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熬糖放冰箱(4)
司佑志得意滿的帶著一堆打包盒回家了。
芮家、芮睿或者姚俊材發生了什麽事他才不管呢,這頓飯不便宜,只是這點就足夠了。他在決定來之前查閱了網上的風評,打定主意這次來就是當吃貨,功能表上從頭點到尾,不好吃的全部剩下,留給姚俊材去,好吃的他不僅要吃掉還要打包一份帶走。
一進家門,一團小身影就撲了上來。
在司佑赴宴之前,司立非常乖巧的查閱了一番功能表,哪個菜感興趣事先列了出來,千叮嚀萬囑咐他一定要帶回來。司立並不知道怎麽回事,只知道有好吃的,他也無意說出真相,司立還很小,沒必要知道這麽多。
此時,見司佑回來,司佑飛一般沖過來──直撲打包盒,興高采烈的嘗鮮吃去了。
「爸爸,這個要花不少錢吧?」司立一邊每個菜都挑一個吃一邊問,「我們以後還吃嗎?」
「確實挺貴的。」司佑想想菜單上的價格,就算不是他付帳,難免有些心驚肉跳。「以後啊,可能沒什麽機會再吃了。你要知道嘛,機會是可遇不可求的。」
「哦,可遇不可求?」司立塞得滿嘴粉腸,一臉的莫名其妙,「什麽意思?」
「你以後就懂了。」司佑隨口應付道,「吃完就去睡。」
司立應了一聲,往洗手間走了幾步,又想起來一件事:「芮哥哥打電話找你,你的手機沒打通,就打到家裡來了。」
「嗯?」司佑掏出手機看了看,意外的發現沒電了,道,「行,我知道了,快去睡。」
等司立進了洗手間,他才慢吞吞的走到客廳,想著該怎麽和芮睿交待今晚的會面。想來想去,最後還是放棄了,反正怎麽回答芮睿也不會反對的,要是真出什麽事,嗯,往芮睿頭上一推就行了。
我幹嘛替他想得那麽周到啊?
自嘲了一句,司佑撥通了電話,那頭似乎早在等著,響了兩聲就通了,接電話的人卻是芮然:「司叔叔?」
「嗯。」司佑愣了下,道,「你爸呢?」
「爸爸生病了!」芮然的聲音裡有著慌張,「你能不能來看看?」
「生病了?」司佑奇怪的道,「病得不能動?」
「嗯。」芮然似乎急得很,說話都失去了平時的冷淡,「他在發高燒,好燙。」
「噢……」司佑猶豫了起來。
這是真的?還是假的?可是,這樣騙他過去,要做什麽?先奸後囚?
不太可能,按現在的進展,他不相信芮睿是個這麽沈不住氣的人。更何況,從芮然的小報告來看,這幾年芮睿的性生活幾乎斷絕,沒有情人或者一夜情,那他是不是可以相信一回呢?
想來想去,司佑最後還是暗歎一聲,道:「我馬上過去。」
「謝謝你,司叔叔!」芮然的回答非常響亮,夾雜著哭聲,「我不會騙你的,司叔叔,你快點來啊!」
司佑心裡一沈,這時候他才感覺到,沒有大人的違護,這些孩子就算再聰明,也是那麽的不堪一擊。帶上洗漱完畢的司立,他們再度踏上去B市的路程,最後一班城際列車,車廂空蕩蕩的,沒幾個人。
司佑看著窗外燈光快速往後閃去,心裡逐漸被冷氣塞滿。出了車站,打上車,已經是半夜時分。清冷的街道上盡是匆匆的行人,昏黃的燈光下滿是拉長的影子。整整一個小時後才到達芮睿家,第一次,他詛咒這幢位於市中心好地段的房子。
門鈴還沒按到,門就被拉開了,芮然一臉焦急的道:「司叔叔,你快來!爸爸沒反應了!」
司佑眨了眨眼睛,把司立託付給芮然,進了臥室,果然看見芮睿蜷縮在床上,燒得滿臉通紅。他試了試芮睿的額頭,又趕緊縮了回來──太燙了!這個溫度,哪怕不測,他也清楚絕對不是普通的發燒!
