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
伊安平日裡言行舉止看似正常,只是反應略有些遲鈍。
經過一番系統的檢查後,醫生們發現,伊安的記憶完全錯亂了,就像被洗亂了的一副卡牌。而且伊安的腦電波異常數值非常高,表現出來,就是他對聖主的虔誠簡直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伊安在教堂裡的那些話,並不是為了來氣萊昂,而全都發自他的真心。
「那我讓人送一批鴿子過來吧。」皇帝急忙將湧上心頭的躁怒壓住,朝懷中人寵溺地笑起來。
「你想養多少只?要不,我就在香榭宮裡建一個鴿子所,就在伊甸宮旁邊?」
「不……」伊安忽然瑟縮,將臉埋進了被褥裡,肩膀顫抖著,「聖主會通過鴿子的眼睛看到我……我不能讓他看到我這個樣子……我不能被他看到……」
原本還輕柔撫摸著頭髮的手頓住了。
身體被用力掰了過去。手掌如鉗抓住了他的下巴,逼著他仰起臉。
「你這樣又怎麼不能讓他看了?」萊昂腦中那一根弦終究還是沒有繃住,啪地一聲斷了,「我就是要做給他看。讓他知道,你已經屬於我了。他再也不能操控你!不論是精神,還是肉體,他都沒有機會在觸碰你一下!」
「你這是在褻神!」伊安怨忿地瞪了回去,果真又開始了他綿綿不絕的說教。
「我本應該以貞潔的身體侍奉神的,可我因你的誘惑而墮落。而當我想要擺脫這種荒淫的生活,你又強迫我!可是,萊昂,你可以推倒教堂,焚毀聖光架。但是你沒法弒去我心中的神……」
「夠了!」萊昂爆喝,情緒瞬間產生了極大的波動,眼底泛起了血色。
「我都和你說了一萬次了,你的神是個騙子。它就是一個AI。你被它洗腦操控了……」
「不——」伊安爆發出了難得的力量,翻身下了床。
他顧不得渾身赤裸,噗通跪在窗前的陽光裡,開始禱告。
「吾神,請您原諒世人對您誤解和詆毀,請您包容他們的無知和愚昧……我卑賤、殘破的身軀已不配沐浴您的聖光,可我依舊渴求您為我指引方向……」
「你的神根本就不存在!」萊昂也跳下了床,衝過去想將伊安從地上拉起來,「它就是教廷用來掌控你們這些人的工具。你中了它的埋伏,伊安,你還記得嗎?我求求你記起來……」
「你這些異端邪說是不會動搖我的信念的。」伊安用力試圖將手抽了回來,「你究竟還要我怎麼樣,萊昂?你已經肆意侵占我的身體,你甚至讓我懷過孕。你為什麼就不能讓我保留一點自己的信仰?」
萊昂幾乎要暴跳起來,他忙深吸了一口氣,苦口婆心道,「你的記憶是混亂的,伊安,我的愛,我的心肝!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我們明明是相愛的……」
「我怎麼可以這樣?」伊安卻已沉浸在了自己的情緒裡,我怎麼還可以從這種罪惡的交媾中得到歡愉……」
他用力抽回了手,重新跪在了地板上,低聲呢喃:「聖主,我無上的神,請容我無恥地乞求您的寬恕。我放任自己迷失在了世俗的情愛和慾望之中,我同一個異端有染,甚至還幫助他來推翻你……」
「異端?」萊昂終於勃然大怒。
他不忍再去碰伊安,只好轉身一腳踹將床尾凳踹翻。
黑暗哨兵的力量十分可怕。那張長凳瞬間斷成兩截,飛出去撞在牆壁上。轟然巨響聲中,凳子化作碎片,牆壁也被砸出兩個深深的凹坑。
伊安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往牆角退去。
「這就是你對我的稱呼?一個異端?」萊昂朝伊安走過來,惡狠狠地盯住他,就像一頭逼近獵物的怒獅,隨時會撲過來一口咬斷獵物脖子。
「你把什麼都忘了?包括對我的愛?我現在成了一個以淫慾污染了你的異端?」
