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池姝怎麽斥責，簡靈淮都一動不動，雙目失神地看著她，仿佛要透過她身上，找到另一個人一般，心情惶恐又狂喜，複雜的情緒積滿心頭，一時間竟不知該說點什麽。
“給你罵傻了？”池姝在他面前揮了揮手。
簡靈淮回過神，輕聲問道：“你為什麽不許我吃這些東西？”
池姝好笑道：“還能為什麽，這些東西健康嗎？你大街上隨便問問，哪個當媽的的會鼓勵孩子吃這個？”
簡靈淮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你說得對。”
池姝白了他一眼，拿出紙巾將地上的垃圾收拾進垃圾桶，雖然穿著高跟鞋和名牌衣服，可蹲下起立和收拾的動作都相當利落，一看就是個常乾家務活的人。
她擦擦手，說：“好了，說正事吧。你剛剛說什麽，賀家老夫人要請我吃飯？”
“嗯，她請你元旦，也就是明天到家裡去做客。”簡靈淮說著話，目光還放在她身上，既想探究點什麽，又柔和得很。
“行啊，我正好還想去拜訪拜訪他們賀家呢。”池姝不以為意道，別人提起賀家都是一副尊敬的姿態，可她偏偏是不屑的態度，讓人不得不懷疑她這樣做的原因
以及原主為什麽記憶深處不想見到她呢？
“說完了，你沒事了？”池姝問。
“沒事了。”簡靈淮心事重重地與她擦肩而過，走了幾步，忽然回過頭，發現對方還未離去，站在原地看著他。
池姝問：“還有事？”
簡靈淮啟唇道：“哦對了，我有個小小的請求，希望你明天到賀家的時候，能稍微注意一下言行，家裡有老人小孩。奶奶的身體不好，你別胡亂說些什麽氣她……”
“夠了，簡靈淮。”池姝臉色淡了下來，“你要巴結賀家那是你的事，休想讓老娘跟著做你這套。你要是覺得老娘丟人，我大可不去，誰他媽稀罕賀家了！”
簡靈淮見她越說越氣，語氣放軟了一些：“不是那個意思，我沒有強迫你的意思。賀家人很好，我只是希望你能照顧他們一下。”
“照顧他們？他們有權有勢用得著我去照顧？”池姝深深吸了一口氣，還是沒忍住，拔高了音量，“那誰來照顧我啊？我把你養這麽大，你就跟個白眼狼似的往賀家鑽，你還是我的兒子嗎？！”
看著越來越激動的人，簡靈淮懷疑可能知道原主為什麽怕見到她了，這戰鬥力十足的氣勢，準能把原主的頭髮都薅沒了。
他走上前，才發現池姝的眼睛都紅了，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肩：“好了，別生氣了，我不該多說。 如果你真的這麽討厭賀家的話，那明天就不來了，好好在家休息，或者出去玩也行。”
池姝胸口起伏不定，顯然還在氣頭上。
簡靈淮也不知道怎麽安慰她，手放進口袋，摸到一顆賀楠出門前給的糖，拿了出來：“吃糖嗎？”
池姝：“……”
簡靈淮把糖塞進她手裡：“好了，不氣了不氣了，我先回去了，再見。”
等他走遠後，池姝才低頭看著手裡的糖，忽然湧出一滴眼淚，轉身大步往回家的方向走。
簡靈淮坐上車，正準備回去，卻覺得好像遺漏了點什麽。
想了半天，直到孫錦程的電話響起，他才反應過來，是把孫錦程給落下了！
“簡哥，你人呢？我面呢？”孫錦程在電話那頭問道。
“額……”簡靈淮回道，“人在車裡，面在垃圾桶裡。”
孫錦程：“？簡哥，你為何要如此對我！”
“過來吧，我帶你去吃飯。”
“你不找你親愛的媽媽啦？”
“已經找到了，先去吃飯吧。”
孫錦程立馬滿血復活，飛奔過去，鑽進車裡就問吃什麽。
