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靈淮感冒了。
大半夜在冷水裡泡那麽久,又加上藥物耗費了精力,抵抗力直接為負,回來後就直接病倒了。
起初只是打噴嚏,他沒當回事,換了身衣服就去公司了。
昨晚到最後他這個主人消失了,也不知道是怎麽處理的。
但到公司發現,一切照常進行,甚至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他出事了,還以為是早退回家了呢。
“賀總讓知情人都保密了。”孫錦程在一旁低聲解釋。
簡靈淮點點頭,這事傳出去肯定會引起不必要的討論,對他們這種公司來說還是要盡可能避免。
下午的時候,就開始頭暈流鼻涕了,紙巾丟滿了垃圾簍。
秘書發現後,勸他回家去休息,沒用。
秘書又去找孫錦程說了這事,孫錦程跑進來一看,這臉都白了一個度,勸說道:“簡哥你回去休息吧。”
“嗯……”簡靈淮含糊了兩聲,算是切實感受到了什麽叫病來如山倒,做什麽都懨懨的,聽到孫錦程在耳邊叨叨叨,也提不起力來跟他說話,小弧度地擺擺手,“下班我就回去。”
他繼續瀏覽最新的文件,孫錦程又繼續說:“對了,昨晚你是沒看到賀總生氣的樣子,好可怕,嚇得那些混蛋不敢說話,跪在地上腿發麻,直把那於美芝一頓罵,哭著求饒把眼淚灑。公司也運轉得好著呢,江元菱上午來公司坐鎮,給那些新藝人開會了。還有那幾個混蛋和於美芝,已經被送進局子了。所以你就放心吧,所有事都解決了,你就安安心心回去休息吧。”
怎麽可能放心。
公司才剛起步,他就出事了,現在還要回家養病?
而且,他的股票還跌了!
簡靈淮有氣無力地趴在桌上,打開看股市,見有回升的趨勢,才稍微開心一點。
孫錦程見勸說不動,隻好使出殺手鐧:“簡哥你要是不聽話,我可就跟賀總說了啊。”
簡靈淮扭頭看著他,鼻音有點重:“你胳膊肘往哪拐呢。”
“我真打電話了啊。”孫錦程打開賀芝洲的電話,手指停在上方,威脅道,“我這小指頭一下去,賀總就可能親自來趕你回去哦。”
簡靈淮:“……”
他想了想,賀芝洲還真有可能。
僵持半晌,才憤憤不平地點頭:“回去,我回去行了吧!”
“那就好。”孫錦程一時激動,半分鍾後,他尷尬地望著簡靈淮,“怎麽辦,剛剛好像不小心按到了,那邊已經通了”
“……”
電話那頭響起賀芝洲的聲音:“什麽事?”
孫錦程秒慫,將手機遞到簡靈淮手裡,打著啞語說:“拜托拜托幫幫忙。”
簡靈淮無奈地說了一句:“沒事。”
賀芝洲脫口而出:“你聲音怎麽了?”
不同於早上的嘶啞,這會的聲音又添了濃厚的鼻音,有氣無力的。
“生病了?”
簡靈淮聽見那邊起身的聲音,道:“一點感冒而已,我準備回家。”
“我來接你。”賀芝洲不容拒絕地掛斷了電話。
簡靈淮將手機扔出去,孫錦程接到後,被他瞪了一眼,笑眯眯道:“簡哥,你好幸福啊,我好羨慕,生病都沒人照顧,日子好淒苦。”
“閉嘴吧你。”簡靈淮沒好氣道。
沒多久,簡靈淮靠在椅子上看資料,聽見外面響起一陣騷動,女員工們暗暗驚呼,不用想就知道是誰來了。
很快,從門外走進來一個高大的身影,三兩步走到他面前,看了眼他的情況,皺了皺眉:“怎麽還來公司了,跟我回去,已經聯系醫生去家裡了。”
“麻煩你了。”簡靈淮站起來,一下起猛了,虛晃了一下,被賀芝洲扶住。
兩人走出去的時候,還能聽見員工們的偷笑聲,簡靈淮站在電梯裡,不忘吩咐:“好好工作,咳,等我回來隨機檢查。”
“你別說話了。”賀芝洲剛說完,電梯門就合上了。
回到賀家後,私人醫生已經到了,量體溫,看口腔,然後給他吊了兩瓶點滴。
簡靈淮靠在沙發抱枕上,看著旁邊跑跑跳跳精力旺盛的賀楠,羨慕道:“年輕真好。”
賀芝洲:“……”
簡靈淮又低頭看了看插著針的手,哀怨道:“這就是我覺得輸液麻煩的原因,太限制自由了,白白浪費時間……求你了,把我電腦給我吧。”
“生病了就要好好休息。”奶奶推著輪椅過來,訓斥道,“你是有幾條命去工作啊。”
簡靈淮只能認罵。
奶奶扭頭又責怪起賀芝洲:“還有你啊小洲,下次不許把人家弄出病來。”
簡靈淮:“……?”都說了不是那樣!
