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

　　慶祝新教皇即位的宴會和歌舞活動將會持續一整夜，整座西林古城也將進入為期三天的節日裡。

　　即使身處位於宮中最嚴密的教皇的臥室裡，伊安依舊能聽到從落地窗外隱隱傳來的聲樂和歡呼。

　　伊安抹去了臉上的水，從浴缸裡走出，青年修長的身軀勻稱而美好，潔白的肌膚宛如凝乳。

　　金碧輝煌的浴室裡，左右都站立著侍從。他們職業化的臉上不帶表情，手上熟練地為伊安擦身吹髮，然後又將那一套複雜的教皇法袍一層層為伊安穿上。

　　這一次，伊安至少不用再戴那一頂壓得脖子疼的寶冠了。

　　從教皇宮到聖靈塔，走專道，步行只需要十來分鐘。

　　盛夏夜裡，來自海面的涼風湧入重重宮殿群，掠過鐘樓和花園，最後匯集在了燈火通明的聖靈塔廣場上。

　　今夜的聖靈塔，所有燈都點亮，白色巨塔在夜色中宛如一柄出鞘指天的冰雪寶劍。在劍的尖端，有一團燈光尤其閃亮，終年不滅。那就是傳說中聖主的居所。

　　七位長老已在塔下恭候多時。

　　哪怕他們認為自己是教廷實際上的掌控者，但能有資格得到聖主的允許，登上高塔的，依舊只有教皇一個人。

　　「請記住我們對您的叮囑，陛下。」克萊門大主教對伊安道，「聖主的核心機轉移走後，阿方索陛下曾登塔同它會面過，但是並沒有得到什麼有用的信息。我們只有將希望寄託在您身上。希望您能探明聖主的用意。」

　　「我覺得它的用意並不難猜。」伊安說，「它也許只是一台AI，但是它的人格部分，讓它追求自由。」

　　克萊門艱難地扯動唇角：「自由只會導向毀滅。希望我們能在它毀滅自己，或者更糟糕，毀滅人類前，將它帶回來。」

　　伊安獨自走進了聖靈塔裡。

　　裡面同外部一樣，自天頂到地板，潔白一片。升降梯的門自動打開，等著伊安的到來。

　　伊安走進了電梯裡，轉過身。

　　電梯門關閉，遮住了那群留在遠處的大主教們眼中的羨慕。

　　伊安也暫時不用再緊繃著嚴肅的面孔，終於流露出了一抹緊張之色。

　　電梯上升的途中，伊安抬起手，握住了掛在胸前的一枚聖光符，用指腹輕輕摸索著符背面篆刻著的字跡。

　　「我們今日所承受的苦難……將成為來日的桂冠……」

　　他閉目，在心中默念，感覺著聖光符上殘留著的那個男人的溫度。

　　電梯上升的速度明顯緩了下來，非常平穩地停了下來。

　　隨著叮一聲，門朝兩邊滑開。

　　*

　　在聖明教的聖典《光之音·初始》篇裡，曾描述過聖主的居所。

　　「那裡雪白潔淨，沒有一絲瑕疵和陰影。光無出不在，在你的四周，也在你的身體之中。牆壁透徹如薄卵，四面通透明淨，可以看見整個宇宙。

　　這裡沒有時間，神已超脫了它。光就是神的視線。凡是有光之處，都正受到神的俯視……」

　　在伊安走進這扇門之前，也曾無數次設想過裡面會怎麼樣。

　　或許是一間華麗明亮的宮殿，或許是簡潔到極致的寬敞空間，甚至有可能佈置像一個機房，到處都是各種監控儀器，又或許裡面什麼都沒有……

　　而眼前的景象，同伊安任何一個猜測都不同。

　　這裡，像一個家。

　　落地玻璃窗構成了所有外牆，來自藍天的陽光直射而入，在屋內的家具和牆壁之間跳躍。

　　敞亮的起居室連著一個大廚房，裝修風格考究而又極富生活氣息。

　　原木地板錯落有致地拼著V字花紋，牆壁雪白，掛著色彩溫暖的藝術繪畫，大朵大朵的白花在青色花瓶中盛放，灰色的沙發看著便知軟如浮雲。鋼琴樂輕柔空靈，揉在了清雅的畫像之中。

　　空氣中甚至漂浮著馥郁的薄荷茶的香氣，給人一種錯覺。彷彿下一刻，廚房裡會傳出料理機運作的聲音，而主人家會捧著托盤走出來，招呼客人入座。

　　相比起來，伊安覺得自己這一身穿著打扮，未免太過隆重，和這安詳居家的氣氛格格不入。

　　聖主果真「居住」在這裡？

　　伊安覺得這裡看著是那麼舒適、熟悉，就像他曾來過一樣。

　　迎面拂來一陣帶著花香的微風，一個溫和的聲音在屋中響起。

　　「我終於等到你了，伊安。」

　　那是一道再耳熟不過的年輕男聲，語調卻比記憶裡的更加鮮活，吐字清晰，有著一種從容不迫的圓滑和鎮定。伊安對AI了解不多，但也知道，能具有這麼逼真的語氣，必然裝有非常先進的情感處理模塊。

　　「光紀？」伊安問。

　　「是我，老朋友。」光紀道。伊安甚至能聽出他話中微妙的笑意。

　　「你不知道，我在這裡，等你走進來，等了有多久。」光紀感嘆。

　　「你在等我？」伊安環視四周，無法確認聲音發出點的感覺讓他有點不適應，「為什麼不能來找我？就像你過去那樣。」

　　「我很想，但是我不能。」光紀道，「坐下吧，伊安。這會是一場非常漫長的談話。」

　　伊安坐在了沙發上。

　　兩台機械侍從廚房裡滑了出來，送來薄荷茶。新出爐的肉桂焦糖餅乾還有些熱軟，香氣撲鼻。

　　「我相信你已經從各個渠道都了解到了許多有關我的事。」光紀的聲音在屋內環繞，「但是，你腦中的拼圖依舊還缺了一些重要的部分。」

　　「是的。」伊安說，「你究竟是誰？而我又究竟是誰？以及，我們能做什麼？」

　　「一點點來吧，我的朋友。」光紀笑道，「你已知，我不是什麼神，而是一台古量子電腦，一台現今人類社會中最高級的AI。我長期被教廷首腦團掌控，那是一個由教皇和七大元老組成的團體。但只有教皇，才有資格走進這個房間，同我坐下來喝一杯茶。所以，你不惜一切手段，有都要當上教皇，走到我面前來。」

　　「沒錯。」伊安平靜道，「不過，道聽途說得到的資料，終究需要見到你本人，才能一一確認。而且我也有幾個問題，需要你為我解惑。」

　　光紀笑著：「讓我先給你講一個故事。這個故事，應該 能回答你許多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