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死神爸爸來學校的時候，有點晚了，其他家長都已經離開了，因爲他不喜歡學校的排隊，那種人和人靠在一起的感覺。

　　所以每次都晚十五分鐘才會來接粥粥。

　　幼兒園的大門是鐵門，以前是玻璃門，孩子和家長能够相互看到，但是後來這片地區有一個幼兒園出了事，有個孩子放學的時候，跑太快沒有注意到玻璃，撞了上去。

　　雖然他們幼兒園的玻璃門上有貼東西，但是還是怕萬一，於是就把玻璃門換給了鐵門。放學的時候，孩子們烏泱泱地在大鐵門裡面，伸長了脖子朝著唯一的門口張望，但是實際上只能看到老師，看不到門外的情况，門外面同樣也看不到裡面。

　　大一班的小朋友們是站在一起的，隱隱地圍著粥粥——

　　其中一個小姑娘有點擔心地說道：「公主妹妹，你爸爸今天會不會來早一點？」

　　小粥粥想了想，說道：「他可能不會來得太早。因爲我爸爸有點忙。」

　　「那他爲什麽不讓司機叔叔或者做飯飯的阿姨來接你呀？」

　　「沒有司機叔叔，也沒有做飯的阿姨。」粥粥說道。

　　這個幼兒園的小朋友們家裡都有司機或者阿姨，偶爾爸爸媽媽沒有時間來，就是叔叔阿姨接。

　　這群不食人間烟火的小孩子就覺得好奇怪：「那你們家誰做飯呀？」他們爸爸媽媽從來沒有做過飯，所以在他們心目中都是有一個專門做飯的阿姨來做飯。

　　粥粥想了想，她現在表達能力已經很厲害了，於是小聲說道：「那我告訴你們一個秘密哦，你們不可以告訴別人。」

　　包括承嘯在內，所有的小孩子的頭都凑到了一團，圍成了個小圈圈。

　　大家都好奇又興奮，小孩子永遠對秘密最興奮。

　　粥粥小聲說道：「我們家有很多鬼叔叔。」

　　小孩子們都睜大了眼睛，驚訝地看著粥粥。

　　「鬼叔叔會做飯，會開車，還會給我編頭髮，但是不能讓其他人知道，因爲其他人會很怕鬼叔叔。」

　　小孩子們都驚呆了，覺得好厲害，公主妹妹住在粉紅色的城堡裡，還有鬼叔叔給她做飯，編頭髮。

　　女孩子們都看了看粥粥的頭髮，她頭髮編得特別好看。

　　「那……那我們可以去你家看看嗎？」其中一個小姑娘非常羡慕地說道。

　　其他幾個小孩子也趕緊點了點頭。

　　承嘯的表情非常嚴肅，他認真地拉著粥粥的手：「我也要去！」他要去看看那些鬼會不會傷害人。

　　「好呀好呀！」

　　很快，老師開始一個一個地叫名字，被叫到名字的小朋友很不捨地跟大家再見。

　　承嘯的爸爸來得幷不晚，禮貌地跟老師點了點頭，高大帥氣又嚴肅，老師羞紅了臉，轉過頭，溫柔地叫：「胡承嘯，你爸爸來接你了。」

　　承嘯看了看粥粥妹妹，跟老師說道：「我還要上個厠所，叫我爸爸再等一會兒。」

　　死神二號特別不高興，他受了拖著粉紅色溜溜車的金燊的氣，現在一肚子火，於是三分鐘後，跟老師說道：「叫胡承嘯出來，他爸爸要被反派打死了，快出來救人。」

　　於是胡承嘯不情不願地出去了，霸氣側漏的發表了自己要保護所有的小孩子的目標。

　　死神二號一肚子火，心裡想練個小號，面上還要陪著笑，對自己的傻兒子說：「那我們承嘯要好好學習才行啊，還記不記得一會兒回去怎麽跟媽媽說？」

　　胡承嘯使勁點了點頭：「記得，記得，不能跟媽媽說換學校了，爸爸，你放學吧，我跟你是一路的，媽媽話太多了，知道了我們的事情，肯定會有危險，所以我們一起保護媽媽！」

　　死神二號：「……」這一次的話沒錯了。

　　胡承嘯突然想起了什麽事情，抱住了英雄爸爸的腿：「爸爸，爸爸，我告訴你一個事情，我愛你！」

　　死神二號有點不自在，實際上眼裡忍不住美滿了起來：「一個男孩子，不要整天說這些。」

　　胡承嘯哦了一聲，沒當一回事，只覺得家庭作業做完了，於是很正經地說道：「爸爸，我這周可以去公主妹妹家裡玩嗎？」

