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神聽到了自家孫女這句話，仿佛找到了知音人一樣， 非常贊同的點了點頭——
「別人家的小孩子都是迫不及待的要跟父母說話， 就我們家， 我一個人說個半天， 還不一定能够得到一句回應。」
粥粥想了想， 說道：「那就是爸爸不對了，我一定會叫爸爸多說點話。」
神思索了一下，小聲說道：「你別說我跟你說的。」
粥粥點了點頭：「不說不說。」
神再看看這小傢伙， 覺得格外順眼，說道：「你爸爸平時都跟你說一些什麽話？」
神沒有問粥粥平時跟爸爸說什麽，因爲這孩子稍微多接觸一下， 就大概知道她什麽都能說， 更何况他還有那麽多視頻。
「爸爸有些時候會給我講故事，有些時候會誇誇我，有些時候會抱抱我，有些時候會給我看他掙的錢， 爸爸掙錢好厲害！還有些時候會叫我謙虛一點， 但是最不謙虛的就是他了，每次都說我最可愛……」粥粥認真地說道。
小姑娘原本漂亮的小臉上早就找不到漂亮的影子，現在不是淤青， 就是包扎， 說話都會扯著痛， 手脚都有傷， 不能走路， 不能拿東西，對於一個普通的孩子來說，這就是毀滅性的打擊，可是她也不介意，還是開開心心的模樣。
可能是爸爸太厲害了，所以在粥粥心目中，什麽都不用怕。
原本想取經的神：「……」算了算了，他也幹不出來跟金燊說他最可愛這種事情。
當一個心智成熟的神的父親，可真難。
粥粥眉飛色舞得講著自己優秀的爸爸，眼裡盡是崇拜孺慕之情。
神越看這個小傢伙，越是遺憾自己錯過了孩子最柔軟依賴自己的時期，直接進入了超難模式。
他一抬頭就看到自己高高大大的兒子已經走進厨房開始做飯了，後面跟著洗菜的胡承嘯。
金燊在厨房裡按了按太陽穴，以前不能理解他父親，現在自己做了父親，才明白這裡面的心酸。
他實際上也想改善兩個人之間的關係，但是實在是不知道從何做起。
金燊做了四碗面，端出來的時候，把最大的那個碗給了自己的父親。
「爸，吃飯了。」
神抱著粥粥走了過去，就看到粥粥面前是一小碗面，而他面前是一大碗。
粥粥也看到了，立馬說道：「爸爸爸爸，我要吃三大碗！」
金燊把她從自己父親懷裡接了過來，放在了旁邊的凳子上，柔聲說道：「麵條沒有營養，一會兒還要吃其他的東西，要把肚肚空出來，好不好？」
神幷不是第一次看到自己兒子哄孩子，但是這真的是第一次看到他用這種語氣，而且還說了這麽長一個句子。
神看了看自己面前的大碗面，稍微緩解了一下心裡的酸，他兒子親自做的面——
神吃了一口。
他眼神有點茫然地抬起頭，就看到坐在對面的孫女正大口大口地吃著她爸爸喂的麵條，另一邊的胡承嘯也大口大口地吃著。
神年輕的臉上露出了一種不可思議的表情，然後低下頭再吃了一口。
吾兒傷我心！
神斷定了，他兒子不愛他，真的不愛他，吃個面還專門分開給，給他做難吃的面，給粥粥做好吃的面——
金燊看到了自己父親看過來的目光，都是大齡神，就看一眼也就知道對方的心思，於是面無表情地開口問道：「我做的面味道一般，只是粥粥比較喜歡吃，吃不完的話就不用吃。」
神立馬說道：「能吃完。」
神結結實實地吃完了整碗面，把筷子放下的那一刻，他覺得自己沒有讓全世界的面都消失那就是一個神的理智。
粥粥小聲跟自己爸爸說道：「爸爸，你要多跟爺爺說話呀，爺爺其實很想跟你說說話。」
金燊給粥粥擦藥的手頓了一下，然後說道：「我不知道該說什麽。」
粥粥：「很多呀，你可以跟他說你今天掙了多少錢，還要做什麽事情，他是你爸爸呀，爸爸，其實我也覺得你對爺爺的話有點少哦，我們做小孩的，話要多一點才好啊，因爲做爸爸的總是話比較少，如果我們話也少，那就沒有什麽話說了。」
金燊看著女兒，輕聲說道：「可是我和他都是大人了。」
粥粥嘟嘟囔囔地毫無邏輯地說了一大堆話：「爸爸，爸爸，你也是爺爺的孩子呀，爸爸你睡著了以後，爺爺就會摸摸你的頭，就像爸爸也會摸摸我的頭一樣，爺爺摸摸你的頭的時候，肯定在心裡想，我家小孩話太少了，要是話多一點就最可愛了！」
金燊看著自己女兒，他心裡嘆了一口氣，小聲埋怨道：「寶寶，你和我的關係跟我和他的關係不一樣。」
他是成年人，他做不到像粥粥這樣依賴信任，更加做不到像粥粥這樣傻呼呼地撒嬌。
粥粥不明白：「爲什麽呀？爸爸，是不是因爲爺爺看上去很年輕，所以你就覺得他不像別的爸爸呀？」