簡靈淮想了想，把他帶到了簡谷藍的飯店去。
“歡迎歡迎！”宋文山一看見他，就熱情洋溢地過來招呼，“今天沒跟賀先生一起來啊？”
“他在忙，我帶另一個朋友來。”簡靈淮笑道，給他們二人介紹了一番，然後才入座，“谷藍呢？”
“她送孩子去醫院看爺爺奶奶了，馬上就回來，你們先吃著吧。”宋文山笑道。
“好。”簡靈淮熟練地點了兩個招牌菜和特色菜，然後發現孫錦程看自己的眼光充滿了同情，“你這是什麽眼神？”
孫錦程忍了忍，沒忍住，悲憫地說：“簡哥，你不容易啊，這麽大年紀了，還要到處找媽媽。”
簡靈淮笑容頓收：“這麽大年紀？多大年紀了你給說說？”
“嘿，瞧我這臭嘴，你正值花兒一樣的年紀！”
簡靈淮眼神轉了轉，問：“你以前見過我母親嗎？”
“我沒有啊，我跟著你工作的時候，就聽說你跟家裡人鬧翻了，不是孤兒勝似孤兒啊。”
“……吃你的飯吧。”
大概半小時後，簡谷藍帶著孩子回來了，聽說簡靈淮來了，忙走過來打招呼，完了又不知道說什麽，正準備回去，就聽到簡靈淮喊了一聲：“等等。”
簡谷藍轉身看著他。
“孩子叫什麽？”
“宋嘉藍。”
“我可以抱抱嗎？”
“可以。”簡谷藍把孩子給他。
也不知道是什麽特殊體質，好像他還挺招孩子們的喜歡，宋嘉藍一到他懷裡就咯咯笑個不停，抱著他的臉親了幾口：“大哥哥！”
“誒，錯輩了。”簡靈淮笑出了聲，“我是你舅舅。”
“舅舅？”
“對，你得喊我一聲舅舅，不信你問你媽媽。”
孩子和簡靈淮一同看向簡谷藍，而簡谷藍已經愣住了，半晌才輕聲問：“可以嗎？”
簡靈淮笑了笑：“為什麽不可以，難道你不是我妹妹嗎？還是你覺得我不配當你的哥哥？”
“當然不是！”簡谷藍露出一個真心的笑容，“快，寶寶，喊舅舅。”
“舅舅！”
“真乖。”簡靈淮捏了捏他可愛的臉蛋，“這次沒準備，下次給你包個大紅包好不好？”
“謝謝舅舅。”宋嘉藍甜甜道。
“舅舅！”這時，一直忙著吃的孫錦程也喊了一聲，“你還招外甥嗎？隻比你小兩三歲的那種。”
簡靈淮：“……”
一旁的簡谷藍笑出了聲，把宋嘉藍抱了回來：“乖，不打擾舅舅吃飯了啊。”
“谷藍，我有點事想問問你……”
正說著話，門外又來了兩位客人，一進門就大聲嚷嚷道：“谷藍，你看看我帶誰來啦？”
簡靈淮記得這聲音，是上次在這見過的老同學，這次老同學還牽著一位女士一起來了，不是女朋友就是妻子。
“稍等。”簡谷藍馬上往門口走去，把孩子交給丈夫，喜悅道，“呀，阿玉你出差回來啦？”
兩個閨蜜聊著天，老同學就往大廳內一掃，就看見了簡靈淮，還沒有賀芝洲！
於是他很熱情地又上前去：“嘿，簡靈淮，真巧啊。”
簡靈淮點頭微笑：“你好。”
“哎，果然這麽多年過去，你還是老樣子，一副愛答不理的呢。”老同學笑了笑。
簡靈淮卻愣了一下：“老樣子？愛答不理？”
“可不是愛答不理的嘛，不過我這也不是說你不好啊。”
“你現在有時間嗎？我想和你聊聊。”
“可以啊，我們拚桌唄。”
“嗯。”
“阿玉快過來吃飯，看看這是誰。”老同學喊了一聲，很快他老婆就走了過來。
“牛批，這不是簡學長嗎！”
簡靈淮禮貌道：“你們好。”
簡谷藍笑著給他們收拾桌子，孫錦程見狀，便端著碗坐到簡靈淮這邊來，安靜地吃著飯，不打擾他們的談話。
“谷藍，你也坐坐吧，有些事我也想問問你。”
“好。”簡谷藍坐下，問道，“你想知道什麽？”
簡靈淮問：“我以前在學校，是個什麽樣的人？”
老同學和他老婆都傻了，簡谷藍小聲解釋道：“他記憶好像出問題了，有些事記不清。”