吃晚飯的時候,王管家特地為簡靈淮熬製了雞肉蔬菜粥,還有幾份開胃的小食。
簡靈淮怕傳染,獨自坐在另一張小桌上進食。
沒多久,賀芝洲就轉移到他旁邊坐下:“你一隻手吃飯不方便。”
“我用杓子沒問題啊。”簡靈淮用杓子攪動著碗裡的粥,喝了兩口,又換上筷子夾菜。
賀芝洲直接將碗端了過來,將粥喂到他嘴邊。
簡靈淮愣了愣,然後張口吃了進去,露出一個滿意的表情。
上好的工具人,都送上門了,不用白不用。
這時,賀楠也端著碗跑過來,坐在他們對面,吃一口碗裡的肉,笑一笑,如此反覆。
“你怎麽了?”簡靈淮擔憂地詢問,“是不是腦子進水了?”
“嘿嘿,終於輪到我吃肉你喝粥了。”賀楠美滋滋地吃著飯,他可一點沒忘記上次生病時,這兩個大人吃飯吃得好開心!
簡靈淮正欲跟他說話,一杓粥又喂到了嘴邊,張嘴便吃了進去,表揚道:“老王的手藝真是沒話說,你別光喂我啊,自己也吃點咯……等等,我要跟賀楠說什麽來著?”
賀楠:“我生氣了!”
好不容易從吃肉中找到一點優越感的賀楠,看著他們的互動,感受到了傷害,雖然他還小,難以陳述到底是什麽樣的傷害,總是就是……很受傷就對了!
這兩人都不當自己存在的,賀家還有他的容身之地嗎?嗚嗚嗚。
奶奶也挪到了這張桌子一起吃。
大家吃完後,簡靈淮才發現,他們又何必多此一舉來擠著這張桌子。
賀芝洲給他換了瓶點滴。
簡靈淮偷偷伸長了手,去拿電腦,手背被人打了一下,跟做賊似的縮了回來。
想想又覺得有點委屈:“我自己的電腦,為什麽不能碰。”
賀芝洲在他旁邊坐下,打開電腦,問:“你要看什麽,我給你看。”
簡靈淮咳嗽了兩聲,無奈笑道:“殺雞焉用牛刀,一點小事就不用麻煩你了,我就看看而已,又不用打字,很方便的。”
賀芝洲扭頭,目光沉沉,盯得簡靈淮發虛,半晌才輕聲說了一句:“我只是想你能多依賴我一點。”
也不知是不是以前沒有給到對方足夠的關心,導致簡靈淮現在學會了什麽事都要自己乾,一點不給他機會。
簡靈淮聽著他無奈又有些可憐的語氣,有些心軟,剛想說什麽,張口卻又是一陣咳嗽。
他抽了抽鼻子,往後面一倒:“你看吧,就桌面上放的項目報表,幫我看看有沒有什麽紕漏。”
“好。”賀芝洲嘴角彎了彎,仔細閱讀瀏覽了起來。
簡靈淮望著他認真的側臉發呆,耳邊是不遠處賀楠和奶奶討論作業的聲音、傭人們安靜有序地忙碌的聲音、以及屋外秋風吹葉的聲音……
雖然現在身體不適,頭暈腦脹咳嗽還打噴嚏,但這種安心踏實的感覺卻溢滿了胸腔,再多一點,就要承受不住了。
閉目休息了一會,身邊人大概以為他是睡著了,躡手躡腳地起來,沒多久拿了條毯子蓋在他身上。
簡靈淮舒服得不想睜開眼,就這麽懶洋洋地靠著假寐。
過了片刻,他聽見賀楠小跑過來,似乎是怕吵著他,小聲問賀芝洲:“叔叔,他睡著了嗎?”
“嗯,我們要安靜一點。”
“可是這道題我不會做,你能不能教教我?”
“好。”
簡靈淮聽著他們討論題目的聲音,竟有些睡不著,覺得有趣,便一直聽了下去。
賀楠終於學會了這道題,開心地抱著賀芝洲蹭了蹭,又想蹭蹭簡靈淮,可是怕把他吵醒了,就問:“叔叔,我要是把他弄醒了,他會不會揍我?”
