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虞澤打開筆記本給宋彥看。他說：「我在寫一個故事。」
宋彥一臉驚喜：「你在寫劇本？」
虞澤又有點羞赧起來， 說：「還不是劇本，只是一個故事， 或者說只是一些想法。想把這些想法整合成一個故事。離劇本成型還遠著。這只是一個練習。」
他已經寫了好幾頁， 不過字跡潦草， 加上都是片段。宋彥確實沒能看懂， 他只看到似乎有「同學」「少年」幾個字。但是不論虞澤做什麼，宋彥都覺得是那麼好， 那麼可愛。
宋彥毫無理智地稱讚了幾句，但他要虞澤不要太累了。
因為小舟的事情，虞澤最近睡眠不太好， 宋彥都知道。兩個人公開戀情之後， 虞澤的心情才好了些， 但是宋彥還是擔心他的身體。
「這段時間你多休息， 我最近覺得你瘦了， 別太著急了……」宋彥說。
他懷疑虞澤是因為小舟的事，受了刺激，所以想寫個故事。他冒出了一點酸意， 但是他剛剛和虞澤才公開了關係， 因為一個已經去世的omega吃醋，未免有些太小氣了。
他體會到了那種戀愛中才會有的患得患失的甜蜜。
虞澤把筆記本放到一邊：「大概還要很長時間才能寫完這個故事。我不著急……」
他以前從來沒想過要自己寫劇本。他一直以來都覺得做演員已經足夠了， 他喜歡琢磨角色， 他想用所有精力來塑造一個人物。
但是最近他卻開始想嘗試編導了。也許是年齡到了，也許是最近經歷了許多事情。他竟然開始考慮幕後的事情。
虞澤沒有告訴宋彥，今天葉阿姨給他打了一個電話， 說要把之前的錢還給他。
葉阿姨說小舟後來治病沒有用那麼多錢，虞澤給她的那張卡上還剩不少。現在小舟走了，也用不上了。
虞澤很想她留下來用作養老，但是葉阿姨很堅持，說自己還不老，有養老金足夠度日了。虞澤和她又聊了一會兒，還是沒能說服她，他只能答應了葉阿姨。他在心中無奈想，如果以後葉阿姨需要人照顧，他還是會幫助她。
小舟和葉阿姨對虞澤來說，都是一個刺激。一些老同學也在他們的同學群裡說，沒想到他們才三十歲，已經有同學離開了。
虞澤這時候與宋彥依偎在一起，像擁著太陽般溫暖的軀體。隔著衣服，他依然能感到宋彥肌肉的力量和那種熟悉的alpha氣息。他曾經在這具軀體裡生活過，所以宋彥alpha信息素對他來說，毫無壓迫感，反而能安撫他的心緒。
他不知道自己的omega氣息對宋彥來說是不是也是這樣的。
「宋彥……」他低聲喚他。
宋彥抬起頭，看著虞澤的眼睛。然後宋彥捧住了他的臉，親了親他的臉頰。
看來宋彥也是這樣的感覺……虞澤迷迷糊糊地想。
接下來兩天，網絡上對他們公開關係的事情還在議紛紛。這件事既成事實。有人祝福，有人懷疑。「虞澤和宋彥是否在一起了」不再是問題，好像一個謎團終於被解決了。
虞澤最近沒有和宋彥一起公開露面。他們覺得這時候公開露面有些太高調了，不必刻意安排。他們想在春節假期抽幾天時間去旅遊，遠離狗仔記者和鏡頭。
虞澤這天上午去拍了一個公益廣告。然後下午去了錄音棚，為電影《婚姻長假》補錄了幾段旁白。
他本來就很喜歡錄音工作，又對《婚姻長假》裡的角色吃到透了，在錄音棚內開了開嗓子，馬上進入角色。帶上耳機，指示燈閃爍，他聽到自己柔和的聲音。
「這是我和莫小林結婚的第三年，一個平常冬天的早晨……」虞澤平緩地念出旁白。錄音導演幾乎不用對他做什麼指導。
