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蘇埃的眼神太過銳利,讓黎心語不由閃避了一瞬,但她立即收拾好情緒,帶著笑意開口:“顧學長,我可以這樣叫你吧?準確來講,我比你低一個年級,也是你的學妹。”
她衝顧驕勾起紅唇笑道,眉梢都是對他的欽慕和崇拜。
“哈哈。”
就在這時,眾人聽見蘇埃似乎是無法抑製的低笑聲,他捏著酒杯緩緩抬頭,黝黑的瞳眸猶如最為銳利的刀鋒尖芒:“黎心語,誰允許你這樣稱呼他——”
“再讓我聽到你說這個稱呼,他媽的,信不信我弄死你?”
黎心語臉色發白,被蘇埃話裡明晃晃的惡意給震驚到,這裡可是顧時欽的宴會,他怎麽敢?!
“顧學長,你看他!”
顧驕淡笑了一聲,臉色突然冷了下來:“金秘書。”
“是。”金秘書上前,“大少您有什麽吩咐?”
顧驕冷淡著視線看著前方:“不是說過,參加爺爺壽宴的人要精心挑選嗎?這種故意惹事的人,不應該出現在這裡。”
話音一落,周圍鴉雀無聲。
金秘書轉過身,微微頷首,伸出右手臂指引大廳門口的方向,禮貌而紳士朝黎心語說了一句,“黎小姐,請吧。”
黎心語臉色大變。
其它賓客很驚訝,這是要將對方請出宴會啊,眾目睽睽之下,這黎家小姐怎麽得罪顧少了?
不由偷眼去瞧顧驕的臉色,卻只見到他的視線落在了穿著淺灰色西服,身姿筆挺的陌生少年身上。
蘇埃把玩著手裡的酒杯沒說話,視線垂下,頸間的淺銀色細鏈也隨著他低首的動作輕輕搖晃。
見狀,顧驕登時內心咯噔了一下,金秘書收到自家少爺的眼神示意,對待黎心語的態度也由溫和變得不容置疑的強勢。
“黎小姐,請您離開。”
“…”
“我…!”黎心語還想說話,卻被黎權海打斷了,只見黎父帶著笑意回視她,說:“心語,既然身體不舒服就先離場吧,乖一點,不要讓爸爸和你表哥操心。”
語氣裡的警告令黎心語呼吸頓時一屏,不敢置信地抬眼看著黎父。
黎權海只是冷漠地注視著她。
黎心語張了張嘴巴,最後,她隻得在眾人各異的視線下難堪離場,瞥向蘇埃的眼神卻是無法掩飾的仇恨。
黎權海眯了眯眼,他心機深沉,即使被當場落面子也絲毫不見怒色,此刻只是感到心下遺憾,顧時欽大壽,隱隱暗示各家帶上一些適齡的青年才俊,他幾乎是立即揣度到了顧老爺子的目的
顧驕上個月才成年,而顧家的人結婚都比較早。
黎權海沒有放棄黎心語這個劣跡斑斑的女兒,是因為對方身上還有一點可榨取的價值,也許能為黎家聯姻帶來利益,可他沒想到,對方會這麽沒用。
果然,骨子裡流的不是他的血,再怎麽精心培養也無用,如今還被顧驕所厭棄,只怕身世的秘密也瞞不了多久了。
心思百轉,面上他只是笑道:“小女不懂事,招惹了顧少,還望顧少海涵不要介意。”
黎權海將視線投向蘇埃,重新掛上溫和的笑:“這位是?剛剛聽心語說,你也是她的同學,今天一見,蘇小友果真十分出彩。”
他不動神色地問:“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榮幸與蘇小友交談幾句?”
說完,黎權海探究地注視著蘇埃的臉。
蘇埃皺了皺眉,覺得眼前男人眼底的神色莫名讓他覺得不適,於是想也不想地拒絕:“如果是為暖暖的事,你不用多費口舌,黎家能給她的,我能給;黎家不能給她的,我也能做到——”
“你們任何的貪圖和利用都別想到她的頭上,她絕不會成為你賣買的工具。”
狠厲地警告完,他放下手中的酒杯離開。
徑直來到陽台,蘇埃閉上雙眼,深呼出一口氣,試圖平複呼吸
被抨擊出身的時候他沒有生氣,被誣蔑和暖暖之間的關系的時候他也沒有生氣,但見到黎權海這樣眼中只有利益的男人,卻感到了由衷的作嘔。
明明是暖暖的親身父親,卻將女兒看做賣買和交易的工具,讓他想到了某個女人。當初被沈琳接出去的時候,蘇埃也是很好奇的,被“家庭”這個奇妙的字眼所吸引,他越來越喜歡展現出自己的天賦,因為每當這個時候沈琳眼裡總會充滿驕傲的色彩。
灰色的生活撕開了一個小口,他迎著這絲陽光奮力向前奔跑起來,再然後,狠狠跌倒。
擁有的天賦成為別人利用的工具,愛恨、孤獨和溫暖,一切都結束了。
蘇埃笑了笑,覺得人生真他媽的奇妙。
仔細想想,顧時欽的態度,絕對是發現了什麽吧?不然不會沒由來的對他冷淡,他與顧驕還天真的以為能夠暫時瞞過對方,真是…
他慢慢握緊了陽台的欄杆。
“學弟!”
