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豆三歲時候開始上幼兒園。開學第一天, 虞澤和宋彥一起送他上學, 宋彥親自開車。車在半路上等紅燈時候, 有狗仔蹲在路口偷拍。到了幼兒園門口, 又有狗仔偷拍。

豆豆已經對狗仔有個大概概念了, 他雖然不完全明白, 但模模糊糊知道, 這些人是來拍爸爸的。爸爸不喜歡被他們拍，所以他也不喜歡。

豆豆緊緊抓著爸爸的手, 擋在自己的臉上。

宋彥抱起了豆豆，讓他靠在自己的肩上。虞澤給豆豆帶上小帽子, 兩人快步走入幼兒園, 才把豆豆放下。

“我可以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還可以一起吃零食……一起玩玩具……”豆豆重複著這幾句話。剛才碰到狗仔的不高興一下子過去了，他在興奮地念叨著幼兒園的好處。

在上幼兒園之前，虞澤和宋彥都給豆豆做足了心理準備。所以豆豆這時候並不害怕。

把豆豆交給老師, 虞澤和宋彥和其他家長一樣, 沒有放下孩子立刻離去，而是在窗邊觀察著自家孩子的情形。豆豆已經和三四個小朋友在玩具區歡騰起來了。

不過隨著人越來越多，不少家長的目光都落在虞澤身上。畢竟他的外貌太引人注目，還有些熱情外向的媽媽來主動和虞澤求合影自拍。

虞澤為了不影響其他家長和小朋友, 和宋彥很快離開了。離開之前虞澤對豆豆揮了揮手，豆豆正忙著和新認識的小朋友跑跑跳跳，壓根沒注意自己兩個爸爸消失了。

上課鈴響的時候，老師把這十幾個小朋友都排好了座位，開始一一點名, 讓小不點們互相認識一下。

“宋衡。”老師點了豆豆的大名。

豆豆走到老師身邊：“我是宋衡，我叫豆豆。”

“宋衡喜歡做遊戲嗎？”

“喜歡！”

“喜歡吃好吃的嗎？”

“喜歡！”

“那好，老師給你一個小汪汪貼紙。今天你和大家一起做遊戲，一起吃飯好不好？”

“好！”

老師給每個小朋友都互相介紹一番，還發了可愛的動物貼紙，放了音樂兒歌，小朋友們被轉移了注意力，幾個哭著要爸爸媽媽的小朋友停了下來，都開始玩了。

這邊虞澤和宋彥依依不捨地離開了教室。宋彥要先開車送虞澤去工作室，然後自己去上班。一回到車上，虞澤立刻打開了手機。幼兒園有監控，每個家長都可以通過app看到教室裡的情形。虞澤很快在手機上找到了豆豆。

他正在教室裡搖頭晃腦——老師在領著一群小豆丁唱兒歌跳舞。豆豆站在第一排，跟著老師，小手擺得很像模像樣，不像身邊另一個小男孩，搞不清楚動作同手同腳。

虞澤笑出聲，遞給宋彥看，宋彥看了一眼立刻說：“你看他這舞台感，完全像你。太會表現了，就差給他燈光和鏡頭了。”

虞澤開玩笑說：“那以後豆豆要去出道做偶像，你支持嗎？”

宋彥立刻說：“支持，為什麼不支持？我兒子要出道，我絕對給他最好的出道條件，讓他去迷死萬千少男少女。”

兩個傻爸爸又展望了一下十八年後的豆豆，那時候豆豆該是個昂藏美男子了，不管幹什麼都會讓他們感到自豪。

他們聊了一路，直到虞澤到了工作室。新電影已經拍完了，但是他作為主要製片人之一仍有許多工作要做。

不過虞澤和宋彥約好了，今天下午四點，一起去幼兒園接豆豆，然後帶豆豆去玩一會兒再回家吃晚飯。豆豆的學生生涯第一天，他們要盡力陪他一起度過。

虞澤中午吃午飯時，又打開監控app看起了幼兒園裡的情形。看來小朋友們也正在吃午飯。豆豆和別的小朋友一樣坐在餐桌邊，面前放著餐盤和小勺子。有的小朋友還需要生活阿姨喂飯，不過豆豆已經會自己吃飯了，正在自己一勺一勺把飯送進嘴裡，只是偶爾還是會漏些飯菜在桌上。

