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 粥粥只是一個人類， 金燊只是死神。

　　他們除了虛假身份上面能够連上父女關係，其他的都像是兩個平行宇宙的人和神。

　　如果沒有意外， 他們唯一一次的遇見是粥粥的死亡， 那個時候冰冷寡言的死神大人甚至不會彎下腰，只是站在旁邊， 看著系統收割靈體。

　　有一瞬間， 金燊的心莫名地無比荒蕪， 原來養一個孩子真的能够養到心裡去。

　　周華眼神閃閃躲躲，他知道自己這個事情做的不對，但是既然已經選擇了， 那就沒有回頭的路了。

　　周華從那個人那裡知道了很多事情，知道了他妻子因爲生女兒身體衰敗會去世， 知道了， 他拿自己的女兒做了交易。

　　只是這個交易出現了一點意外， 這個人的出現， 導致交易不能順利完成， 那個人已經說了， 如果交易不能完成， 那他妻子依舊要死，他本來已經放弃了女兒，現在他不能再放弃妻子了， 這條路無論多難熬， 他都只能繼續走下去。

　　周華開口說道：「她是我親生女兒， 我們生她，養她，現在這是她應該做的，只是把我們給她的東西還給我們。」

　　金燊：「她兩歲多已經給了，從我救了她開始，她就是我的女兒，你們給的東西，她已經還了，要不然你妻子也活不到現在，而她現在之所以活著，是因爲她是我女兒。」

　　金燊看著這個男人，冷笑出聲：「你覺得你們配讓一個死神的女兒給你們換命嗎？」

　　既然這個人都已經找來了，胡賦自然也知道他們的位置了，金燊慢條斯理地摘下了手錶，原本接地氣的休閒裝一下子變成了黑氣森森的黑西裝。

　　周華嚇得後退了兩步：「你……你……」

　　金燊神性光芒畢露：「那個人可能少說了幾個事情，就讓你過來了。」

　　「他是死神，我也是。他能够抹掉你們對粥粥的記憶，能够切除關係網。而我正好相反，這一次是你的記憶，下一次就是你妻子的記憶……」

　　金燊說完了以後，扔下這個人，大步往回走，回到了病房外面的時候，打開了很久沒有用過的備用死神app，搜索了幾個名字。

　　之所以沒有在周華面前這樣做，大概是因爲吵架吵到一半掏手機有點奇怪。

　　而這個時候門已經打開了裡面房間裡傳來了粥粥咯吱咯吱的笑聲，透過病房的窗戶看到了金燊，粥粥一邊笑一邊喊——

　　「爸爸，爸爸，爺爺玩游戲作弊，你快進來呀！」

　　金燊原本憤怒的心，慢慢地平靜了下來，走了進去。

　　他留了一部分心神在注意另一邊，就看到了周華痛苦地按著頭。

　　金燊幷沒有任何同情，既然選擇了，那就回不去了。

　　金燊回到了病房裡，粥粥幷沒有把剛才的事情放在心上，畢竟她小時候也遇到過陌生的叔叔阿姨要當她爸爸媽媽的事情。

　　粥粥看著金燊，傻呼呼地說道：「爸爸，爸爸，你換衣服了，這個衣服好好看哦！」

　　金燊心神不定，岳桃桃的時間快到了，死神二號肯定會有最好的反撲。

　　然而一直到第二天，都沒有再出現意外，反而是金燊看到了一個新聞——

　　「成北路出現重大交通事故，起因是一黑色小車似乎受到外力影響，被直接壓扁，司機當場死亡……」

　　金燊皺了皺眉頭，看了看旁邊的胡承嘯，他安靜地跟著粥粥和神一起做游戲，渾然不知發生了什麽事情。

　　金燊能够猜到是岳桃桃出事了，時間差不多對的上，因爲岳桃桃出事了，所以死神二號的才會失控。

　　既然岳桃桃已經出事了，那死神二號也就沒有理由繼續找他女兒了。

　　正好相反，金燊現在沒有顧慮了，他也該去找對方算帳了，然而奇怪的是，金燊找遍了自己能够找的地方，都沒有找到死神二號。

