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小聞匆匆忙忙的安排眾人穿好耶摩村的袍子, 正預備回去跟賀瀧和嚴縉雲匯合,一探頭就看到隔壁房間的出口被耶摩村的村民堵得水泄不通。
她被密密麻麻的火把嚇了一跳,忙伸手把正要跟出來看情況的陳展推回屋裡去。
那廂, 嚴縉雲還真認真的思考了一下, 隨後道:“我其實無所謂, 不然還是不穿了吧, 跨種族的曠世畸戀挺帶感的, ”
賀瀧:“。”
嚴縉雲裝模作樣的歎了口氣:“事到臨頭, 你攜帶萬貫家財也沒用了,那都是身外之物, 生不帶來死不帶走的, 不如拿出來做善事咯。”
賀瀧迅速會意,將兜裡那一大把“別人家”的骨灰骰子取出來, 鄭重其事的交給了村長。
“這層樓住客們的房費和餐飲費,都算在我頭上。”賀瀧突然拔高了音調,像是說給誰聽的:“這下他們可以放心的、即刻離開了吧?”
隔壁的鍾小聞“咕咚”咽了一口唾沫,手心緊張的攥緊了之前賀瀧畫給她的示意圖。
村長:“???”
他老邁的臉上表情精彩紛呈, 抱著一包“天降橫財”結結巴巴的發怒道:“誰許你!許你——”
他“許”了半天也沒找到拒收的理由。
偏偏收了錢就沒道理再扣人, 他們這麽長時間苦心孤詣謀求的“口糧”眼看著就要插上翅膀飛走了。
可是到底是先處理“口糧”的問題, 還是先處理道德敗壞跑去攪基的族人, 村長的眼珠子神經質的亂轉,像是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嚴縉雲在一旁扇陰風點鬼火。
“我覺得他的問題比較嚴重!”他伸手指著賀瀧,一本正經的控訴道:“不瞞你們說,我其實不想這樣, 都是被他勾引的,他勾引的力道太大,所以一時沒把持住。”
賀瀧:“???”
嚴縉雲繼續鏗鏘有力道:“這是原則問題吧村長?不管怎麽樣做人才是第一位的, 如果連做人都沒有學會,吃再多的人肉也是浪費口糧,活再長的壽命也是虛度青春!”
賀瀧:“……”
嚴縉雲:“所以趕緊把我倆拉出去處理了吧!殺雞儆猴,警告你們耶摩村未來的青少年千萬千萬,千千萬萬不要跟這位賀先生學!幹什麽好,攪基!”
賀瀧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請你適可而止!”
嚴縉雲狠狠的用眼神光剜著他:“誰讓你上次在白嫣然面前說我的壞話——”
賀瀧:“……”
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況且都他媽什麽時候了!這小子的報復心怎麽還那麽強!
村長兩眼怒火滔天,顯然是被說動了,大聲吆喝道:“把他們倆都押走!按村規處置!”
嚴縉雲還有點兒偶像包袱,飛快的把床上賀瀧的T恤拿了套上,這才肯安心就犯,兩人一前一後被簇擁著押送出門。
過了好久,等耶摩村的村民陸陸續續走光,鍾小聞才再次探出腦袋來,眉頭深鎖。
“走吧!”她對著身後瑟瑟發抖的眾人道:“這是賀隊給我們爭取的機會!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那賀隊和嚴顧問怎麽辦啊?就把他們留在這兒不管了嗎?”陳太太不忍道。
“他們兩個都很厲害的,既然讓我們先走就肯定還有後續的計劃,相信他們的安排沒錯的。”鍾小聞招手道:“快走吧!我們留下來也只是累贅。”
眾人看起來還有些猶豫,尤其是被愧疚纏身的唐夢蕾。
“嚴顧問不是還受著傷呢嗎?”她弱弱的說道:“我……我放心不下。”
“放心不下就留下來給他陪葬,囉嗦什麽?”這時一個粗嘎難聽的聲音響起,吼了唐夢蕾一句。鍾小聞聞聲看過去,發現是那個一直深居簡出的“不能見風”的男人。
此刻他居然主動走出門來,腦袋依舊被包的嚴嚴實實,僅露出一雙陰鷙的眼睛,散發著濃烈的迫不及待。
唐夢蕾被吼的眼淚汪汪,也不敢說話了,鍾小聞歎了口氣道:“行了別猶豫了,都聽我的,把來時的棉衣都拿上,有什麽事回到河對岸再說。”頓了頓,她補了一句:“再不濟,賀隊還有槍呢。”
這群村民粗手粗腳,動輒推搡他一下,難免碰到背上的傷口,嚴縉雲被疼的直皺眉。賀瀧看他薄唇抿的死緊,時不時鼓一兩下腮幫子,估計已經在心裡把耶摩村的村民辱罵了千千遍。
前面的路口疊了一個高高的柴堆,頂端有兩個釘成十字形狀的木樁,宗教感十足,嚴縉雲仰起頭眺望了一眼,樂了。
“哎哎哎賀瀧,他們居然準備燒死咱們!”