虞澤正看著，就收到了一張宋彥發給他的截圖，正是豆豆吃飯的樣子。

“傻豆豆吃得真香。我原本還擔心他挑食，不喜歡吃幼兒園的飯。”宋彥非常開心。豆豆比他想象中更能適應幼兒園生活。

下午四點，虞澤和宋彥約好了在幼兒園碰頭。正好小朋友們都放學了，豆豆看到爸爸們，興奮得要命，大叫著“爸爸爸爸！”撲到了虞澤懷裡。

豆豆上了車還不住地說著這一天的事情。

“我沒有哭了。飛飛哭了，我安慰他了。”

虞澤笑著問：“你會安慰人啦？”

豆豆說：“嗯！我會！”

他坐在兒童座椅上，伸出小手夠著去拍拍虞澤的手臂：“這樣拍拍，不哭不哭。”

一家三口去了一家朋友開的兒童寵物咖啡館。小朋友在這裡吃下午茶加社交，還能幫忙照顧小動物，是豆豆很喜歡來玩的一個地方。

虞澤讓豆豆和小動物去玩了。他和宋彥去喝杯真正的咖啡。

虞澤拿了咖啡和宋彥坐下來，問：“你怎麼了？”

宋彥擠出一個笑容：“什麼？”

虞澤已經察覺到了，宋彥明明早上到中午都挺高興的，但是下午兩個人一碰面，他立刻察覺到了，宋彥情緒明顯低落下去了。

他們在一起這麼長時間了，開心不開心在對方面前根本藏不住。

“你說呢？回來這路上你這麼沉默，話都很少說。”虞澤說。

宋彥只有承認了：“我在犯難。”

虞澤問：“公司的事？”

宋彥搖頭：“是老宅那邊給我打了電話。老爺子上個月不是又發了一次中風嗎？他身體越來越不好了。”

宋彥的爺爺宋正平今年已經九十出頭了。自從第二次退休之後，老爺子受了許多打擊，一個個子孫都讓他失望。但他畢竟還活著，有最好的醫生護士照顧他，他似乎還能活很久。只是他一直沒有原諒宋彥。

宋彥也不需要宋正平的原諒。不如說反過來，宋彥根本不想和宋正平和解——宋彥的三叔後來被證明與宋若拙飛機失事案有關，宋正平居然還動用了自己的關係，想掩蓋這樁醜聞。

但是三叔挪用公款，內部交易的證據沒那麼容易洗清。宋正平也救不下他，再加上宋彥和宋奇的努力，三叔被判了十五年。雖然之後三叔一家又上訴，官司打了幾年，最終還是逃脫不了入獄的懲罰。

這期間宋正平過了九十大壽。宋彥並沒有去，也沒有送禮。他不滿宋正平對三叔的庇護，所以絕不向祖父低頭。

但是現在，宋彥接到了老宅的電話，宋正平的秘書和醫生告訴他，老爺子很可能熬不過冬天了。自從又發了一次中風之後，老爺子越發虛弱，神智也比之前混亂了許多。

“能來的小輩都來了，只有你一直沒有出現。老爺子經常念你的名字，有時候會忘記你已經結婚生子了，有時候又說你應該把孩子帶回來給他看看。”秘書把情況大概說了。

然後宋彥聽到電話那頭宋正平的聲音：“給我……我來和他說……”

老爺子的聲音嘟嘟囔囔，幾句話說得顛三倒四。

宋彥掛了電話，沒辦法高興。直到去幼兒園接兒子，和虞澤碰面了之後，他才不那麼壓抑了。現在虞澤問他原因，他一股腦說了出來。

虞澤說：“我之前也想過這個情況。他總會老，總會走。關鍵是你自己想怎麼樣。”