「小睿。」他試著搖了搖芮睿,「小睿,是我,醒醒。」
芮睿眉頭緊皺,嘴裡發出模糊的咕噥,卻根本沒睜開眼睛。司佑看了眼床頭櫃,上面擺著幾付拆了封的藥,缺了好幾顆。他拿過來看了看劑量,絕對不止一天的量,顯然,芮睿早就察覺到了身體的不對,也採取了措施,卻沒有用。
司佑心頭的陰影不斷擴大,他沒有猶豫,拿過衣服替芮睿穿上。這樣的事以前做過無數回,現在再來做卻有些陌生了,果然,時間可以沖淡一切,既然當時再怎麽深刻,總是會逐漸消逝。
草草整理好,司佑架著芮睿出了臥室。在沙發上帶著司立的芮然立刻站了起來,滿臉俱色,嘴唇抿著緊緊的。
「沒事,你陪小立在家。車鑰匙呢?」
芮然趕緊找出車鑰匙放在司佑的口袋,輕聲問:「我幫你扶爸爸下去吧。」
「不用,你看著小立。」司佑看著芮然強作鎮定的臉,歎了一聲,「沒事的,明天你們就在家裡,哪也別去,明白嗎?」
「嗯。」芮然點了點頭,「我會照顧好小立的,司叔叔你放心。」
這個孩子依然如同以前,沈默、聰明,而且更加堅韌與體貼。
司佑吃力的架著芮睿往電梯走去,輕聲嘀咕道:「小睿啊,你真是歹竹出好筍,養了一個好兒子啊!」
芮睿垂著腦袋,含糊的說了幾句話,也不知是什麽。
司佑一路上把車子開得飛快,表面上的鎮定隨著離開家而逐漸消融,他心裡火急火燎的,卻沒法做什麽。
在疾病面前,人類的力量是如此渺小。
司佑把車子直接開去了芮睿原本的醫院,他無法辨別龐大醫療系統裡誰好誰壞,但是有一個人,他知道是可以相信的,這個人曾經挽救過他的生命。
陸長見到司佑時有些吃驚,芮睿的緋聞在醫院裡也有所流傳,作為唯一一個知道真相的人,他也無意參與。之後,芮睿在醫學界新星再起,人人都交口稱讚,再也沒人想起過去那些事。
現在,陸長驚訝的重點則是:「你居然還和芮睿在一起?」
司佑苦笑了下,把芮睿往上托了托,道:「先不說這個,你快看看芮睿。」
陸長漫不經心的上來檢查了下,面容立刻嚴肅了起來:「交給我,去辦住院!」
司佑的心逐漸被冰住了。
第六章 熬糖放冰箱(5)
芮睿被診斷為流感,聽見這個診斷後,司佑緊張的神色一下子放鬆了:「就是感冒?」
「流行性感冒。」陸長認真的糾正道,「現在還不清楚芮睿得的是哪一類流感,如果是新型變異類的病毒,那……」
司佑的心又重新提了起來,追問:「你的意思會死人的那種感冒?」
「不排除這個可能。」陸長的表情沒有絲毫開玩笑的跡像,「你要做好準備。」
司佑只覺得荒唐,他不是醫生,但是,感冒不是吃藥七天好,不吃藥一周好嗎?怎麽會死人呢?而且,芮睿身體那麽健康,怎麽會得這個病?
事情的發展印證了陸長的說法,天亮後,芮睿的病情進一步惡化了,不僅高燒不退,而且人也陷入半昏迷狀態,伴有器官衰竭的跡像。
司佑一夜沒睡,滿臉疲倦,眼中全是血絲。他坐在走廊上,一看見陸長出現,就攔了下來,尖銳的質問道:「你們到底有沒有在治?」
「當然在治。」陸長還是那付冷冰冰的死人臉,「芮睿感染的流感還沒證實了是哪種,我們需要時間來研究,現在只能用廣譜抗生素對付……」
「什麽叫對付!?」司佑一下子揪起陸長的領口,提高了聲音喝問道,「那是一條人命!」
「現在只有這樣!」陸長漲紅了臉,憤怒的神色溢於言表,「不知道是什麽病怎麽治?我們是醫生不是神!」
司佑顫抖著嘴唇,放開了手,輕輕撫平陸長皺起來的領口,陷入了沈默。
「回家休息去吧。」陸長理解歸理解,卻也無可奈何,歎了口氣,「這不是一兩天就能有結果的,你得做好長期陪護的準備,病情可能有反復,你需要保持精力。你要是垮了,誰來照顧他?」
陸長說的對,司佑回家後,把芮然趕去上學,鎖好門,乘司立還沒醒趕緊補個覺。不知過了多久,他被碟子破碎的聲音吵醒,像是被火燒了般從床上跳起來,沖出臥室,看見司立正站在打碎的碟子前不知所措。
「你幹什麽?」
司立瑟縮了下,帶著哭腔道:「我想給你做飯……」
「你不給我添亂就好了!」
司佑不耐煩的說了句,手忙腳亂地收拾掉碎碟子。當他從廚房返回時,發現司立還站在原地,低著頭小聲哭泣。他猛然意識到,剛才他是在把怒火撒在無辜的兒子身上,而這一切的根源,則因為他內心的恐懼。
芮睿可能要死了,這個可能性令司佑覺得茫然無措。
他以為自己可能適應,應該高興,可是,事到臨頭,迎接他的只有一片惆悵與惘然。
就在一切都要好轉,似乎所有的磨難與痛苦都將遠去的時候,芮睿離開了。也許即將到來的幸福是褪色的,是被縫補了無數次的次品,但正因為如此,這份不算「圓滿」的圓滿才如此珍貴。
如果芮睿不在了,我要怎麽做?