　　可能是岳桃桃的去世給死神二號帶來的打擊太大了，所以他也不見了。

　　金燊想到這裡的時候想起了一個事情，對在床上躺了好幾天的女兒說道：「一會兒吃了午飯，爸爸帶你去一個地方。」

　　粥粥立馬好奇心就上來了，連飯都不想吃了，趕緊凑了過來：「爸爸，爸爸，我們去哪兒呀？」

　　「一會兒吃了飯就知道了。」金燊摸了摸女兒的頭，說道。

　　於是粥粥接下來幾個小時都很興奮，因爲這幾天她一直待在醫院裡，覺得太悶了，很想出去玩，但是護士姐姐說她現在還不能到處走。

　　晚飯粥粥都隻吃了一碗飯，眼睛亮晶晶地等爸爸吃完飯帶她出去玩。

　　金燊對上女兒期待的目光，把她抱了起來：「閉上眼睛，不要偷看哦。」

　　金燊抱著女兒，後面跟著胡承嘯和神，他回到了空間通道裡，很快粥粥迫不及待的問道——

　　「爸爸，是商店嗎？」

　　「不是。」

　　「那是游樂園嗎？我感覺有太陽曬我，還有一種蘋果香香的味道，我們是在水果店嗎？」

　　「不是游樂園也不是水果店。」

　　「那我猜不到了。」粥粥怎麽想都想不到。

　　金燊把她放在了果樹的丫枝上：「好了，睜開眼睛。」

　　粥粥睜開眼睛的時候，陽光一開始有點刺眼，粥粥用手擋住了陽光，然後慢慢適應挪開，就看到了結滿了紅彤彤的蘋果的果樹，而果樹下面是草坪草坪上點綴著她熟悉的小花。

　　儘管已經過去兩三年了，粥粥依舊記得這裡，這是她小時候最喜歡的地方，粥粥回過頭，就看到了粉紅色的城堡，上面還有好多五顔六色的大氣球，就跟她小時候的記憶一模一樣，粥粥興奮地大叫了起來：「爸爸！爸爸！這是我們以前的家！」

　　金燊把她抱了下來，舉著她去摘了一個新鮮的蘋果：「我們以前的家，高不高興？」

　　「高興！」粥粥使勁點了點頭：「爸爸，我們的狗狗還在不在？」

　　旁邊的神說道：「它在爺爺家裡，過段時間就帶過來給你看。」

　　粥粥點了點頭。

　　金燊抱著粥粥回了大廳，大廳裡依舊跟以前一樣，只是空氣有點冷，乍一看，還以爲只是出門了三五天。

　　粥粥有點奇怪地說道：「桌子好像變矮了。」

　　金燊：「那是你變高了。」

　　既然岳桃桃已經去世了，那粥粥的死劫也過了，自然不用繼續躲下去了。

　　粥粥回到了自己大大的公主房間睡覺，晚上金燊睡不著，過來看看女兒有沒有踢被子，結果打開門就看到了粥粥的床已經空了，他打開了另一個房間的門，裡面胡承嘯也不知所踪，金燊臉色一變。

　　神正好從自己家回來，帶著三頭犬走了過來：「怎麽了？」

　　「粥粥和胡承嘯不見了！」

　　神安撫地說道：「別急，我剛才一直都在，但是幷沒有空間通道打開，也沒有可疑的人出現，不會有事。」

　　另一邊，粥粥醒了過來，她還記得她在家裡睡覺，然後就聽到了一個聲音，她不自覺得順著聲音走了過去，然後就不記得了，而現在周圍黑黑的，粥粥有點害怕，緊接著就看到旁邊昏迷的承嘯哥哥，粥粥也顧不得身上的傷，凑到了胡承嘯的身邊——

　　「承嘯哥哥，承嘯哥哥……」

　　緊接著，頭頂的蓋子被打開了，死神二號神情複雜地看著兩個孩子。

　　粥粥也看到了胡叔叔，她還記得胡叔叔，楞了一下，非常高興地說道：「胡叔叔？你沒事呀，你來找承嘯哥哥了嗎？」

　　粥粥第一次聽胡承嘯說爸爸媽媽都沒有了，她以爲爸爸媽媽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不會回來了，後來知道了死亡，就以爲是死了。