“嗐，我說你怎麽對我完全沒印象呢。”老同學豁然大悟，“我們以前一起揍過人的，就在男廁所，有些男生說谷藍壞話，你就挺身而出。當時我也加入了，不過你打完就走了，也不理我。”
“牛批啊，原來你們還有這事呢。”阿玉說完，而後懷念似的看了簡靈淮一眼，“其實，我當年還差點喜歡上你呢。”
老同學：“什麽時候的事？！”
“你給我小點聲，喜歡他很稀奇嗎？當時多少女生追他，你不知道啊？”
老同學撇撇嘴。
簡靈淮不解：“也就是說我在校園很受女生歡迎？”
“不止是女生。”簡谷藍補充道，“你成績優異，各種活動都參加，為人又仗義，不少男生也挺崇拜你的，比如我這位老同學。”
老同學害羞地撩了一下頭髮：“嗐，說這些幹什麽。”
這是簡靈淮沒想到的，他以為原主以前的人生會非常的孤苦淒慘，問道：“難道學校沒有關於我的身世八卦嗎？”
“有的。”簡谷藍低聲道，“我上高中後不久，姐姐知道你也在那所學校，就帶了一群人去鬧，跟大家說了你的身世，於是大家就漸漸疏遠你了。這事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對不起。”
“跟你沒關系。”簡靈淮道。
這時，阿玉哈哈一笑：“不過我還挺喜歡你老媽的，真女漢子啊。當時有幾個男生特別針對你，罵你是野種。你媽知道後，就把他們堵在巷子口，一頓斥罵把人家都罵哭了。然後人家家長來學校找麻煩，最後還是你帶著你媽去登門道歉的，哈哈哈哈太牛批了！”
簡靈淮越聽越覺得新鮮。
“還有當時有個校花為了跟你表白，放學後偷偷跟到你家去了。結果你媽媽穿著你的校服在樓下等你，校花隔著老遠看見你們倆擁抱，還以為是你有女朋友了呢，回去哭得好慘，到處打聽到底是誰在跟你交往。後來你說是你媽喜歡穿舊校服打掃衛生，大家知道真相後……哈哈哈我他媽直接笑死！”
笑完，阿玉轉而歎了口氣：“不過後來你就退學了。”
“我為什麽要退學？”
“這事我知道。”老同學說，“學校對外隻宣稱你把幾個同學打成了重傷，於是把你開除了。實際上是那幾個同學在男寢說你媽的壞話，說她……不知檢點什麽的，然後還說她長得好看，看不出年紀，就開了很多葷段子。”
“啊那些人也太可惡了！”阿玉義憤填膺地拍了拍桌子，“都怪他們，害我們失去了簡學長，再也沒見過那麽意氣風發的學長了。”
“什麽意思？”
阿玉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他：“其實你轉學那會，大家還在關注著你的動態。後來聽說你進娛樂圈了，同學們也會偶爾提到你。再然後你的風評就越來越差，很多同學編排了你一陣，就沒再關注過你了。”
簡靈淮思索道：“所以在我轉學後，就跟變了個人似的？”
“可以這麽說吧。”
簡靈淮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好，謝謝你們。”
阿玉弱弱地舉手：“學長，我能當面問你一件事嗎？你真的把賀芝洲追到手了？”
誰追誰這個問題不好回答，他直接回道：“我們的確在一起了。”
“真！牛！批！”
“……”
帶著孫錦程離開飯店後，他問坐在副駕駛的孫錦程：“你聽到剛剛那些內容，有什麽想法嗎？”
孫錦程說：“我想來想去，也只能用兩個字概括。”
“什麽？”
孫錦程斟酌半晌：“牛批！”
“……”
“沒想到簡哥你以前的人生還這麽豐富多彩呢吼！”
“下車，自己回去。”
“嗚嗚。”
