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嚴縉雲的福,陳太太暈了小半宿。
賀瀧還是耐著性子領著鍾小聞在木屋附近搜尋了一番,沒找到半個人影,只能暫且放棄。眾人本就不甚輕松的心情因此變得更加壓抑了。
鄰近飯點,陳太太起不來,幾個姑娘面面相覷。
唐夢蕾:“我只會殺豬不會做飯!”
郭橙:“我連糖和鹽都分不清……”
鍾小聞顫巍巍的舉手:“我會煮方便麵!”
嚴縉雲聽到賀瀧扶額長歎一聲。
真是想不到,最終竟然是賀警官卷起袖口下廚房。
原以為賀瀧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官少爺,沒想到乾起活兒來還像模像樣,嚴縉雲不知怎麽的心裡有點兒過意不去,於是主動跑去廚房給賀瀧打下手,結果他剛伸手去拿菜刀就被賀瀧狠狠瞪了一眼。
“站遠點。”
顯然賀警官又擔心他拿了刀具搞事情,嚴縉雲的手僵在半空,後悻悻然收回去。
他背著手退到牆角,還怪委屈的,於是開始沒事找話題聊:“你還會做飯呢?”
“會一點,沒陳太太那麽熟練。”賀瀧架鍋起灶。
“要不要我把鍾小聞喊進來幫忙?”
“算了吧,不添亂就不錯了。”賀瀧無奈的說:“你要是真心疼我,就去幫我盯著點,別讓他們再亂跑了。”
嚴縉雲嘀咕了句“我才不心疼”,身體還是十分老實的邁出了廚房。
他回到大廳,看到陳展正從陳太太的房間裡出來。
樓上只有一個大房間,住著陳太太和鍾小聞,剩下還有三個逼仄的小單間,由於陳古和趙貴的離開,兩間都空了出來。
“小嚴哥哥。”唐夢蕾清脆的提議:“你跟賀警官不如搬過來跟大家夥住一起呀!”
嚴縉雲指著走廊盡頭一扇緊閉的房門問:“那裡面住著誰?”
“哦,一個不能見風的大叔。”唐夢蕾說。
“不能見風?”
“嗯呢。”唐夢蕾快言快語:“他都在房間裡憋好些天了,也不嫌悶得慌。”
嚴縉雲眯了眯眼。
“搬過來是方便點。”他意味深長的說:“我跟賀警官商量一下,待會兒就搬。”
然而,沒等嚴縉雲和賀瀧搬過來,陳古和趙貴居然回來了。
天色將暗之時,兩人叩開了大木屋的門,開門的是陳展,當即又驚又喜的大叫起來,所有人都循聲而至。
“諸位!”陳古興奮的吆喝道:“我們從耶摩村回來啦!熱情的村民們聽說了我們的難處,特意讓我們帶來了糧食!”
趙貴將幾個小麻袋放在地上,一撐開口,有綠豆和小米漏出來,眾人已經很久沒見到人類的食物了,各個瞠目結舌。
陳古又道:“村民們還十分歡迎我們去做客,他們說——”
“你穿的是個什麽東西?”嚴縉雲突兀的打斷他的話。
眾人這才發現陳古和趙貴身上的棉衣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兩件形製罕見的鍺色長袍,袍擺曳地,從頭到腳裹得嚴實。
“這是村民提供給我們的冬衣,這袍子抗寒防風,比棉衣暖和。”陳古說:“諸位,我們早就應該去耶摩村了,那裡有熱乎的湯水,舒適的床和被子,簡直是人間天堂一般——”
“不知道還以為你是他們村裡人呢。”嚴縉雲不冷不熱的笑了一聲。
陳古面色不自然的一僵,乾笑道:“你可真會開玩笑……”
嚴縉雲不再說話,賀瀧也不表態,眾人莫敢發言,只能先將陳古帶回來的糧食拿去儲存。
晚上他們吃到了一頓綠豆小米粥,溫和的流質食物讓幾個便秘的中年人眼眶濕潤,陳古又趁機渲染了幾句,欲語還休的眾人終於按捺不住了。
“我們去吧。”一個戴眼鏡的中年人率先說。
“陳古和老趙不是都已經探過路了嗎?且安全著呢。為啥不去?”