粥粥小學二年級，足够讓她窺到世界的一角，但是還不知道一個真正的世界是怎樣的，在她心目中，從小出現的一些事物，那就是理所當然應該存在的事物，比如說三個頭的狗狗。
而有些潜移默化的常識，也不會有大人專門指出這種東西是不存在的，就像是不會有人給粥粥說三個頭的怪物不存在。
但是也有一些常識，能够滲透粥粥的認知，比如說學校其他同學的爺爺看上去年紀都很大了，粥粥的同齡人的爸爸媽媽基本上都是三十歲以上，爺爺奶奶自然就是五六十歲了。
所以金燊一說不同，粥粥就以爲爸爸是嫌弃爺爺長得太「小」了，一點都不像別的爺爺奶奶那樣「大」。
金燊按了按太陽穴，對於自己女兒這神展開的思維也不得不佩服，他說道：「不是這個原因。」
不過，從粥粥說的話裡，金燊還挺高興一個事情，那就是他一直保持這個樣子，粥粥應該也不會介意。
晚上，金燊把女兒哄睡了以後，走出來就看到了跟幾個專家一起開會的父親。
他們正在研究粥粥的病例。
等到專家們都走了以後，金燊走了進去，坐在了神身邊：「謝謝。」
神抬起頭：「還要再研究一下。」
金燊嗯了一聲，兩個人又陷入了詭异的尷尬。
過了一會兒，兩個人同時開口說道：「我……」
神：「你先說。」
金燊儘量讓自己的聲音不要那麽僵硬，他開口說道：「爸，我可能這輩子都做不好一個孩子。」
神楞了一下，說道：「沒關係，嚴格意義來說，我也不是什麽好父親。」
金燊露出了一個很自然的笑：「你是一個好父親，雖然有些時候會以爲我好的名義幫我做决定，但是我沒吃强行自己選擇了以後，你也不會真的把我怎麽樣。」
神表情也很不自然了，很明顯他也不適合煽情，他的手捏著椅子的把手，把手已經變形了，同樣也說了心裡話：「我……你小的時候，做爸爸的我沒有保護好你，所以總是希望你不要再受傷害——」
神還沒有講完，就自我岔開話題：「咱們兩個成年人聊這麽煽情的事情，實在是不適合，對吧？」
金燊點了點頭，說道：「那聊聊其他的？」
於是再一次陷入尷尬的沉默。
金燊說道：「我去看看粥粥有沒有踢被子。」
雖然尷尬，但是金燊出來的時候，心情輕鬆了很多。
回到房間的時候，就發現粥粥壓根沒有睡著，眼睛亮亮地看著他——
「爸爸，爸爸，你跟爺爺說了嗎？」
金燊給女兒掖好了被子，帶著輕鬆的口吻說道：「說了，但是你爸爸可能永遠做不了像你這樣的乖孩子了怎麽辦？」
「爸爸努力一點就可以了呀，我會教爸爸的。」粥粥很有信心的說道。
第二天上午，金燊醒過來就聽到有人在議論事情——
「真的是報應啊，聽說57號床的小病人就是被她踢了，所以才摔成那樣，結果今天她自己就摔了，跟57號病人一模一樣的傷口，就連膝蓋上手心的傷都一模一樣。」
「那個一直幹嚎著哭個不停的孩子？你們會不會太惡毒了，那只是個小孩子，我看著挺可憐的。」
「算了吧，她要是踢的是你女兒，讓你女兒在醫院裡躺著，全身都受傷，動彈不得，你肯定就不會這樣說了。」
金燊多聽一點，就知道那個女孩子演練的時候，自己從粥粥掉下去的地方摔下去了。
現在女孩子的父母已經在大鬧學校了，學校現在不得不停課。
金燊垂下眼簾，心裡幷沒有舒坦的情緒，這些事情都不能改變他女兒依舊全身傷痕累累，需要時間慢慢恢復的事實。
金燊幷沒有出手，他只是拒絕了所有金錢的補償，也拒絕了道歉，換一個同等應有的懲罰而已。
金燊回到了病床，就看到粥粥拉著胡承嘯正在跟她爺爺做游戲——
神被粥粥用紅領巾蒙住了眼睛，面前放著一個蘋果——
粥粥開心的說道：「爺爺……你猜猜這是什麽？」
神伸出手摸了摸蘋果，然後很認真地問道：「是梨子嗎？」
粥粥和胡承嘯都憋著笑：「不對不對，再猜！」
神又摸了摸蘋果，說道：「我知道了，肯定是桃子！」
「不是，爺爺再猜一個，已經快猜到了！」粥粥認真地又蒙了蒙紅領巾：「爺爺不許偷看哦，要自己猜。」
神別說遮眼睛了，就是沒眼睛都能看到萬事萬物。
而金燊看了看自己父親，他似乎很苦惱的樣子——
估計在苦惱還有什麽東西是這個形狀又不是蘋果，他可能想不出來其他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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