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和巷的清晨向來忙碌， 天不見亮外頭就有了車子行駛的聲響，街坊鄰居們都起得早，周遭的鋪子剛開門就迎來了客人。

　只有老房子的門緊閉到大中午，一點響動都沒有。

　薑雲睡了個回籠覺， 醒後都十二點多了。

　今天沒事做， 她不打算出門， 隨便對付了一頓午飯， 接著就在家裡窩著看劇看了一下午。

　晚些時候，上回那家花店過來送花，依舊是一大束小雛菊，不過這次的卡片上有字。

　黑筆寫的“L”。

　簽收時，雖已經清楚是誰， 但她還是隨口問:“還是上次那個人送的？”

　花店每個月都有那麽多訂單， 員工哪能記得住這一個，回想了下，微笑著如實告知:“是一個身材高瘦的漂亮女士，頭髮這麽長。”

　說著， 在肩膀處比劃比劃，還描述了陸念之的打扮。這人今天打扮得很新潮颯爽，休閑款白色襯衫， 系了金色的細腰帶， 外面搭配黑色西裝， 穿西裝短褲露出長腿， 高跟鞋， 很是亮眼，讓花店員工印象深刻。

　薑雲更加確信是陸念之，隻笑了笑， 簽字，言謝，送員工出去。

　她把雛菊花束拆了包裝放花瓶裡養著，這樣可以維持得更久些，不會枯萎得那麽快。

　再晚一點，一個陌生的好友申請彈了出來。

　陸時星要加她。

　薑雲同意了。

　小姑娘性子活潑，一上來就特意解釋是找張易要的微信號，加她是因為想請她吃飯，為之前自己的朋友不小心把水倒薑雲身上賠禮。

　薑雲不太應付得來這種十來歲的小女生，不知道該怎麽聊，但好在陸時星完全不介意，一個人就自來熟地發了一大堆消息。

　陸時星在打扮上十分潮酷，私底下其實非常軟。小姑娘愛發朋友圈，做什麽事都發拍幾張照片，連陸念之去機場接她都得拍下來留念，接著配兩句話發出來。

　薑雲點進去看了下。

　照片裡的車窗開著，余暉是絢爛的金黃色，映襯滿天。陸念之只有一張淡然卻不失柔和的側臉，光暈模糊，焦距都沒對準，像是偷拍的。

　盯著照片看了好久，薑雲劃到下一張，又翻回去，鬼使神差地點了保存。

　這人今早給她發的消息她都沒管，也不打算回，就一直擱那兒當做沒看見。等退出朋友圈回到消息界面，她又點進兩人的聊天界面瞅了眼，沒有新消息。

　那些話語就像是石子落進了平靜的水裡，先是泛起漣漪，引起波動，最後歸於沉寂。

　薑雲把握不住，暫時還搞不清楚自己的想法，乾脆先將精力放在工作上。

　陸念之也不緊逼，有緩有急地來。

　不過這不代表兩人之間就冷場了，相反，從這天起，花店那邊每天都會送花過來。

　都是雛菊，卡片上的“L”也是某人親自寫的。

　——陸念之開車去工作室的路上會經過那家花店，因而就順帶進去一趟。

　送花的員工這麽告訴薑雲，樂呵呵地稱呼陸念之為陸女士，看樣子是認識陸念之了。

　薑雲對此沒太大的反應，每天照舊收花，拆包裝，再養進花瓶裡，前前後後攢了三瓶。

　公司那邊，代致崇安排她著手對接邵青，新派了兩個任務給她，要求一個星期之內完成，不過都是些雜事，難度不大。

　總之工作還算順利，沒出岔子，邵青的表現也很正常，就普通的職場同事，相處起來也沒什麽。

　周三是陸念之生日，本來為了避免尷尬，薑雲是不準備過去的，而是讓陸念之晚上來這邊，但陸時星那丫頭不樂意，非得讓過去。

　小姑娘的思維跟其他人不一樣，她不愛大人們彎彎繞繞那一套，搞得跟排擠孤立似的。她做主操辦了陸念之的生日，還讓自己的朋友去培盛幫忙接人。

　薑雲其實不太想去，畢竟她跟秦昭分手的消息已經公開了，生日聚會肯定有張易他們在，去的人有不少都是秦昭朋友圈子裡的，是陸念之和秦昭的共同好友，大家相互都認識，難免會比較尷尬。成年人有成年人的考量和相處之道，有些接觸委實不必要，何況陸念之是打算晚點到老房子找她的，這樣的安排就很合適。

　但陸時星堅持，表示生日小聚搞得不會太晚，她還是去了。

　薑雲穿的是上班那套衣服，中規中矩的，不過她在下班之前特地去廁所補了個淡妝，看起來還算可以。

　陸時星的朋友熱情，開車帶她去別墅的路上都比較健談，很有禮貌，到了別墅以後還悄悄知會陸時星一聲。

　來這邊的人不少，不止張易他們，還有許多生面孔，咖啡館老板周允淮和他老婆都在，還有鄧老師，以及薑雲未曾見過的兩個人，陸念之以前組的那個樂隊裡的另外兩個成員，江洲旭和徐閔。