他花了兩個小時做完了錄音工作，然後和錄音棚的工作人員聊了聊天。準備離開的時候，助理小陳匆忙過來說：「虞老師，外面來了很多記者。」
虞澤沒想到狗仔還是追著他不放，只能匆匆離開。從錄音棚離開，虞澤又去了他的經紀人杜信然的辦公室。一路上都有狗仔的車跟在他的車後。雖然市內車速不快，但是也足夠煩人。
虞澤一看到杜信然，終於忍不住抱怨了幾句。
「我沒想到已經幾天過去了，他們還跟著我。」
杜信然說：「他們現在都想拍到你們公開之後的第一張合影。如果能拍到點有實質性內容的更好。」
虞澤立刻明白了「實質性內容」的意思。前段時間有個男明星被拍到了和助理在酒店的照片，兩個人身上都沒穿什麼衣服。這就是狗仔最想拍到的照片。
「這就是和名人談戀愛的代價。」杜信然說。
虞澤不再提狗仔的話題，他問杜信然打電話約他來是什麼事。
杜信然說：「是這樣的，周艾導演的辦公室給我打了電話，他們問我你今年下半年的檔期。周艾導演想要你四個月的時間。」
虞澤一時不敢相信，他問：「誰？」
杜信然說：「是的，周艾導演。」
周艾導演最擅長家庭主題的劇情片，他雖然只拍過三部長片，但是已經拿過一個國際電影節獎項了。作為一個導演，他的極具個人風格，而且是成熟的風格。更可貴的是，他的這種風格很受觀眾的喜愛，於是他在藝術和市場之間取得了一個很好的平衡。
這樣的導演，已經展現出了成為大師的素質。
所以虞澤一直想和周艾合作。他想和這樣的導演合作，做一部完美的電影。
而且他一直有一個感覺，他會和周艾合作。現在真的要實現，他反而覺得有些不真實。
虞澤說：「如果是周導的電影，我肯定要接。」
杜信然看著他：「我知道你一直很想和周導合作。但是對你來說，期望越大，壓力越大，你承受得了嗎？」
虞澤笑了起來：「我並沒有你想像得那麼脆弱，我最近的狀態越來越好。」
他不想在經紀人面前示弱。最近他因為小舟的事情想了很多，但更關鍵的是，現在他的身邊有宋彥在。
杜信然拿起手邊的煙盒，想到虞澤的哮喘，他又放了下來。
他說：「我不是認為你的狀態不能工作，我從來不懷疑你的決心和能力。只是你現在身邊的一些外因，一些不穩定因素，你能確定這些因素不會影響你嗎？」
虞澤問：「什麼不穩定因素？」
杜信然說：「你明知道我在說什麼。宋彥，宋二公子。我不評價他這個人如何，但就我所知，宋家內部的複雜程度遠超我們一般人的想像。」
虞澤想起宋彥父母那理不清的離婚糾紛，知道杜信然這話並不是完全沒道理，也不是對宋家的抹黑。
但他現在只是想和宋彥在一起。他不能想像，如果沒有宋彥，他會對小舟的去世有什麼反應。因為宋彥 在他的身邊，他才能感覺到明亮和溫暖。
要說不穩定，他只擔心和宋彥交換身體的事情。但是最近他們一直在一起，已經漸漸放鬆了警惕。虞澤在心中提醒自己，等到了夏天，還是要注意雷雨天氣。
「也許宋彥的性格是跳脫了些，但是你不知道我們的相處模式……」虞澤說。
杜信然做了一個手勢，表示不想聽具體的細節。
虞澤接著說：「他為我做了很多，改變也很多。所以對我來說，他絕對不是什麼不穩定因素。恰恰相反，因為他在，我才覺得心理上，精神上都穩定很多。」
他說：「我想和周導見面，今年下半年的檔期我想留給他的電影。」
