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飯後，親戚們都圍坐在客廳中聊天。
若是平日，聊天內容自然是跟各家孩子和工作密切相關。但現在封顏橫空出世，無疑是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大家都圍在封顏的旁邊問東問西。
林裴幫著林媽媽收拾碗筷，一趟一趟把盤子和碗筷運進廚房裡。
“行了行了，這邊我來收拾。”林裴手上還粘著油汙，就被林媽媽推到了一邊。
他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妥協的走到水池邊，擠了一點洗手液在掌心，認真的搓洗。
林媽媽端著最後一批碗筷回到廚房，又麻利地拿抹布把廚房的灶台前後擦洗了一邊。
外面的談話聲隱約傳到裡面，林媽媽擦洗的動作也越來越慢。
她突然停下來，看著自家兒子：“小裴，你……他真是你高中時候談的那個對象？”
林裴正在逐一清洗著每個指縫，冰涼的自來水從他掌心裡流淌而過。
“嗯。”他聽到自己應了一聲。
林媽媽皺了皺眉，沉悶的氣氛在廚房中彌漫開來。
在開口的時候，女人的聲音你帶上了兩分小心翼翼和愧疚：“我沒想到你們還會……”
我也沒想到。
林裴挽起袖口，輕輕甩了甩手心的水。
“反正您給我安排的也是相親，不如找一個有感情基礎的。”
林裴臉上沒什麽表情。
“他知根知底，而且條件也不差。至少……薪酬比您介紹過的所有人，都高。”
林媽媽愣住。
她表情有些複雜地張了張嘴，到底還是什麽都沒說。
林裴看著她，心底裡生出一股隱秘的快感，就好像年少時期的那些不甘和憤怒，終於得到了報復。
怪不得封顏要假裝他男朋友，跟他回家。
功成名就回來，再次面對曾經看不起他的人。這一刻成功打臉的爽快，真的能填補曾經的傷痛。
只可惜……
如果是真的就好了。
——
林裴剛從廚房走出來，就聽見了客廳裡正在進行的交談。
“我跟直播平台之間也有合同，不用擔心沒飯吃。先休息一年再說，等以後我跟……”
封顏抬頭，視線無意中從林裴的身上劃過，他停頓了一下，笑了。
“等我跟小裴穩定了，說不定還會回去當教練的。”
“對了，小顏。我家孩子平時也老是玩遊戲，要不你看看，他能不能也去打比賽？”
林文軒甩開了自家媽媽的手：“媽，你別鬧！”
“怎麽了怎麽了！我不就問問嗎？你天天偷著打遊戲還不讓我說，怎麽也不爭氣點，也去賺個幾千萬的身價啊！”
眼看著母子倆之間的戰爭就要開始，封顏趕忙攔住。
他好脾氣地笑了笑：“這個我說了不算，得看他的遊戲水平和段位。如果弟弟有興趣的話，等暑假我可以帶他去體驗一下我朋友開的電競訓練營。如果他能適應的話，到時候我直接跟戰隊老板推薦他。”
那個親戚聽完立馬喜笑顏開：“行行行，那說不定我家也能出個電競小天才了。”
她一邊說又一邊拍了林文軒一把：“以後多跟你封顏哥哥學著點，知道嗎？”
林裴：“……”
封顏倒是能在一群陌生的親戚面前混得風生水起，比他強多了。
遠遠地看著封顏朝他眨了眨眼，又笑眯眯地勾了勾手指，林裴卻有些遲疑。
他不是封顏，他一點都不想面對親戚們熱情地問題。
就在林裴正猶豫的時候，他無意間看到他父親正站在陽台上朝他招手。
林裴不自覺地松了一口氣。
他抬手朝陽台上指了一下，封顏順著方向轉頭，再回過頭來的時候，臉上出現了委屈的表情。
他無聲張嘴：你去吧。
“……”林裴抿唇，暗自腹誹。
戲精。
林裴不再猶豫，抬腳走過去
另外一邊，封顏在回答各種問題的同時，還抽空抬頭看了一眼，直到林裴的背影消失在門口。
畢竟是冬夜，陽台上還是很冷的。
林裴剛一走出去，就被迎面的風吹的眯了眯眼睛：“爸。”
林爸爸正站在陽台上抽煙，煙霧被風一吹，很快就消散在空氣中。他順手把剩了大半的煙頭按滅在旁邊的欄杆上。
“你跟封顏……是真的又在一起了嗎？”
林裴抿了抿唇：“是。”
林爸爸沉默了一會兒：“也……挺好的。”
他在寒風中回過頭來：“其實你高中早戀的事，後來你媽媽也有點後悔，你……也別怪她。既然你們現在又在一起了，爸爸也挺高興的。”
林裴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嗓子好像被什麽東西堵住了。
他沉默了一會兒，點頭：“好。”