“你怎麽看起來還怪高興的?”賀瀧的口氣有些無奈。
“喏,你看那邊!”嚴縉雲朝他使了個眼色。
賀瀧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人頭攢動的村民隊伍裡,赫然有四張熟面孔,正是那四個之前被村長帶走的酒足飯飽的中年人,他們穿著跟村民一模一樣的長袍,在人群裡毫不起眼。
“最肥的豬總是最先被宰殺。”嚴縉雲意味深長的感慨道:“所以說少吃天上掉下來的餡餅。”
賀瀧沉默。
嚴縉雲橫過目光,調侃道:“喂,你該不會在因為他們而感到愧疚吧?”
賀瀧沒吭聲,像是默認了。
嚴縉雲有些無語,冷淡道:“鍾小聞肯定提醒過他們什麽能做什麽不能做,他們不聽是他們的事,惡果自嘗,你有什麽好愧疚的?”
“總歸是意難平。”賀瀧輕聲說。
“也沒見你對我愧疚過……”嚴縉雲輕輕嘟囔了一句。
“什麽?”賀瀧沒聽清。
“沒什麽。”嚴縉雲說。
行進隊伍終於來到了柴堆下方,一群人吆五喝六的將賀瀧和嚴縉雲推上十字形的火架,用麻繩捆好,許多村民都從家中好奇的探出頭來圍觀,七嘴八舌的討論著,看著他們倆的眼神從豔羨逐漸變成了鄙夷。
村長也跟著站到高處,清了清嗓子開始演講,內容大抵是抨擊他倆胡亂攪基的行為,說他倆不是被魔鬼附了身就是得了心理疾病。
嚴縉雲越聽越烏雞鮁魚。
“我賒帳寫你名字怎麽了?這也能證明咱倆有一腿?”
“你昨兒晚上那是逼老子吃藥!咱倆又沒幹什麽!”
“我靠,腐眼看人基啊!我看他們有心理疾病才是真的!”
賀瀧木著臉打斷他的嗶嗶賴賴。
“可事實是咱倆確實有一腿。”
嚴縉雲:“??”
賀瀧:“曾經。”
嚴縉雲:“。”
頓了頓,他不甘示弱的回敬道:“你也知道那是曾經。”
賀瀧顯然對這個村長說什麽內容不感興趣,柴堆的這個高度非常可觀,視野開闊,他可以清晰的看見鍾小聞領著幾個人一溜煙兒的往村口的方向奔過去。此時耶摩村萬人空巷,都跑來圍觀這場大戲,因而鍾小聞他們逃的十分順利,沒碰到任何阻攔。
“我覺得差不多了。”賀瀧說。
“是嘛?”嚴縉雲說:“我也覺得,我後背好疼,他們繩子綁的太緊了。”
這時村長高舉著火棒,威嚴的走到了柴堆邊,一用力將火把丟進了柴火堆。火焰“騰”的膨脹燃燒,村長宛如一個懲奸除惡的英雄,振臂高呼,圍觀的村民們也附和著發出了正義的呼聲。
烈火衝天如幕,迅速的將柴堆頂端被縛的兩個人吞沒,炙熱的灰燼在空氣中蔓延、飄飛,耶魔村的村民們教徒一樣開始載歌載舞。
就在他們以為這場儀式會輕而易舉的從開始走向結束時,那熊熊燃燒的火牆驟然間被從中央撕裂開來。火苗被切割成一小簇一小簇,往著不同的方向扭曲甩動,好似要逃竄遠離,自那個形狀崎嶇的火焰窟窿裡猛的撲出兩個矯健的人影,一躍而至地面。
燃燒的木柴宛若火流星般飛濺墜落,人群被衝散,村民們被燙的驚慌失措的尖叫。村長連退數步,難以置信的用拐杖指著那從地上緩緩直立站起的兩個年輕男人。
“居然沒死……”他粗噶的吼道:“他們果然不是人!是被妖魔附身了!!不能放他們禍害我們耶摩村!!”