杜信然見他態度堅決，不再反駁，他說：「我會來安排。」
虞澤從杜信然辦公室離開的時候，狗仔還沒有離去。他從大樓裡出來，立刻被人包圍住。
「虞老師！虞老師！你和宋彥會訂婚嗎！」
「虞老師網上說你是omega是真的嗎！」
保鏢擋在虞澤身前，他從一片閃光燈中離開了，沒有回答任何問題。
自從他們公開戀情之後，媒體似乎都在等著拍他們的第一次同框。但虞澤已經有了自己的安排，他承認和公開和宋彥的關係，是因為他需要——他和宋彥已經相處了這麼久，他想讓這段感情進入一個更穩定的階段。
但他們不需要再高調示愛了。為了他的事業，也是為了宋彥在家族中的環境考慮。他們一次都沒有讓狗仔拍到兩個人同出同入，都是分別出行。
情人節前一天，他們分別飛去了度假的目的地——宋彥的島。他們會去島上玩一週，一週回去之後，虞澤會和周艾導演面談新電影的事情。一切都安排妥帖。
這座小島完全由旅遊業支撐，有幾座規模不大的酒店，遊客不算多。他們住在一處私人酒店，與其說是酒店不如說是宋彥自己的臨海別墅，一共五層高。
他們可以獨享一片私人沙灘，沒有狗仔或者遊客能拍到他們。
他們在酒店附近走了走，虞澤立刻喜歡上了這裡。接下來他們度過了悠閒的兩天。
虞澤早晨起來會坐在陽台上，一邊聽著海浪的聲音，一邊繼續寫他的故事。酒店的廚師會做非常豐盛的早餐，還有島上特產的水果。每天都有新鮮海鮮，廚師竭力推薦一種島上的燒烤方式。
這兩天他們在海邊游泳，散步。時間好像變慢了，虞澤覺得故事和劇本寫得很順利。
宋彥的兩個表弟，還有大學時候的朋友會來和他們匯合，然後一行人會一起出海。但是朋友來之前，宋彥忽然又有些後悔了。
「我感覺二人世界還沒有過夠！」宋彥說，「要不我乾脆叫他們別來了，不許來了。」
虞澤被他逗笑了。他們正在沙灘上散步，夕陽的餘暉下，柔和的橙色籠罩了半片天空，與藍色的海融合。
宋彥摘了下了墨鏡，他握住虞澤的手，說：「真的，我們已經足夠低調了——我們一次都沒有在公共場合一起露面，一起牽手。」
虞澤晃了晃他的手，說：「這樣不是很好麼？我不想你和家中的矛盾更大。」他開玩笑說：「我可不想被你爸約去談話。」
他模仿宋若拙的語氣說：「說吧，你要多少錢才能離開我兒子。」
宋彥大笑起來。他頭髮上還是濕漉漉的，長長的睫毛在夕陽下變成近乎金黃色。
他說：「我臨走前給我爸留了個話。我告訴他，我們不會炒作，更不會談戀愛談得滿世界議論。一開始被媒體盯是因為剛承認關係。等時間久了就好了。」
虞澤與他碰了碰額頭。他這段時間來所有的失落不安都像潮水一樣褪去了。他又生出了新的期待和信心。
他們一起回到酒店，乘電梯上樓。電梯門剛閉上，宋彥按了頂層。電梯很快升到五層，就在電梯門要打開的一瞬間，燈閃爍了一下。虞澤突然生出一種強烈的預感。
他猛地拽住要往外走的宋彥，他非常用力，宋彥一下子被他拽了回來。
宋彥根本來不及問為什麼，因為電梯正在急遽失重。兩個人跌坐在地，宋彥一把抱住虞澤，將他牢牢固定在自己懷中。
一聲巨響之後，電梯落在了底部。
兩個人同時一陣頭暈。片刻之後，虞澤終於能緩緩睜開眼睛——他的懷中正抱著「自己」。他再看看電梯壁面的倒影。
他們兩個又交換了身體。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