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宋彥知道他爸叫他回去吃飯， 多半是要談和虞澤的事情，他心裡早有準備。

　　宋若拙比約好的時間晚一點， 宋彥已經在等著他了。宋若拙回來的時候帶了兩位客人一起來吃飯， 當著客人的面， 宋若拙沒有與宋彥談私事， 一個字沒有問起虞澤。

　　等客人走了，宋若拙才把宋彥帶到書房， 他開門見山說：「你和虞澤在一起的事，有必要這麼高調嗎？」

　　宋彥笑了起來，他說：「我沒想到您還會關注八卦。」

　　宋若拙對兒子的撒嬌並不買賬， 他的臉慢慢冷下來， 說：「我之前和你說過的話， 看來你是沒記住。有關虞澤， 有關怎麼選擇。」

　　宋彥印象中宋若拙沒有提過什麼有關虞澤的忠告。之前宋若拙只是問過幾句有關劇院和劇院股份的事情， 不算針對虞澤。

　　他心中有了一種不妙的感覺。他懷疑宋若拙對他了什麼，是虞澤還在用他的身體的時候。

　　宋彥撓了撓自己的臉，說：「爸爸， 你之前對我說過的話， 我想再聽一遍。」

　　宋若拙說：「我沒有干涉過你和虞澤的事情，是因為我相信你怎麼取捨， 怎麼選擇。虞澤是一個不錯的玩伴。我希望他是一個知道分寸的人。這樣不會影響你以後結婚。」

　　宋彥一聽這種陳詞濫調， 立刻心煩，想到這種話虞澤已經聽過了，他更加不爽——虞澤根本一個字都沒對他提過。想想虞澤幾次見到他爸宋若拙， 從來沒提過宋若拙在這方面的態度。

　　宋彥現在心中燃起一股無名火。

　　他知道這時候不是和宋若拙硬對抗的時候，但是語氣還是忍不住生硬了起來。

　　「爸，我知道我在做什麼。我和虞澤……」宋彥頓了頓，接著說，「我會認真處理好這段感情。」

　　宋若拙看著他，面色平靜，但是這平靜中隱含著一種無形的壓迫。他說：「我就是怕你對他認真。完全沒有必要。」

　　宋彥沉默了片刻，說：「我知道了。」他不打算再繼續這個話題了。因為他知道再說下去，也不會談得攏。他的父親從根本上就不理解。

　　宋若拙說：「別耍小孩子脾氣。你已經是二十五，二十六歲了。我在你這個年齡，已經和你媽訂婚了。」

　　「別……」宋彥一聽他提起母親，心裡更難受了，「不要提你當年和我媽的事。你們最後又怎麼樣呢？」

　　他忍不住說：「你如果知道虞澤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你該為我高興才對。」

　　他真想對宋若拙說出真相，那些宋若拙覺得他「特別穩重」「特彆氣質」的時候，那都是因為虞澤。

　　宋若拙聽不進兒子說什麼，也不容許兒子批評他的婚姻。他說：「你覺得我和你媽結果不好？但是我們兩家的合作是成功的。你母親這些年對我的幫助，我都很清楚。」

　　宋彥不說話。

　　宋若拙又說：「我明白你為什麼喜歡虞澤。他是演員，明星，各種光鮮亮麗。」

　　宋彥脫口而出：「不是！」

　　他絕不是只喜愛虞澤的外表。他也無法在他父親面前剖析自己的感情——他覺得他父親不會明白的。

　　宋若拙沉浸在自己的思緒和邏輯裡，他也曾經年輕過，有過著迷的對象，心動的時候是一種感覺，等過去了又是一種感覺。

　　他取出煙盒，點燃一支煙，說：「你要清楚，他們是想從你身上得到什麼。你不要說他什麼都不要，只要你和他在一起，你就給他帶來關注。燈光就對準了他。還有虞澤不是已經成了你的新劇院的股東？你還為他說話，覺得他什麼都沒有要求。這手段真是高明。但是等你醒悟過來，只會覺得他和你以前經歷過的人沒什麼不一樣，都是衝著你的身份和錢來的罷了。」