伊安縮在牆角,驚恐地看著這個男人。
「你親口說出的話也忘了?」萊昂憤怒地質問,「你什麼都忘了,只記得你的神,只記得它灌輸給你的那些廢話?」
「陛下!」被驚動的侍從官們從進了套房裡。
「你特麼到底什麼時候能清醒過來?」萊昂咆哮著,掀翻茶几,又一腳踹飛了一張凳子。
凳子飛出去撞在窗戶上。窗戶竟然沒有破,但是窗裡的畫面隨之一閃,黑屏了。
窗戶畫像是虛擬的。他們正置身皇家軍艦裡,在太空之中航行。
「陛下,請您冷靜!」
侍從官們如臨大敵,幾個人以身體擋在萊昂面前,護住正縮在牆角瑟瑟發抖的伊安。另外幾名侍衛則試圖將萊昂拉住。
而萊昂已呈暴走狀態。他雙目血絲蔓延,渾身爆發出強烈而混亂的氣息。
他掀翻侍衛,瘋狂地打砸著房間裡的東西。長沙發被他一腳踹斷,石質的茶几被他抬起來砸進了吧台裡……
「萊昂——」伊安突然發出一聲尖叫。
這聲音猶如一根冰針刺入了萊昂的大腦。
他身軀巨震,眼中的狂躁稍微退散。而他也趁著這短暫的能自控的片刻,從侍從官手中奪過針管,扎進了自己的胳膊裡。
藥劑迅速發揮了作用。等萊昂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血絲逐漸退散,雙目已基本恢復了清明。
伊安被侍從官們從牆角扶了起來,裹著一件浴袍,面孔蒼白如雪。
萊昂精赤的身軀上熱汗滾滾,臉頰上還帶著被玻璃碎片劃出來的一道深深的傷口,血順著下顎低落到他的胸膛上。
他粗喘著,痛苦而又愧疚地看著伊安。
伊安怯怯地轉過了身,不敢和萊昂對視。
萊昂抓過侍從官遞來的浴袍,隨手一裹,挾著怒火沖出了套房。
*
「還是有進步的,陛下。」醫生的手中轉著光子筆,笑著看向坐在沙發裡,一臉不耐煩的皇帝。
「我快把套房給拆了,這叫有進步?」萊昂粗聲粗氣,白了對方一眼,「羅傑醫生,如果你不是家父以人品擔保推薦來的,就憑你這吊兒郎當的行醫態度,我已經將你流放到礦星上去開挖掘機了。」
「雖然失狂症發作,但是您能很快意識到,並且控制住自己,甚至主動注射了緩和劑。我覺得這確實是進步呢,我的陛下。」羅傑醫生依舊笑瞇瞇,慈祥地彷彿下一刻就會獎賞皇帝一根棒棒糖。
他是一位略微有些中年發福的Beta男士,聰明到以至於絕了頂,也沒有去做植髮。他也是一名在國際上久負盛譽的神經學專家,同時也是御醫協會成員。
這個協會裡的成員少說也有兩三千人,絕大多數人一輩子都見不了皇帝。而神經學也略微冷門,其專家通常情況下不會被皇室成員頻繁召喚。
而萊昂納多三世就是萬年難得一見的特殊情況:他是一名具有遠古人類基因的黑暗哨兵,並且後來還同他的光明嚮導強行解綁了。
專攻哨向神經學這門「考古專業」的羅傑醫生終於迎來了他事業的春天。
「就如同我當初和您說的,陛下,強行解綁的後遺症不會那麼容易就治癒的。」羅傑醫生搖晃著他光亮可鑑的腦門,「你們倆就像兩株已長在一起的樹,根鬚早就纏繞在了一起,互相輸送養分。解綁就是將你們倆硬生生扯開。你們的根鬚必然會大量斷裂。」
「當然,事發後您立刻就得到了最好的治療,可是神經創傷的恢復是相當緩慢的。您需要有耐心。比起過去,您現在在失狂時已能保留一定的意識,並且能實現自救,這就是很大的進步。」
萊昂揉著額角:「我並不是重點。伊安的情況還是沒有好轉。他平時還勉強過得去,雖然一直抑鬱。而每次觸及到信仰問題,他的錯亂就會爆發。而他一發作,我也就很難控制我自己……」
皇帝揉了揉臉。回憶起自己剛才的失控,便覺得一陣悔恨。伊安驚恐地望著自己的眼神像刀子一樣戳自己自己的心。
「米切爾大人的情況本來就比您嚴重許多。」羅傑醫生說,「嚮導本來就會在解綁中受到更重的損傷。而他在解綁後並沒有得到緩和治療,又接受了別的心理暗示和引導,思維和記憶被故意淆亂了。」