聽到背後響起的聲音,蘇埃慢慢回過頭,望著顧驕的眼神很平靜。
顧驕卻感到一陣心慌,他下意識的不想見到蘇埃這樣的表情,學弟的眼睛應該是閃閃發光而明亮的,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黑沉沉的宛如一潭死水。
蘇埃放在腿邊的手指動了動,剛想抬起便被對方緊緊的一把握住,他怔了一下。
“我在這裡。”
顧驕握起了他的手,拉到胸前。
“我會抓住你。所以…”黑發青年沉靜的淺眸漂亮地凝視著他的眼睛,眉眼無聲的固執,“別想後悔,也別想逃避,我不允許。”
蘇埃心臟劇顫,過了好一會兒,才啞聲開口,
“可學長你會後悔的。”
“要是萬一學長你哪天討厭我怎麽辦?”
十八歲的顧驕喜歡蘇埃,卻不代表未來的顧驕也會一如既往地保留著這份喜歡的心情,如果哪天對方厭惡他,毫無保留地付出這份心情的他要怎麽辦?
如果結局不是美好的,那
“不會,我不會討厭學弟!”對面的人立刻反駁,死死扣緊他的手。
顧驕被他說得難受極了,第一次慎重的喜歡一個人,不明白為什麽蘇埃突然要悲觀,明明他們才剛剛開始。
什麽年長的戀人該有的包容姿態,該有的風度理解,都消失的一塌糊塗。
顧驕把頭埋在蘇埃的肩膀,壓抑著沙啞的聲線:“我不想聽學弟說這些話,不要再說了。”
“你不是我的負擔,我們會在一起。”
“…”
蘇埃盯著顧驕,緩緩的笑了:“嗯。”
他手指學著見過的丈夫為妻子梳發那樣撫摸著顧驕發絲,淺淺地吻了一下他的眼臉。
“抱歉,今天跟你說了這麽多喪氣的話,以後我會加油的。”
長久的規則制定兩個同性無法在所有人的祝福下在一起,但顧驕是不一樣的。
即使不被人祝福也沒有關系,只要…是這個人。
“遇見學長後,我得到了很多珍貴的東西,人生逐漸看到不一樣的風景。”蘇埃低低地道:“我不是膽小的人,所以我的決定就是陪學長繼續走下去,無論遇到什麽困難。”
只要你不放棄,我便不會退縮。
“好。”顧驕還想說,別害怕,他那麽的喜歡學弟,可注視著對方的臉,他最終咽下了這句話,轉而情難自禁地扣緊少年的十指。
…
宴會結束。
顧驕送蘇埃離開,拾階回到樓上,眼眸還殘留著些許未褪的余溫,見到樓道口的兩人,腳下的動作停了一下,溫和道:“爺爺,吳伯。”
英俊的中年管家回以他一個紳士的點頭。
顧時欽朝他點了點頭,然後笑著說了一句:“天氣冷了,我們家嬌嬌記得多穿點衣服,別著涼。”
聽到這個稱呼,顧驕下意識的往四周看了一眼,見客人們都差不多走光了,大廳也只有家裡清潔的保姆們,才暗自松了口氣。他無奈地看著顧時欽:“爺爺,我不是說過,不許再這麽叫我的嗎。”
“怕什麽?”顧時欽淡淡一笑:“這裡又沒有外人在,我們家嬌嬌還害羞了。”
顧驕說不過爺爺,只能心裡慶幸學弟早就走了,不然要是聽到這個稱呼……腦海突然浮現出蘇埃嗓音低沉又帶點撒嬌的黏膩,俯首在他耳邊柔聲喚他“嬌嬌”的場景,忍不住白皙的脖頸一紅,雙耳滾燙。
“爺爺,我先回房了。”
“好。”
顧時欽站在台階處,目送著顧驕離開,神色漸漸變得冷凝,投向大宅門口的雙眸波瀾不驚。
“老爺,”管家吳伯歎了口氣:“其實小蘇先生是個好孩子,也許他們只是一時走了錯路。”
“等少爺長大後就會理解的,還望老爺不要太憂心。”
“我真的把他慣壞了。”顧時欽說:“本以為他是小輩中最像我的那個,現在看來,這點不撞南牆便不知道痛的本事卻是隨了他那個不爭氣的爹。”
貪欲與權謀。
身處在這個位置,已經不是任性就能決定自己的未來的,有多少人在眼睜睜的看著他們,這孩子,真的有清楚地想過自己的未來嗎。
管家吳伯歎了口氣,沒再說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