“他不會揍你。”賀芝洲說,“頂多是凶凶我。”
賀楠捂嘴科科笑了起來:“為什麽要凶你呀?”
“因為……”
簡靈淮在心裡笑了笑,好半天才等到他的下文。
賀芝洲說:“因為我讓他傷心了很久。”
“你為什麽要讓他傷心啊,他是壞人嗎?”
“他不是,叔叔才是。”賀芝洲把他抱起來,拿起他的作業本,隨手畫了個仙人球,“叔叔以前就像是這個仙人球,渾身都是刺,可是有個人吧,他一點也不怕疼,每天都衝我而來,弄得遍體鱗傷。”
“啊……”賀楠似懂非懂。
“日子久了,他也就會疼了,對不對?”
賀楠點點頭:“好疼。”
“他想凶我,是不是很好理解?”賀芝洲揉了揉他腦袋,“所以我們要對他好一點,是不是?”
“是的,那你要對那個人好點呀。”賀楠奶聲奶氣地說,“老師說我們要做善良的人。”
賀芝洲悶聲笑了一下:“對,做善良的人。來,跟我說說,你們今天在幼兒園都學了什麽?”
叔侄倆的話題又回到了學習生活上,簡靈淮不動聲色地偏過頭,眼眶有些濕潤,更不敢睜開眼了。
如果原主聽到他這番話,應當會很感動吧。
而他,終於找到了自己遲遲不敢作回應的症結所在——
他不知道每一次的心跳到底是自己的,還是這具身體的執念在作祟,更不知道賀芝洲愛上的到底是哪個簡靈淮?
如果沒有原主以前的堅持,現在的他也很難說就令賀芝洲這棵老樹這麽快就開花吧?
點滴滴完了,他感覺到那雙冰涼的手貼上了他的手背,緩緩睜開了眼。
“醒了?要拔針了。”
簡靈淮訝然:“你會?!”
“嗯,之前經常給奶奶拔針,不難。”賀芝洲熟練地拿過棉球,掀開膠布,迅速將針頭拔了出來,棉球按在他的針口處,“回房間睡一覺吧。”
“好。”簡靈淮也確實想睡覺了。
本以為輸完液第二天感冒就好痊愈,結果只是咳嗽的情況好轉了一點,腦袋還是有點暈,體溫也沒完全降下來。
他又被逼留在家裡休息,賀芝洲也在家陪著他,把所有業務都轉到了家裡辦公。
享受了兩三天舒服待遇,這點感冒總算完全好了,簡靈淮興奮地回到了崗位上,卻發現員工們除了跟他問好之外,就是問他關於賀芝洲的事。
“賀總今天來公司嗎?”
“昨天給他發的資料,半夜就收到批複啦!效率好高!”
“賀總還會不會出現啊?”
“這得看簡總還會不會生病了吧。”
簡靈淮:“……”怎麽?我病好了,你們是不是還挺遺憾 ?
就連江元菱都特地打電話問候:“哎,你病就好了?我本來還想抽空去登門探望呢,聽說賀家連尿盆都是純金打造,是真的嗎?”
簡靈淮呵呵一笑:“少聽點孫錦程打造的謠言吧。”
下班後,他又接到了葉矜羽的來電。
“本來想去看看你的情況,可是這幾天工作太忙了,一直抽不開身,你現在身體恢復了吧?”
“好著呢,馬上準備回家了。”簡靈淮說。
“那就好。”葉矜羽隨口說道,“不過賀總今晚要去跟白家一家人應酬,本來白家還邀請了傅珩的,可是傅珩拒絕了。”
“白家?”簡靈淮好半天才想起來這麽一家人,白家兒子是傅珩的偽裝白月光,而白家的女兒……是賀芝洲的同學兼追求者,“白家所有人都出席了?”
“嗯。”葉矜羽並不知道白家女兒的事,“白家說是要再談談城郊那塊地皮的事,怎麽還要帶上全家人一起談判的。”
簡靈淮眸光晦澀不明:“誰知道呢,也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葉矜羽一驚:“不會吧?他們想撮合白安笙和賀總?”
簡靈淮:“……”不愧是你。
回家吃飯的時候,奶奶突然問:“小簡啊,你怎麽心不在焉的,飯不合胃口嗎?還是感冒沒有完全好?”
“嗯?沒有啊。”簡靈淮摸了下額頭,“可能是還有點犯困吧。”
“什麽?你還有點想離婚?”奶奶捂住胸口,開始呼吸困難。
“沒有沒有,你聽岔了!”簡靈淮忙不迭去安撫。
“哦,聽岔了呀。”奶奶轉眼就恢復了淡定,“那咱們繼續吃飯吧。”
簡靈淮:“……?”是不是有哪裡不對勁?