宋彥說：“我想他對我承認他做錯了許多事情，還有對你道歉……”

虞澤笑了笑：“我對他沒有任何想法。”這是他的真心話。現在他和宋彥很好，他真不把宋正平的那點鄙視放在心上。最難的時候他已經熬過來了。現在宋正平傷害不了他分毫。

“我只是覺得，他之後會越來越糊塗吧？失去理智真的太可怕了。但是對旁人來說，他卻可以因病忘記自己之前的所作所為，毫無愧疚，怎麼說呢……還真有點不痛快。”虞澤補充說。

宋彥沉默片刻，說：“所以你不反對我去見他？”

虞澤握住他的手：“我們不是說過嗎。只要不是違法犯罪，觸及道德底線的事情。我們都要支持彼此。如果你決定去見他，我沒什麼好反對的。”

宋彥說：“你說得對，我不能讓他忘記。”

他們聊了很久，直到豆豆從遊戲區離開。宋彥的心情終於又開朗起來，他抱起豆豆，用力親了親他的小臉，說：“豆豆，你想去老宅看看嗎？”

豆豆不知道什麼是“老宅”，他從出生之後一次都沒有去過老宅。

時隔三四年，宋彥再一次回老宅，他沒有把豆豆帶上，一個人回來去看了宋正平。這一天宋正平精神不錯，神智也清醒，記得宋彥是怎麼“叛逃”宋家的。

宋正平正在院子裡曬太陽，看到宋彥，他抬了抬眼睛，眼皮都有些顫抖——他已經離不開輪椅了，但還是抬手，讓宋彥走近些。

宋彥為他推著輪椅，在花園裡慢慢走動。

“我來這裡，是想告訴你，我現在過得很好很開心。虞澤的事業一切順利，我們的孩子很可愛。如果你覺得我離開宋家會後悔什麼的，那是完全想錯的了。”

“你還……記恨我。”宋正平吐字含糊，但他還是說了出來。

宋彥說：“你欠我……不，應該是欠我父親一個道歉。他告訴過我，在他小時候，你對他的要求有多嚴格，甚至到了變態的地步。他小時候得過肺炎，你還逼著他冬泳。他自幼喪母，失去了母愛，在你這裡也只有嚴格和控制，控制他的成績，他的事業，他的婚姻。甚至連他死了，你都要控制他的死亡報道和影響。”

宋正平的眼睛中滾動著眼淚，但宋彥不知道他這是不是因為生病，對死亡的恐懼。

“你不懂……不懂……這是為了宋家……”宋正平喃喃說。

宋彥問：“是嗎？值得嗎？”

宋正平說：“宋家是……世家……淵源……”

宋彥心平氣和說：“如果一個家族需要掩蓋太多醜聞和秘密，那這樣延續下去，並不是什麼世家，只不過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罷了。”

他將輪椅遞給跟著他們的護士，轉身離開了。他走出幾步，才聽到一聲微弱的“對不起”，但他沒有停下腳步。

冬天時候，宋彥又一次回老宅看了一次宋正平，這一次他帶上了豆豆。這時候的宋正平已經完全失憶了，他大部分時間在昏睡，只是看到可愛的小孩子，他臉上還是浮現了笑容，緊緊握著豆豆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問：“你叫什麼名字？宋衡？是誰給你取的名字？”

豆豆第一次看到這麼老的老頭子，他好奇又害怕，但他又那麼有同情心，所以一直在床邊陪這個老頭子說話，直到他昏睡過去。

宋彥把豆豆抱著離開了老宅，他問豆豆：“你喜歡這裡嗎？”

豆豆搖搖頭：“不喜歡。”

宋彥笑起來：“為什麼？這裡這麼大，還有個大花園。”

豆豆說不出來太複雜的話，他還不知道怎麼描述那種暮氣沉沉的壓抑，他說：“我喜歡自己家！我喜歡爸爸，爸爸的花園更漂亮！”

宋彥親了親他的臉，說：“我們回家。”

有人等著他，支持他的那個地方，才是他真正的家。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兩個番外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