寒風在耳邊呼呼的吹，父子倆雙雙沉默。
到底是太久沒有交談，兩個人又都是沉悶的性子，即使想要說些什麽，但絞盡腦汁卻還是什麽都沒說出來。
林爸爸搓了搓手指，又有點想抽煙了。
“算了，大過年的。客人還在客廳裡，我們就別在陽台上站著了。”
他說著，伸手拍拍林裴的肩膀，逃避似的轉身走了出去。
林裴看著他的背影，又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
這是他跟封顏分手之後，這個話題就成了家裡的禁區，就好像不提，這件事就沒有存在過。
記憶中，還是第一次吧。
現在才來說後悔，有什麽用？
他跟封顏已經分手了，現在不過是演出戲罷了。
林裴默默在心裡警告自己。
演戲而已，不能當真。
等他平複了心情從陽台上回來，客廳裡的話題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偏向了難以理解的方向。
“那你跟小裴也算是破鏡重圓啊，打算什麽時候辦個酒結婚呀？年紀也不小了。”
“……”封顏聞言笑了笑：“這還……”沒考慮過。
他話還沒說完，眼神的余光就就看到林裴從房間裡走了出來。封顏的話音頓時一轉：“辦酒啊……這些我全聽小裴的。”
“小裴。”那個親戚聞言回頭，順帶著熱情地把林裴也拉了過來：“小裴，你真是眼光好，你男朋友又貼心又聽你的話，我看乾脆早點定下來算了，到時候辦酒記得請姑媽去吃喜糖啊！”
“……”林裴耳根有點紅。
他有些無措的看了封顏一眼，剛才警告過的小心思又開始蠢蠢欲動。
明明就是假的，但他卻不能否認。
他不說話，旁邊的親戚也不惱：“小裴這孩子就是話少，從小就冷冷清清的。還好小顏性子活潑，真是絕配。”
封顏眉眼舒展，帶著舒朗的笑意：“姑媽你再這樣誇，我可要不好意思了。”
“這有什麽不好意思啊，男生長得一表人才，還事業有成，就該誇！”
“林涵，你是真不錯呀，兒子這麽有出息，談了男朋友我也這麽好，我要羨慕死了。”
林爸爸配合著笑了笑，向來都很嚴肅的臉上笑了起來，皺紋滿滿的堆在一起，倒有些慈祥的感覺。
年飯吃過之後，大家在客廳裡聚著聊了一會兒，親戚們也該各回各家。
他們走之前，林媽媽還十分熱情地給各家都塞了一點水果和小零食。
林子軒一直沒有來得及跟封顏插上話，臨走之前才偷偷拽著封顏的袖口，小聲的湊過去問了問。
“pei神，你真跟我堂哥在談戀愛嗎？”
“嗯，真的啊。”
小孩眼睛一亮：“那你過兩天可以帶我打遊戲嗎？”
“那得聽你堂哥的，他說準了就行。”
封顏話音一落，林裴就感覺到林子軒的眼神瞬間定格在他的身上，眼神中期盼帶著崇拜。
林裴：“……”
什麽事都往他身上扯，被這樣連帶著說了一晚上，林裴終於有了點小脾氣，他回頭看封顏一眼，還是壓下了性子。
“可以，只要你媽媽允許讓他帶你玩。”
“好耶！那我今天晚上回去就做寒假作業！我媽說作業做完就隨便我玩，pei神你說話算話啊！”
封顏：“那當然。”
看著小孩興奮地跑遠，封顏回過頭看了看林裴，兩個人的視線在空氣中一觸即分，又雙雙扭頭。
林裴：“我去幫忙。”
親戚們陸陸續續都離開了，但屋裡的殘局卻還需要收拾。
林媽媽在餐廳裡擦桌子，林爸爸則在客廳裡，拿著掃帚掃地上掉下的果皮紙屑。
亂七八糟的瓜子殼和零食包裝袋扔了滿滿一大袋子，正巧林媽媽也拎著廚房裡的一大袋廚余垃圾出來了。
她想也沒想的使喚林爸爸去幹活：“林涵！快快快，把垃圾拉拿出去扔掉。”
“我來吧。”封顏自告奮勇。
兩個長輩都在忙，他也不好閑著。
之前親戚們都在，林媽媽也沒跟封顏說上話。現在大家都走了，這樣近距離的面對面，她還是忍不住有些尷尬。
畢竟……封顏跟林裴早戀的事情，當年確實鬧得不算愉快。
林媽媽微微愣了一下，又不好拒絕：“林裴，快！你跟他一起去，把垃圾扔了。”
“……”正挽著袖子清理茶幾的林裴抬起頭，清清淡淡地看過來。
封顏眉眼一彎，明顯對這個安排十分滿意。
林裴放下手裡的東西，幾步走過來，伸手接過了李媽媽手中的垃圾袋：“走吧。”
兩個人並排走到玄關處換鞋，門在身後被輕輕帶上。
天已經徹底暗了下去。
林裴的家就在學校的家屬樓裡，是林爸爸和林媽媽結婚時候分到的房子。這一片都是老房子，鄰居們也都是熟人。
只是現在黑燈瞎火的，沒什麽人在外面打轉。
林裴帶著封顏往小區的垃圾箱處走。