司佑一下子愣住了,陷入越走越遠的思緒中。當他回過神來後,發現司立站在眼前,正好奇的打量著他。
「小立。」他把司立拉過來,「爸爸給你道歉,剛才不應該凶你。」
司立搖了搖頭,毛絨絨的腦袋上幾縷翹起來的頭髮晃動了下:「沒關係,爸爸,芮哥哥說了,芮叔叔生病了,我們要和你一起照顧芮叔叔。」
司佑一怔,心裡不禁有些酸澀,對他來說,司立的這種快速成長就好像是在指責他的不足。
門響了,司佑立刻扭過頭去,這一刻,他期盼著推門而入的是芮睿。可惜,他看見的是一張極度相似的臉。
「司叔叔,我帶午飯了。」芮然拎著外賣盒,「你吃完了趕緊睡一會兒吧。」
「你怎麽回來了?」司佑記得芮然是在學校吃午飯的。
「你昨晚肯定沒睡吧?」芮然輕聲而執拗的道,「我來陪司立一會兒,你去休息一會兒。」
「你怎麽知道我要休息的?」
芮然沈默了一小會兒,才輕輕的道:「爸爸治病人經常這樣,很累。」
司佑最終還是去睡了,這個午覺令他的精神好了很多。所以,當接到陸長電話時,他也不再那麽急躁。
「有好消息嗎?」
「沒有。」陸長直率的回答令司佑也有些吃不消,「有壞消息。」
司佑深吸口氣,問:「什麽?」
「芮睿有沒有給你醫學決定權?」
司佑張了張嘴,從嗓子眼裡擠出兩個字來:「沒有。」
電話那頭沒有聲音了好久,之後,陸長似乎是歎息著道:「那我只能打電話給他父母了。」
「什麽事?能告訴我嗎?」
「治療方案需要親屬簽字。」陸長的聲音裡也帶上了幾分遺憾,「你……和他的關係,恐怕不行。」
「我知道。」司佑的聲音有些艱澀,「不能通融一下嗎?」
陸長答得很快:「恐怕不能。」
電話沒有掛斷,對話雙方都沈默了,片刻後,司佑無奈的道:「你打電話給他父母吧,還要我去嗎?」
「你還是來吧。」
「……可能不太方便。」
「我覺得你來比較好。」陸長猶豫了下,道,「芮睿中間清醒了一回,他在找你。」
「好,我馬上過去。」
司佑趕到醫院時,芮睿仍舊處於半昏迷狀態,時不時會嘟囔幾聲,說些含糊不清的話。在這些話中,重複最多的只有一個名字:小佑。
司佑在床邊睡著了,在夢裡,他又站在曾經的大學校園裡,那片小小的樹蔭下,看著芮睿帶著一身暑氣跑過來,笑著問他「晚上吃什麽」,那明亮的眼神和青春飛揚的臉龐就像是最珍貴的寶石,神采奕奕。
之後,他被尖利的聲音吵醒了。他睜開眼,看見芮母正惡狠狠的瞪著他,就像是保護孩子的母虎。
「你就是這樣照顧我兒子的?」芮母雙手揪著價格不菲的包包,緊到關節發白,面容扭曲,「你用我兒子的錢,你騙了我兒子那麽久,你就是這麽照顧他的?」
司佑剛一張嘴,芮母就用包劈頭蓋臉的砸了下來,一邊砸一邊尖叫著無意義的話。他拼命躲閃著,用手擋著腦袋,可是那包帶拐了個彎,重重的砸在了他的眉骨上,瞬間就打出一條紅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