賀楠見狀,說:“我不想寫作業了!”
簡靈淮:“沒門。”
“我不寫!”賀楠捂住胸口,開始呼吸困難。
“……”簡靈淮看著這一老一小,突然好想念賀芝洲,這尊大佛什麽時候才能回來鎮鎮這兩個家夥。
一直待到十點多,簡靈淮忙完最後一點事,從書房出來,奶奶和賀楠已經回房去休息了,賀芝洲卻還沒回來。
他走到院子裡,開始給花花草草澆水,被王管家看見了,一頓訓斥:“不要動我的花園!”
簡靈淮賭氣似的踩了踩草地。
王管家:“……”
更深露重,四周靜謐。
他在院子裡來回溜達,一會抬頭看看夜空,一會踩踩地,像個沒得到玩具的孩子,興致缺缺,莫名失落。
“簡先生,身體剛恢復,就先去休息吧,先生知道你這麽晚還在等他,不注重身體,肯定要不開心的。”老王站在門口說。
“好笑,你哪隻眼睛看出我在等他的。”簡靈淮又狠狠地踩了兩下地,“老王,我覺得你今晚有點叛逆。”
王管家笑眯了眼:“啊,先生回來了。”
“呵,我才不上當,他愛回來不回來,關我什麽事。”簡靈淮回道。
“是嗎 ?”身後傳來賀芝洲略帶笑意的聲音,“我還以為有人在院子裡等我呢。”
簡靈淮微訝,回頭看見他由遠及近的身影:“你走回來的?”
賀芝洲搖頭,手裡拿著一瓶酒,另一隻手握著一株野花,一齊遞給他:“剛剛看到這個花挺好看的,就下車走走。”
簡靈淮接過來,玩笑道:“路邊的野花不要采。”
賀芝洲看看花,又看看他,點頭:“嗯對,野花終究是黯然失色了。”
簡靈淮余光掃了他一眼,撞上他含情脈脈的目光,躲閃著收回了視線,耳朵卻燙了起來。
兩人往回走,簡靈淮聞到他身上一股很好聞的酒味:“看來今晚飯局不錯。”
“還可以。”
簡靈淮冷漠:“哦。”
“白夫人帶了幾瓶好酒,我試過了,就這瓶最好喝。”賀芝洲指了指他拿在手裡的,“不然我也不去這個局了。”
簡靈淮隨手放在桌上:“你是為了酒去的?沒有跟你老同學敘敘舊?”
“老同學?”賀芝洲搖頭,“她又不懂酒,有什麽好敘的。”
簡靈淮輕笑出聲。
賀芝洲帶著他去了酒窖,打開酒後倒入杯子裡,放在他面前:“嘗嘗嗎?”
簡靈淮沉默地盯著杯中酒,沒有動。
賀芝洲耐心地等待著。
自從上次那事發生後,他就發現簡靈淮不再碰酒了,以往每晚睡前都會來這裡喝一點,好酒都要被他喝遍了。
碰到喜歡的酒時,就會露出一種挖到寶藏的驚喜的表情,饜足極了,令人同樣心生愉悅。
可是這些天,他卻對這些酒視而不見,臉上也鮮少露出那種神情。
“我不希望你會害怕自己所喜歡的東西。”賀芝洲說,“這是在家裡,我們不會傷害你。”
簡靈淮抬眸望著他,面上波浪不驚,心臟卻又不受控制地跳動起來。
忽然間,他生出一股奇怪的佔有欲,管它這份心跳是屬於誰的,現在都是自己的。
他在跟一個消失的人爭寵,他想要抓住眼前這個男人。
賀芝洲見他遲遲不動,說:“要不我們換個方法,先慢慢嘗試。”
“怎麽嘗試?”
賀芝洲低頭吻上他的唇,在他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又退開一點,垂眸看著他:“我剛剛喝了不少,味道怎麽樣?”
淺嘗輒止最容易勾起欲望,簡靈淮抿了抿唇,投降似的笑了一笑,然後摟過他的肩膀,迎上他的唇。
杯裡的酒不慎灑在兩人的胸膛處,空氣中都彌漫著甜膩的酒香味。
賀芝洲將杯子放下,雙手撫上他的後背,恨不得把他融進身體裡,然後聽見他回復道:“味道很好。”
賀芝洲莞爾。
“還有,恭喜你,提前通過了考察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