“我有事要去辦。”
“那好吧。”
簡靈淮把車開回了池姝新住的小區，下午忘了找她要聯系方式，只能在這乾等著。
他坐在車裡，腦海裡開始梳理剛才收到的信息，總覺得原主的事有些荒謬，有許多未解之謎。
可偏偏他又想不起以前那些事。
等了兩個多小時，也沒等到池姝再經過，恰好賀芝洲給他打電話，便回賀家去了。
“怎麽現在才回來，你媽媽為難你了？”賀芝洲詢問道。
“臨時出了點事。”簡靈淮轉頭跟奶奶說道，“奶奶，我媽最近比較忙，明天可能來不了，你不要生氣。”
奶奶卻篤定道：“你媽媽會來的，沒有哪個母親會不關心自己孩子的事。”
簡靈淮歎了口氣，他也不確定池姝會不會來，畢竟她消失了幾年，突然回來也不知道是為什麽。今天又跟他大吵了一架，總之，還是不要抱期待的為好。
隔天元旦節，賀家過節的氛圍很好，主要是賀楠特別開心，說話的聲音都大了不少。
“元旦過了，距離爸爸回來又近了一天！”他高興得滿屋子轉圈，“嬸嬸，我想去騎馬，你陪我好不好。”
“下午再去吧，馬上就要吃中飯了。”
“好。”賀楠又耍賴般地抱著他的大腿往上爬，簡靈淮隻好把他抱起來，掂量了一下，“再長大一點，我就要抱不起你了。”
“那你可真沒用。”
“嘿，我看你是皮又癢了。”簡靈淮抱著他就往外面走去。
眼看要到垃圾桶了，賀楠慫了，死死抱著他的脖子求饒：“我錯了我錯了，不要松手啊嗚嗚嗚！叔叔救救我！”
賀芝洲和奶奶在門口圍觀，一點沒有相救的意思，反而在笑。
賀楠在這一刻明白了賀家現在是誰地位最高，馬上示愛：“嬸嬸我愛你，你把我扔了，誰還來愛你呢！”
院子裡正熱鬧非凡，這時，王管家接到保安亭的電話，說是有位自稱是簡靈淮母親的人到訪，他趕緊讓人放行。
不多時，一位美人站在門口，四處張望著，目光落到正在嬉鬧的孩子身上。
眾人也注意到了她的存在，賀芝洲走過來，簡靈淮也抱著賀楠向這邊而來。
“來啦，時間正好，我們準備吃飯了。”簡靈淮說，“先進來吧。”
池姝卻緊緊盯著賀楠。
似乎猜到她想問什麽，簡靈淮和賀芝洲異口同聲：“他不是我們的孩子。”
池姝：“哦。”
簡靈淮：“……”你在失落個什麽？
進屋後，奶奶笑眯眯道：“小簡媽媽你好，小簡長得可真像你。”
池姝微微一笑：“謝謝。”
嗯，看起來很有禮貌。
“來來，飯菜都好了，我們一邊吃一邊聊吧。”奶奶說。
“好啊。”池姝放下包，坐下後看著這一桌的盛宴，抬眼看向簡靈淮，狠狠地翻了個白眼。
簡靈淮：“……？”
這時，王管家來給老夫人倒茶、賀楠倒牛奶，簡靈淮和賀芝洲倒紅酒。
輪到池姝這兒的時候，池姝主動拿過瓶子一看，陰陽怪氣道：“82年的拉菲，未免太抬舉我了，給我換一樣吧。”
簡靈淮給她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安靜吃飯，池姝剛維持一秒的淑女形象瞬間破功，回瞪了他一眼：“老娘愛喝什麽就喝什麽。”
王管家微笑：“那你想要喝什麽呢？”
老夫人哈哈一笑：“對，小簡媽媽想喝什麽就跟管家吩咐就是，喝醉了也不怕，今晚就住在這。”
池姝本想要瓶最烈的酒，聽到這話，扭頭看了一眼和藹的老夫人，見她眼裡沒有鄙棄與不屑，臉上倒是掛滿了真誠的笑容。
末了，她倔強地噘起了嘴，乾巴巴地說：“行，那就給我來瓶28年的王老吉吧。”
簡靈淮：“……”
賀芝洲：“……”
王管家：“？？”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