後面的人肩寬腿長，即使手裡拎著垃圾袋，卻偏偏走出了一種男模的氣勢。
封顏的聲音裡還帶著一絲輕快的愉悅：“怎麽樣？我今天表現還算良好吧，有獎勵嗎？”
林裴頭也沒回，聲音配合著冬夜裡的寒風，越發清冷：“給你加錢。”
“嘶……”封顏淺淺地抽了一口氣。
本來剛剛心情還晴天萬裡，現在……立馬就有些不太美妙了。
這家夥怎麽回事，這麽會敗壞氣氛。
一離開親戚的視線，封顏身上那點不羈的反骨立馬冒頭，他憋了又憋，好不容易才把到嘴邊的話咽回了肚子裡。
他輕飄飄地勾了勾手中的袋子，決定不跟林裴計較：“可是我不想要錢，想要點別的獎勵。”
“沒有。”林裴揚手把垃圾扔進了桶裡，回頭看了他一眼：“除了錢，我沒什麽能給你的。”
路燈直直的照進林裴的眼瞳裡，顯得那雙漆黑的瞳孔格外明亮。
封顏驀然心動，心跳差點停了一拍。
你這樣看著我，會讓我很想親你。
騷話在喉嚨裡轉了一圈，到底還是沒敢說出來。
“可我不缺錢，怎麽辦，能要點別的東西嗎？”
“……”林裴瞳孔微微收縮了一下，他冷冷淡淡：“不行。”
說完往旁邊讓了一步，面無表情地公事公辦：“扔垃圾。”
好無情啊。
封顏還想開口調戲兩句，就聽到旁邊傳來一個熟稔的招呼聲：“哎，這不是小裴，什麽時候回來的？”
“連老師。”林裴的視線越過封顏，低頭跟來人打了個招呼：“我今天剛回來的，您最近身體還好嗎？”
“好著呢。”連老師也是前來倒垃圾的，他一邊把手裡的垃圾袋往桶裡扔，一邊回頭：“我可聽你媽媽說，你找到對象了，帶回來了沒有？”
他這麽一動作，林裴也往旁邊讓出了一點位置。
視線的角度發生變化，路燈的光照在旁邊那個男人臉上，連老師無意間掃過去，心裡頓時一驚。
“這是……封顏嗎？你怎麽回來了？你們倆……”連老師瞪大了眼睛，視線在兩個人之間來回轉悠。
林裴微微一愣，莫名感覺這個場景莫名有些熟悉。
好像也是一樣的人，也是一樣的路燈……
“我們……”林裴隻開了個頭就停了下來，不知道該怎麽接下去。
“我們又在一起了。”
“……”林裴扭頭看看封顏，沒有反駁，低頭默認了，
連老師更驚訝了，他眨了眨眼睛，突然心領神會，露出了笑容：“我剛剛是不是……打擾到什麽了？”
“？”林裴微愣。
連老師：“我不是故意的，就是扔垃圾不小心撞到了，你們高中的那次，我也不是故意……”
“！”某些塵封的回憶猝不及防的闖進了腦子裡，林裴心臟猛得一跳。
封顏抵住嘴唇，悶悶的咳了一聲。
連老師愣了一下，也明白過來，他看著林裴有些通紅的耳垂，心照不宣的笑了。
“沒什麽沒什麽，我回去了，你們繼續……啊，繼續。”
寒風從耳邊刮過，林裴風中凌亂。
連老師說完就慢悠悠地轉頭離開了，小區路邊又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林裴頭頂快要冒煙了，他硬撐著一張冷硬的臉，悶頭往回走。
“他好像誤會什麽了。”封顏跟在他後面，憋笑：“你說……他以為我們是在幹什麽？”
林裴捏緊了拳頭，指甲掐在掌心裡，帶著一陣鈍痛。
太羞恥了。
剛剛的場景實在太過熟悉，那件事印象也太過深刻，讓他不得不想起來。
曾幾何時，似乎也是這樣的一個冬夜。
偏僻的街邊路燈下，昏黃的燈打在少年顫動的睫毛上。
那時候尚顯年輕的班主任無意路過，定睛一看，頓時驚訝：“這是……林裴？封顏？你們倆……在幹什麽？”
穿著校服的小班長扭頭看了一眼，嘴唇上還留著剛剛被咬的紅印。
他的眼睛唰一下就瞪大了：“連……連老師？”
“我們什麽都沒乾，老師你看錯了！”另一個單肩背著書包的男生扭頭看了一眼，飛快拽了一下少年的手腕。
壓低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愣著幹嘛？快跑啊！”
風從耳邊刮過，後面老師的聲音越發明顯：“等等，你們倆給我站住！”
林裴整隻耳朵都紅了，他越走越快，恨不得立馬長翅膀飛回家裡。
封顏加緊了步伐跟住他：“你跑這麽快幹什麽？我又不會吃了你。”
林裴被他拉住手腕，不由得回頭瞪了他一眼。
正巧就是一陣冷風刮過身後，卻再也沒有曾經班主任的聲音。
“！”封顏心底一動。
怎麽辦，好想親他。
如果他現在湊過去親一下，會被打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