“小心!”賀瀧面色微變,他看見數十個人高馬大的村民從人群外圍衝進來,他們步伐邁的開,手持著鋒利的冷兵器,五官奇大,面色猙獰凶悍,比之人更像是猛獸。
賀瀧二話不說填彈上膛,“砰”一聲擊中了一個村民的胸口,那壯碩的村民受子彈的推力往後退了幾步,硬實的肌肉凹陷進去,居然沒怎麽影響行動,他吃痛又被激怒,朝天嘶吼。
這麽一吼,他的上下頜打開,露出了兩列可怕的形狀詭譎的三角形利齒。
“吃肉長大的就是不一樣,跟他一比你就是白斬雞啊賀警官。”嚴縉雲笑出了聲,賀瀧薄唇緊抿,又連開數槍,這次他瞄準了對方最脆弱的眼睛,幾發子彈出去鮮血飛濺。
“可以啊,打移動靶也這麽準。”嚴縉雲說,薄薄的刀刃在他的指尖顛倒旋轉,舞出絢爛迷離的光。
面前打開一條逃生的路,賀瀧伸手去拉嚴縉雲:“別廢話了!走了!”
他一抓卻抓了個空。
青年疾風般掠了出去。
“嚴瀟!”賀瀧面色劇變,眼神直勾勾的鎖著青年的背影,幾個人影東倒西歪的撞過來遮掩他的視線,都被他大力推開。
嚴縉雲從人群裡精準的揪出了一個女人。
“嘿!讓我來猜猜看——”他捏住那女村民的下巴,淺淺的揚唇而笑,瞳孔深處蕩著精光:“我們的事,是不是你告的密?”
那女村民面露驚恐之色,“嗚嗚啊啊”的怪叫,電光石火間,嚴縉雲看見了她嘴裡殘破的舌頭。
看來沒認錯。
青年淺色的瞳仁瞬間像是結了一層寒冰。
“我一直很好奇,你們究竟是怎麽藏住那一口漂亮的牙的。”他手腕一頓一壓,持續翻轉如蝶的匕首靜止,被他高高地舉起,刀尖淬著冷光,對準了女村民的額頭:“反正這張臉也不是你的,壞了不心疼,對吧?”
女村民的眼睛縮成了針尖般的大小,她拚命的掙扎踢騰,但無論她怎麽大幅度的搖晃,嚴縉雲的刀尖依舊挑開了她的臉皮。
臉皮之下還有臉皮,只不過膚質粗糙,毛孔粗大。
嚴縉雲就著她掙扎的動作反向走刀,“刷拉”一聲,一整張臉皮直接被剝落下來,末端一直包裹到女人的口腔裡,人皮輕飄飄紙一樣落在地上,女村民的真面目終於得見天光。
醜陋粗大的五官,蒼白的三角形利齒密密麻麻的布滿口腔,這女村民驚懼萬分的摸了摸臉,發出尖利刺耳的吼叫。
她發了瘋一樣朝嚴縉雲撲過來,上下顎張到極致,似是要將嚴縉雲的脖子咬斷。
“噗嗤”嚴縉雲的刀子切進了她的咽喉。
不遠處的賀瀧猛地怔住。
耶摩村的村民們皮肉堅韌,連他的槍子兒都不怕。
伽馬的刀卻能輕而易舉的割斷要害,這刀術削金鍛鐵……稱之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亦不為過。
剛才在火場之中切斷捆繩脫逃也是靠這鋒利靈敏的刀鋒。
嚴縉雲終於報完了一箭之仇,他一刻也沒停留,快意的收刀奔回,衝賀瀧抬了抬下巴:“走!”
那神采飛揚的一顧像是一隻靈巧的手在賀瀧的心弦上撥動了絕妙的琴音,他微覺晃眼,短促應了聲“好”。
兩人在混亂中破出重圍,將村長的怒吼村民們的慘叫聲統統拋諸腦後。
終於,他們又一次逃出了耶摩村,這一次是真真正正的出來了,沒有任何累贅和牽掛,嚴縉雲腳下的步伐漸漸漫下去,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嚴瀟!”賀瀧眼疾手快的衝上前去撐住他,摟緊他的腰低聲道:“你還好吧!”
嚴縉雲顯然痛的不輕,鬢角全濕,人卻在笑,笑得渾身抖動。
“你笑什麽!”賀瀧心下焦急:“嚴瀟,你冷靜點看著我!”
“沒事,我沒事……”嚴縉雲放心的將大半個身體的重量交給賀瀧,笑聲十分爽朗:“我是高興,差點……差點就要因為那種傻逼的理由跟你一塊兒被燒死了。”
“這有什麽可高興的?”賀瀧有些無奈:“你高興的點我始終理解不了。”
“理解不了就算了。”嚴縉雲似是在望呆,微不可聞的說了句:“我就是覺得……那樣好像也不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