“是啊,在哪兒等不是等,再這麽耗下去,我門都要耗出病來了。”另有人跟著附和。
這次唐夢蕾和陳太太也沒有站出來反對,只是小心翼翼的覷著賀瀧和嚴縉雲的臉色。
鍾小聞被弄得緊張萬分。
她一方面希望賀瀧堅持,一方面又擔心大家會因為賀瀧的獨斷而一拍兩散。
空氣中流動的壓力靜止,像是絞成了緊繃的弦,一觸即斷。
過了不知多久,賀瀧終於開口:“去也可以。”
眾人都露出了如釋重負的欣喜表情,賀瀧又道:“但得等到天亮。”
“這沒問題,好說好說。”
“夜路也不好走啊!哈哈!”
賀瀧捏了捏鼻梁,後靠在椅子上露出幾分倦意。
嚴縉雲橫目瞧著他被愁緒增染的側臉,幸災樂禍的抱起手臂:“怎麽?覺得自己判斷有誤?所以心裡過意不去?”
賀瀧沒搭理他。
嚴縉雲蔫兒壞的表情收斂了幾分,抿著嘴唇往賀瀧身邊靠了靠,用胳膊肘拱了他一下。
“庸人自擾。”他的語氣不知不覺的變得溫和柔軟:“其實就算重來一次,我還是支持你做同樣的決定。”
“為什麽?”賀瀧的眼皮掀開些許,深邃的瞳孔側移,定定的覷著他:“給你個機會安慰我。”
嚴縉雲:“。”
他瞪了這不要臉的姓賀的半晌,絞盡腦汁憋出一句:“至少……你得到了一個展示廚藝的機會。”
賀瀧“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這種理由還是算了吧。”他伸手在嚴縉雲的頭頂揉了一下,看起來心情好了許多:“走,回去收拾東西。”
一群人滿懷欣喜的踏上了去耶摩村的路。
陳古和趙貴在前面帶隊,雖然依舊是風大雪大,眾人卻有說有笑的。
嚴縉雲走在隊伍的最後方,始終低著頭,賀瀧放慢了腳步與他並肩而行,輕聲問:“你在想什麽?”
“我總覺得陳古和趙貴都怪怪的。”
賀瀧知道他懷疑趙貴是戴罪者,也沒有表現出太多的驚訝:“怎麽說?”
“陳古和趙貴這二位都是自私透頂的人,那天晚上一定是商量好了要拋下大家等死才一起離開的,他們好不容易抵達了一片世外桃源,為什麽又千辛萬苦的冒險回來呢?總不至於是專門回來打你我的臉吧?”嚴縉雲低聲道:“而且他回來之後幾乎沒有跟陳太太和陳展有過眼神交流,就像陌生人一樣,始終在宣揚那個耶摩村有多好多好,要說他是良心發現了要救陳太太和陳展,我也不信。他連陳太太和陳展都不打算救,我們這些陌生人就更無足輕重了。”
賀瀧一手捏著下巴。
“如果你想慫恿這群人跟你去一個地方,你會怎麽說?”
“我在那個地方找到了回去的路。”嚴縉雲不假思索的答道。
賀瀧點點頭:“對,這才是最有說服力的理由,總覺得陳古有些本末倒置了。”
嚴縉雲默了片刻嘲諷道:“也有可能陳古這個人過於誠實,不擅長撒謊呢。”
賀瀧勾起唇角:“陳古說完了,趙貴呢?”
“你多高?”嚴縉雲問。
“一米八六。”賀瀧回答。
“我一米八三。”嚴縉雲抬頭望著前方:“陳古也就算了,這個趙貴比我還矮半個頭,頂多也就是一米七的身高,腳怎麽比你還大?”
賀瀧稍稍一愣,順勢瞧過去,前方行走的人群在厚實的雪地上留下密密麻麻的幾排腳印,其中有兩行格外的深且寬大。
“你懷疑趙貴在鞋子裡藏了東西?”他沉聲問。
“是不是藏東西不知道,但我知道這趟去肯定沒好事。”嚴縉雲輕聲說。
適時一陣朝南的風吹來,夾雜著尖銳的冰碴子,所有人都不得不舉手遮擋,嚴縉雲無意中睜開眼角,余光落在隊伍中那個“不能見風”的男人身上。
那男人帶著厚厚的寬緣帽子,臉上裹著一層又一層的布巾,只露出一雙眼睛,此刻他的帽簷被風掀起,額頭不可避免的暴露出來,赫然有一顆大大的黑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