　　「這周不行，你媽媽還要帶你去學畫畫。好好學知道嗎？你媽媽掙錢不容易。」

　　胡承嘯有點難過，他想去公主妹妹家裡，可是媽媽是個普通人，不能讓媽媽知道他每天都要跟鬼接觸這麽危險的事情。

　　實際上他的公主妹妹現在也不好過，粥粥等啊等，終於等到老師叫她的名字了，粥粥眼睛一下子亮了，跟個小牛似的，興奮地一下子衝了出去，張開了小胳膊，準確無誤地抱住了年輕的爸爸——

　　小傢伙奶聲奶氣地說道：「爸爸，爸爸，我今天好想你呀！」

　　「爸爸！爸爸！我今天又被老師誇了！」

　　金燊低下頭，就看到小傢伙孺慕的目光，那雙眸子水汪汪地看著他，仿佛他就是她最信賴的人。

　　死神爸爸楞了一下，想起了他看到過的場景，隨著那一幕的樣子，把她抱了起來，然後舉了起來：「……嗯。」

　　死神爸爸嘴角動了動，還是沒有說出應該有的臺詞。

　　只是沒有把小傢伙放下來，而是抱著她往前面走。

　　粥粥捋了捋自己的頭髮，說道：「今天小明要把公主皇冠還給我，我沒有要。」

　　「她說她沒有爸爸媽媽喜歡她了，雖然我媽媽去了很遠的地方，但是我還有爸爸……爸爸，我好愛你好愛你哦……」

　　「爸爸，等我長大了，我就去掙錢，你就不用那麽辛苦了。」

　　今天老師教了大家好多東西，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爸爸媽媽是世界上最愛小寶寶的人，所以今天的家庭作業，老師讓大家回家要跟爸爸媽媽說我愛你。

　　雖然幼兒園的老師們覺得這群土豪掙錢真沒有她們做老師的辛苦，但是還是非常敬業的告訴孩子們，你們爸爸媽媽掙錢養你們非常的辛苦。

　　金燊楞住了，原本嚴肅陰沉的臉，柔和了下來，這種感覺實在是太特殊了，他回過神，皺了皺眉頭，意識到他幷不是她爸爸，養她也只是爲了彌補死神系統的bug，而這個人類幼崽，她注定活不過八歲。

　　明明是很確定的事情，明明是一開始就接受的設定，在這一刻，看慣了那麽多生離死別的死神，心裡酸澀了起來。

　　人類的一生，在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經决定了接下來的一生，因爲出生的那一刻，所有的關係網就開始建立，各種關係網相互作用，影響著整個人生。

　　他開發的死神app，就是靠關係網推算死亡。

　　金燊把小傢伙放了下來，走在後面，看著她往前走去，旁邊也有其他的孩子，比粥粥大幾歲，跑著瘋著，開心地笑著。

　　金燊看了看那個孩子，九歲零三個月。

　　那是他女兒活不到的年紀。

　　小傢伙呼啦啦地在前面跑，時不時回過頭看爸爸，小手叉著腰，興奮地喊他——

　　「爸爸，爸爸，你走快一點啊！」

　　「爸爸爸爸，我們快點回家吃飯！」

　　金燊看著如此鮮活的小傢伙，他腦海裡突然想到了一個場景，小傢伙安靜地睡過去，跟其他所有人類一樣，再也不會睜開眼睛，再也不會叫她爸爸，再也不會在他門前抱著恐龍睡衣的尾巴跟他說，爸爸爸爸，你帶我去坐滑滑梯吧！

　　他內心深處突然感到了一陣抽痛。

　　金燊的脚步慢了不少，他咬了咬牙，告訴自己，他不會干涉人類的壽命問題。

　　這個孩子，就算是沒有這一次系統出錯，她也注定活不過八歲。

　　粥粥見爸爸落後了好多，於是又回過頭來牽爸爸：「爸爸，你今天走得好慢哦。我牽著你走。」

　　金燊低下頭，看著小傢伙乾淨澄澈的目光，輕而易舉地掙開了她的小手，然後六親不認地大步朝前走去。

　　他從一開始就做錯了一些事情。

　　作者有話要說：　　死神二號：現在意識到未免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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