　場面比薑雲想象中好得多，進去不久鄧老師就過來了，從陸時星手頭把她接過去，跟她聊天。周允淮他們也圍過來跟她聊天，江洲旭和徐閔先自我介紹，仿佛早就認識她。

　周允淮抱著自家老婆笑著說:“我是貝斯手，徐閔是鼓手，江洲旭彈吉他，念之是主唱。這個是我老婆，艾妮，樂隊的忠實粉絲。”

　薑雲跟大家一一打招呼。

　江洲旭端了杯喝的遞給她，哂道:“本來念之才是吉他手，我嗓子不太行，拖累大家，就跟她換了。”

　幾個人都很是隨和，盡量聊些輕松的話題。

　薑雲不太能接上大家的話，可都聽著，時不時插兩句話，再和鄧老師聊聊。

　期間鄧老師離開了，薑雲就有點不太自在，艾妮就推開周允淮過去挽著她。

　江洲旭話有點多，說著說著忽然不過腦子地來了句:“念之以前就跟我們提過好多次薑小姐，果然百聞不如一見，薑小姐確實……”

　徐閔在後面踢了他一腳，他立馬反應過來，趕緊閉嘴，須臾又強行解釋:“都是張易先說起你，我們才好奇聊聊。”

　薑雲愣了愣，心頭雖然疑惑，但瞥見徐閔在暗暗拉扯江洲旭，還是有眼色地當做沒聽見，順著其他話題說。

　陸念之忙著照顧客人，沒怎麽往這邊來，也是顧及到薑雲的感受，不讓她覺得尷尬。

　薑雲好幾次捕捉到陸念之在客人堆裡穿行的身影，用余光瞧著。陸念之亦暗自看向這邊，很多次都與她目光相接。

　而張易和酒館老板他們一直沒跟薑雲接觸，大家都清楚她和秦昭分手了，過來也是尬聊，不如不來。

　除了極個別人，秦昭朋友圈子裡的大多數人都不清楚秦昭出軌這事，更無從知曉許知意的存在。他們對分手這事看得挺開，以為是和平分手，都沒人八卦，瞧見薑雲也會默默拉開距離。

　情侶分手，夾在中間的朋友是最難做的，這些人要麽不摻和，要麽默默站秦昭那邊，沒人支持薑雲。

　這很正常，畢竟他們本來就是秦昭朋友圈子裡的人，即便他們都清楚那些爛事，薑雲也不能逼他們站在自己這邊，各自保持距離才是最好的法子。

　吃飯時薑雲和鄧老師一塊兒坐，周允淮他們幾個都來湊一桌，陸時星也帶著自己的朋友過來，人數剛剛好。

　陸念之作為今天的主角，吃飯期間被拉著喝了不少酒。

　薑雲就在座位上默默看著，也不主動，連陸念之過來這一桌她都沒太大的反應。

　陸念之亦不會特地做什麽，隻隨手給她倒了杯飲料，不讓她喝酒。

　吃得差不多的時候，薑雲去了趟洗手間。

　客廳那邊太悶，她不著急回去，在洗手間多待了幾分鍾。而就是這幾分鍾，使得她在回去的路上恰巧撞見陸念之和張易在角落裡聊天。

　這兩人在談秦昭。

　薑雲止住了腳步，沒有過去，站在拐角處的牆壁後面不動。

　張易說了不少事，包括前陣子秦昭幫外人截胡陸念之工作室的業務，以及陸家那邊搶了秦家和許家的生意，還跟秦家的競爭對手合作了。

　知曉肯定是陸念之和秦昭之間出了問題，張易詢問到底怎麽了。

　陸念之不正面回答，隻淡漠地說:“不關你的事。”

　張易有點急，“怎麽就不關我的事了？我們幾個可是一起長大的，你以前跟阿昭關系最好了，突然鬧這一出，究竟有什麽不能私下解決的，非要搞得那麽僵。”

　薑雲在後面聽著，登時一怔。

　上回陸念之說回S市處理家裡的事，還有秦昭也回去了，是不是因為這些……

　張易還在說什麽，薑雲沒注意聽，等回過神來，只聽到陸念之異常沉著地說:“我跟她的事你別管太多，不要亂插手。”

　這人走了，留張易獨自在原地。

　薑雲無心聽到這些，整個人都僵直著，半晌，往旁邊躲了躲，直到張易走開才出去。

　回到前邊，鄧老師正在笑吟吟地說著什麽，見她回去了，趕緊招招手，“過來過來，這裡坐。”

　周允淮他們都沒離開，陪著一起。

　薑雲過去坐著，一面跟鄧老師閑聊一面四下環視一周。沒有張易的蹤影，不知道哪兒去了。

　聚會到十點左右散場，大家陸陸續續離開。

　鄧老師走得早，帶著陸時星一塊兒回去。薑雲收到了陸念之的消息，趁其他人不注意先去樓上的房間等著。

　周允淮他們留下幫忙善後，直至大部分朋友都走了。

　薑雲在房間的窗戶後面站著看下面，沒開燈，底下就看不見。

　陸念之床頭櫃的抽屜裡有薄荷糖，她摸出來吃了一顆。剛關上抽屜，樓下忽然傳來一聲喊——

　“阿昭你在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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