　　宋彥諷刺：「這是你的經驗吧？」

　　宋若拙說：「你真以為虞澤有什麼不同？」

　　宋彥聽不下去了。他起身說：「我走了。」

　　宋若拙叫住他：「我在和你說話。」

　　宋彥說：「爸爸，你在侮辱虞澤，也在侮辱我。我不想聽這些。」

　　宋若拙第一次看見兒子為一個情人和他頂嘴。他突然有一種直覺，他說：「你不會是想和虞澤結婚吧？」

　　宋彥站在書房門邊，說：「有何不可？」他終於按捺不住年輕人的輕狂。

　　宋若拙警告他：「你會吃苦頭的。」

　　宋彥笑了笑：「我相信他。」

　　宋若拙的臉色越發陰沉，聲音也尖銳起來：「你相信他？你相信他？我是怎麼教育你的？」

　　書房外有人敲門，門外響起楊秘書的聲音：「宋先生。」

　　宋若拙停了下來，他壓住了聲音說：「進。」

　　楊秘書走了進來，宋彥轉身離開。宋若拙在他身後追了一句：「你不要以為我會一直這麼縱容你。如果你和虞澤結婚，宋家什麼都不會給你。」

　　宋彥沒理他，直接走了。

　　晚些時候虞澤給宋彥打了電話，問他和自己父親聊得怎麼樣，今晚要不要住在宋家。

　　宋彥說：「我現在正在回來的路上。」

　　虞澤立刻聽出來了，宋彥的聲音裡有些沉悶。

　　他笑著說：「被罵了？」

　　宋彥聽到他這麼問，心情反而暢快了一些，他說：「是的，被結結實實教訓了一通。全都是讓我聽了要抓狂的話，陳詞濫調。」

　　虞澤說：「陳詞濫調未必沒有道理。否則不會被人一遍又一遍地說。」

　　宋彥叫了起來：「你到底是哪一邊的？我回去和你算賬。」

　　虞澤笑了笑：「我在家等著你。」

　　宋彥掛了電話，還為那一句「我在家等著你」忍不住笑了半天。

　　虞澤正窩在沙發上，在筆記本上寫寫畫畫。宋彥回來的時候就看到這一幕——柔和地燈光灑落，幾本書攤開在茶几上，虞澤正在專注地寫著什麼。

　　宋彥走過去，彎下腰摟住他的肩，開玩笑說：「我覺得你這樣孕味十足。」

　　虞澤嚇了一跳，他合上本子敲了敲宋彥的頭：「你在胡說八道什麼。」

　　宋彥挨著他坐下，幾乎將虞澤整個人包裹住，說：「為什麼不告訴我，我爸對你說過的話。」

　　虞澤反問：「什麼話？」

　　宋彥與他碰了碰額頭，說：「你知道什麼話。就是什麼戀愛和結婚不是一回事，要知道怎麼選擇之類的話。」

　　虞澤說：「因為我想沒有必要告訴你。我們兩個人有一個人為這話不開心已經夠了。而且你現在還是聽到了。」

　　宋彥一怔：「你也為這話很不開心？」他還以為虞澤不在乎的。聽到虞澤這麼說，他突然像是領悟到了什麼。

　　他爸宋若拙說談戀愛可以玩玩，結婚是另一回事。虞澤因為這話不開心，這不就說明虞澤想和他結婚！

　　宋彥認為自己邏輯滿分！

　　虞澤忍不住笑了：「我聽了這話當然不開心。」

　　宋彥激動得結結巴巴：「那那那，你的意思是是說……你想和我結……」

　　虞澤吻了他一下，堵住了他的話，說：「我還沒考慮到那一步。但是無緣無故被人說不配，當然不舒服。打個比喻，某部電影的試鏡，我從一開始就被排除，說我不夠資格。雖然我未必一定要拍這部戲，但是一開始就被踢出去，我還是會很不爽。」

　　宋彥的心情大起大落，他感覺自己剛剛飆升的血壓一下子恢復正常了。他抱著虞澤，抓著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說：「那麼，打個比喻，你對這部電影到底有沒有興趣呢？」

　　虞澤一時竟說不出話來，宋彥狡黠地笑了：「承認吧，你其實心癢癢了對不對？」

　　虞澤不能否認自己什麼都沒有想過。戀愛中的人總會幻想，但是他在幻想之後，更害怕失望。

　　他撫了撫宋彥的臉：「結婚不僅僅是兩個人的事，是兩個家庭……」

　　他把宋彥拉回了現實。宋若拙一再警告，現在談結婚還有點著急。

　　宋彥想起了父親的話，他的臉色暗了些。

　　宋彥沒有把他父親的威脅告訴虞澤。這是他應該解決的事情，不需要虞澤來煩惱。他若沒有擺平自己家裡的事情，擺平宋若拙的想法，急急忙忙結婚，只會讓虞澤受委屈受傷害。他想給虞澤一個完美的婚禮。

　　「我爸的想法，你不用在意，他只是教訓我教訓慣了。但是他內心深處始終是為我好的。他只是怕……」宋彥找不到合適的字眼，最終還是放棄了。

　　「算了，不提這些了。反正他說什麼都影響不了我。」宋彥對虞澤發誓。

　　虞澤一樣不想陷入這個話題。宋若拙的想法不是一朝一夕能改變的，著急也沒用。他現在只想和宋彥好好的，享受當下。

　　宋彥拿起了虞澤放在一邊的筆記本，問：「你在寫什麼？」

　　他指的是虞澤剛剛在筆記本上寫寫畫畫，神色看起來十分投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