這還不能讓愛德格與漢森心情變得更加糟糕的話，站在特裡指揮官一旁的年輕軍人足以讓兩位初嘗敗北滋味的上校臉色鐵青。

　　那位年輕的軍人面向愛德格與漢森，腳跟併攏，啪的一聲行了一個標準的瑪律斯軍禮。

　　“麥道夫軍事學院畢業學員羅切特向您報告！”

　　愛德格與漢森面面相覷，終於想起了新一期的瑪律斯畢業學員即將進入艦隊服役！

　　該死的，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到達！偏偏在他們剛剛打了敗仗的時候？！

　　羅伊斯人工天體

　　埃爾飛上尉面無表情的推開已經被鐳射槍擊穿胸膛，從雙眼流出鮮血的阿弗萊克，走向蒼白著面孔站在不遠處的羅傑指揮官。在兩人相距不到五步遠的時候，埃爾飛從上衣口袋取出一隻銀色的小盒子，按下盒子上的按鈕，一個立體影像出現在與羅傑視線相平的高度，羅傑仿佛被那個影像蠱惑，一直折磨著他的劇烈頭痛似乎也在逐漸減輕。仿佛被一股看不見的絲線牽引著雙手，羅傑接過了埃爾飛上尉手裡的鐳射槍，槍口探進口中，一道白光從後腦穿出之後，羅傑大睜著雙眼，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埃爾飛上尉彎下腰，從羅傑的耳後取下了一枚紐扣大小的黑色匣子，手指微微用力，捏得粉碎。

　　“羅伊斯要塞指揮官羅傑•傑瑞米，偉大的黃金帝國會記住你的貢獻。”

　　雖然那只代表著背叛與愚蠢，即使不是出自羅傑的本意。

　　話落，埃爾飛轉過身，連同站在門口的兩個從小型飛行艙出來的士兵一起，走出了天體指揮官辦公室。

　　兩個小時後，羅伊斯人工天體宣佈脫離賽斯共和國母星自立。

　　這時剛好是銀河曆一一二八年四月七日零時。這場事件，被後世稱為羅伊斯暴亂，埃爾飛其人，也被稱作了“死而復生的野心家”與“叛亂分子“。

　　無論如何，從這一天開始，羅伊斯人工天體成為了賽斯共和國發展歷史上一塊揭不去的傷疤，也成為了黃金帝國觸角伸進繆斯星系的標誌性一步。

　　瑪律斯星球首都海克曆斯麥道夫軍事學院

　　商平剛剛聽完了歷史學教授特裡尼德的特別授課，走到教學樓門口，一道悶雷聲阻住了他的腳步。厚厚的雲層在天空中翻滾，閃電如游龍一般在雲層中閃現，雷聲愈發顯得狂暴，又一記驚雷炸響之後，豆大的雨從天空砸下，落在地上，碎成數瓣。

　　商平駐足看了一會，伸出手，感受著雨滴落在掌心上的冰涼與真實，抿起了嘴唇。

　　他不喜歡下雨，尤其是瑪律斯星球這種雷雨，總會讓他覺得會有某種不好的事情發生。

　　“商平，你怎麼還在這裡？”

　　“教授。”

　　商平轉過身，向特裡尼德教授頷首，尊師重道，這是商平前世就知道的道理。不過，商平微微有些吃驚的，本該先他一步離開的奧斯丁竟然站在特裡尼德教授的身邊。

　　特裡尼德顯然也不喜歡瑪律斯的雨天，在叮囑商平與奧斯丁早些回寢室之後，抱著教具，轉身上了樓。在教學樓的三層，有留給教職員工的獨立休息室。

　　“這種天氣，真的讓人很不愉快，不是嗎？”

　　奧斯丁和商平並肩站在一起，看著連成片的雨簾，金色的頭髮，在偶爾的閃電強光下，帶著一圈並不明顯的光暈。

　　“是啊，會讓人的心情變得糟糕。”

　　“你的心情很糟？”

　　“也算不上……”

　　商平有些彆扭的摸了摸鼻子。自從上次奧斯丁認真向他告白之後，每次面對這個男孩，商平都會覺得不自在。雖然兩人相處的模式並沒發生太大改變，但是在把事情攤開之後，終究還是有些不同了。

　　奧斯丁也發現了商平這種情緒，經過思量之後，這個十五歲的男孩下了一個成熟男人也很少能夠做到的決心。

　　如果商平現在不能接受他，沒關係，他可以等。

　　他們現在只有十五歲，離成年還有一段時間，在這段時間中，奧斯丁完全有信心，自己將成長為一個讓商平無法移開視線的男人！

　　在這之前，奧斯丁將說服自己作為一個稱職的朋友陪在商平身邊，一步一步敲開商平的心門，同時，隔絕一切企圖和他爭奪心上人的傢伙！

　　不得不說，奧斯丁雖然已經有了十分成熟的思考模式，卻仍不免帶著些不足為外人道的孩子氣。這種矛盾的氣質，會讓這個金髮的男孩變得更加迷人，只是此刻心中升起莫名煩躁的商平，並沒有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