「這不影響他日常的功能,他可以像正常人一樣生活,甚至工作。但是一旦觸及相關話題,他的錯亂就會發作。我們要將他的大腦重新整理歸順,那是個更加漫長的過程。」
「我並非沒有耐心。」萊昂說,「但是我希望他能盡快康復。不僅僅是因為這場戰爭需要他的協助,更因為我不想再看他受苦。他每天都被自己的那個該死的信仰折磨,覺得自己罪孽深重!我……」
萊昂說起這事就一陣怒火翻湧,急忙打住,以免自己再失控。
「您還在用我給出的那個辦法,和米切爾大人一起嘗試嗎?」羅傑醫生問。
「是的。」萊昂嘴角抽搐,「這也是讓我懷疑你是庸醫的一點,醫生。伊安相當抗拒和我親熱。我幾乎每天都要強迫他……強迫這種事,偶爾玩一次情趣挺好的。但是天天這樣來,誰受得了?」
皇帝一臉「老子要睡自己的Omega還得用強」,以及「我居然被自己的老婆當淫賊」的不爽。
羅傑醫生依舊笑容可掬:「我上次就和您解釋過了,陛下。如果想要根治解綁後遺症,最好就是能讓你們倆重新結契。可哨向的結契,哨兵只能發起請求,需要嚮導主動完成締結行為。鑑於米切爾大人如今的狀況,他顯然是不會和您結契的,不是嗎?」
萊昂對此沒什麼話好說。
「而性生活的過程,可以讓你們短暫地模擬結契的那種精神網共聯的狀態。同時,高潮時人的大腦激烈放電,這會強烈刺激他的精神網,令其延展生長。其實,如果要追求最快速的效果,我是建議您盡快讓米切爾大人懷孕的。孕激素對他的刺激會更加強烈,但是又十分安全。」
「這個我已經否決了!」萊昂黑著臉,「我不能讓他在這樣的情況下懷孕。更別說,他每次一提到上一個孩子,就滿口'罪惡',深深自責。我至今都還弄明白上一次後來發生了什麼。再次懷孕只會加重他的病情!」
羅傑醫生倒也沒堅持:「其實就我這裡記錄的數據來看,這段時間來,米切爾大人還是在逐漸恢復中的。做得不錯,陛下。請繼續保持下去喲!」
萊昂一肚子的槽簡直不知道該怎麼吐的好。
「不過,治療進行到現在這個階段,有些話我還是必須要和您說了。」羅傑醫生話鋒一轉,表情嚴肅了起來。
「米切爾大人被灌輸的對聖主的信仰相當頑固而熱烈。他的這個意識是非常有入侵性的。對此的解決辦法,我之前也向您提過,就是給他做一次全面的洗腦,清洗掉他所有的記憶,將他'抹白'。您之前拒絕了的。但是隨著他逐漸康復,精神網遲早會和您重新接駁。您很有可能會在這方面受他影響!」
萊昂臉色冷了下來。
「我並不介意你們洗去他腦子裡那些有關教廷的東西,但是……」
「您是捨不得他將同您的過去也一併忘掉。」羅傑醫生體貼地補充。
萊昂低頭苦笑。
這個以鐵血統治和顯赫戰功聞名的年輕帝王,這個發動宗教改革,開創了拜倫帝國國教的男人。此刻徬徨忐忑,焦慮不安,同一個普通的病人家屬沒有區別。
「人的大腦的構造是非常神奇而複雜的。」羅傑醫生說,「醫生們研究了數萬年,也依舊不敢自詡已掌握了人腦的一切秘密。大腦的記憶也是分層儲存的。我們希望的是,米切爾大人被入侵的,是較淺的,也是能用手術清洗的層次。而他將同您的記憶,存放在了更深的層次裡。」
「可這依舊是一個很大的冒險。」萊昂說。
羅傑醫生說:「可是,陛下。即便解綁這樣的重傷,也只是讓米切爾大人記憶混亂,卻沒有忘記您。他對您依舊有愛,他只是覺得困惑、矛盾。您這些天來一直和他同床,難道沒有感受到嗎?」
萊昂怔然不語。
在耳鬢廝磨的時刻,在激情酣暢的巔峰,兩人的精神網短暫接觸。萊昂能清晰地感受到伊安的傷痛、混亂,以及對自己去發控制的愛慾。這也是讓他說什麼都不會放開手的原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