　　粥粥更加用力地推胡承嘯，絲毫不在意自己的手疼，承嘯哥哥因爲沒有了爸爸媽媽不高興了好久好久，也不愛說話了，要是他知道他爸爸來找他了，肯定非常高興！

　　死神二號表情冷酷：「周粥，很抱歉，你應該履行你的責任了。」

　　粥粥這個時候覺得有點不對勁了，承嘯哥哥的爸爸怎麽都不過來抱抱承嘯哥哥？

　　她疑惑地抬起頭，小聲問道：「什麽責任呀？」

　　「你爸爸把你的命送給我做交易了，所以現在應該是你完成交易了。」死神二號伸出手把粥粥提了起來。

　　粥粥沒有聽懂什麽交易，但是她開口說道：「我爸爸才不會把我送給你做女兒呢！」

　　她以爲又是以前那種要讓她當女兒的事情，怎麽大家都想要她當女兒呢？

　　死神二號關上了盒子，確定胡承嘯不會再醒過來，然後提著粥粥往自己的實驗室走去，那裡躺著一個昏迷的人。

　　臉色蒼白，但是幷沒有絲毫受傷的痕迹，粥粥很快就認出來了，那是嬸嬸！

　　粥粥心裡幷不害怕，但是被抓住了衣服，提著的時候，很難受，她不停地咳嗽了起來。

　　很快，粥粥就被扔在了一個奇怪的透明容器中。

　　粥粥看到了另一邊的嬸嬸，她好像睡著了一樣，粥粥站在容器裡面，不停地拍打玻璃：「嬸嬸，嬸嬸……」

　　死神二號皺了皺眉頭，那個人爲什麽還沒到。

　　好在，就在這個時候，旁邊的一扇門打開，從裡面走出來了一個斯斯文文的高個男人——

　　死神二號說道：「該你了。」

　　那個男人看了看被關著的七八歲的女孩，一轉眼，她已經這麽大了，他想起了所有的事情，心裡愧疚難當，但是還是忍不住衝著女兒說道：「粥粥，我是爸爸。」

　　粥粥看著這個陌生人：「你才不是呢。我爸爸叫金燊。」

　　周華也意識到了女兒已經完全不記得他了，他心裡更加難受了。

　　那個天天喊他爸爸爸爸你快看我呀的孩子，現在用無比陌生的目光看著她。

　　周華皺了皺眉頭：「粥粥，你聽我說，我真的是你的親爸爸，你還記不記得你兩歲的時候的爸爸？」

　　粥粥的現在八歲了，對於她來說最早的記憶是自己找不到爸爸被狗狗追著跑，再往前就不記得了。

　　粥粥看著這兩個人，她其實很怕挨打，於是粥粥手叉著腰，裝作很凶很凶的樣子說道：「我爸爸很厲害的，你們不要欺負我哦，你們要是欺負我的話，我爸爸會打你們的，他真的很厲害，到時候會把你們的手都打腫！」

　　周華聽到這話，簡直就是心如刀絞。

　　死神二號沒什麽耐心了，他走了過去，手裡拿著一份合同。

　　「讓她在這上面按手印。」

　　周華看了看合同的內容，上面清清楚楚地寫了周粥自願用自己的名字替代岳桃桃的命運。

　　而上面，監護人後面他已經簽名了，那是六年前的簽名。

　　死神二號用了十幾年才找到一個合適的對象，那就是周粥，像這種利用規則bug的交易對交易對象及其苛刻，只有她同時滿足了各種條件，擁有純淨的靈體，監護人愛她還要自願簽署合同，而這種合同還要求簽署人過八歲，不然死神二號早就在幾年前就結束了，他從來沒有告訴任何人，他也會八歲之前的周粥，因爲八歲以後才是他真正的目標。

　　周華拿過了合同，走了過去「粥粥，你在這裡按手印就可以了，只要你在這裡按個手印就可以回去了。」

　　粥粥看了看這個紙，小聲問道：「真的嗎？」

　　她不見了，爸爸肯定會非常擔心，粥粥也想快點回到爸爸身邊。

　　旁邊昏睡的女人突然睜開了眼睛，眼泪不停地流，厲聲呵斥道：「不要！」

　　死神二號楞住了，回過頭趕緊走到了自己老婆身邊：「是不是哪兒疼得厲害？」

　　岳桃桃臉色蒼白，用力推開了抱著自己的人，崩潰地流著眼泪：「胡賦，我愛了你十五年了，你怎麽能這樣對我？承嘯呢？！」

　　死神二號幾乎是瞬間就明白了，金燊恢復了他老婆的記憶。

　　死神二號咬了咬牙，溫聲細語地安慰道：「老婆，我也愛你，你別急，你現在腦子有點亂，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樣。」

　　他安慰完了以後，衝著另一邊說道：「快讓她按手印。」

　　岳桃桃快速地爬了起來，從另一邊的桌子上拿了一把刀，按在自己的脖子上：「停下來！都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