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
秦軒文帶著醫生趕到濱泉公館時,正好看到洛曇深蹲在沙發邊,準備給單於蜚喂熱水。
細心而萬能的秦助理︰“……”
洛曇深尷尬地站起來,一邊給醫生讓位置一邊說︰“你們來了啊。”
秦軒文走近,往沙發上看了看,小聲道︰“先生怎麼樣?”
“有點發燒。”洛曇深喝掉杯子里的熱水,瞄了秦軒文一眼。
他知道秦軒文剛才為什麼用那種無語的眼神看著他——不是因為他突然回國,而是他喂熱水這一舉動。
可單於蜚燒得厲害,他又從來沒照顧過人,除了給喝熱水,別的什麼都不會做。
以前听陳瓊宇吐槽現在的男人一見女朋友生病,就只知道說“多喝熱水”,和豬沒分別。現在自己恐怕也是豬一樣的男朋友。
不久前在糖水鋪子外,他就感到單於蜚體溫偏高,當時本想直接將人送醫院去,但單於蜚牽著他的手,輕輕說著想帶他回家。
被那樣的目光包圍著,他心口都麻了。
皎城剛入秋,前兩天降了一回溫,路上秋風涼涼,他依偎在單於蜚身邊,頓時什麼都不願去想了。
濱泉公館是他們一起住過的地方,一進門他鼻腔就泛起酸,但還未來得及懷念過去,單於蜚就臉色極難看地躺進沙發里。
他設想過無數種重逢後的情形,沒有哪一種是“單於蜚感冒發燒,而我不知所措”。
單於蜚沒什麼力氣,呼吸比平時急促,身上的凜冽感褪去了,一雙眼楮一眨不眨地看著他,就像二十歲時一樣,似乎總也看不夠。
他心中酸酸脹脹,伏在沙發邊,用額頭去踫單於蜚的額頭。
真的很燙。
“用我手機給秦軒文打電話。”單於蜚軟著聲音說︰“叫他帶醫生來。”
他連忙照做。
秦軒文听到他的聲音,似乎毫不意外,讓他照顧好單先生,自己馬上就來。
而他的“照顧”就是守著單於蜚,讓單於蜚喝熱水。
醫生正是之前給單於蜚看病的那位,十分了解單於蜚的yh狀況,隨身帶著對癥的藥,嘆氣道︰“您還是太疲憊了,我讓您休息,您怎麼在辦公室睡一覺就算休息了呢?”
說完又看向秦軒文︰“你得看著單先生,趁這次養病好好休息一下。”
秦軒文視線一轉,“洛先生。”
被點名了,洛曇深立即應道︰“我在。”
秦軒文客氣道︰“單先生就拜托給您了。”
醫生不認識洛曇深,問秦軒文︰“這位是單先生的新助理?”
秦軒文想了想,以聊工作的口吻道︰“嗯,新來的生活助理。”
洛曇深︰“……”
醫生于是轉過來,詳細講什麼藥要什麼時候吃,生病期間忌生冷,食物要營養清淡,還要多吃水果,保證睡眠。
洛曇深听得認真,一一記下,回頭時見單於蜚正溫和地看著自己。
醫生交待完就要走了,秦軒文也要離開。
洛曇深有些不踏實,連忙將人攔住,“你不留下來?”
“不是有您在嗎?”
“我……”
“先生就交給您了。”秦軒文說︰“先生病休,很多事務還等著我去處理。”
他還想將人留下來,搭在沙發沿上的手卻被單於蜚握住,輕輕捏了捏。
“你在就行。”單於蜚說。
他心尖一軟,反握住單於蜚,“好。”
秦軒文和醫生離開了,房間里安靜下來。
洛曇深本該立即倒水讓單於蜚吃藥,卻痴痴地在沙發邊看了好一會兒。
“看什麼?”單於蜚聲音既疲憊,又帶著笑意。
“你也會生病。”他將單於蜚的手握到唇邊,低頭吻了吻,“以前都是你照顧我,這次輪到我照顧你了。”
單於蜚輕撫他的臉,片刻道︰“你瘦了。”
他吸了口氣,起身倒來水,將藥一份一份分好,“來,先把藥吃了。”
藥在他手心,單於蜚抬手欲接,他搖了搖頭,直接喂到單於蜚嘴邊。
“謝謝。”單於蜚說。
“怎麼還說‘謝’呢?”他放下杯子,“這不是我應該做的嗎?”
單於蜚抿著唇笑,昔日的淡漠不見了,從眼中流yh出來的全是柔情與眷戀。
洛曇深拿來毛毯和靠墊,給他蓋好墊好,看看時間——此時已經是夜晚了,說︰“我剛才看過了,家里沒水果,我出去買點兒。”
正在這時,單於蜚的電話響了。秦軒文說半小時之後,有人會送水果和熬好的粥來。
“秦助理真厲害。”洛曇深聳了聳肩,“那我就守著你休息好了。”
說完,他在地毯上丟了個靠墊,盤腿坐了上去。
單於蜚笑,“不用守著。這樣坐很累。”
“不累。”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回事,眼眶突然紅了,“陪你,我不累。”
藥效上來,單於蜚腦中沉沉,眼皮有些睜不開。
“你快睡。”洛曇深說,“睡醒就好了。”
單於蜚“唔”了一聲,卻沒有閉眼的意思。
久別重逢,心愛的人就在眼前,怎麼看都看不夠。
洛曇深湊得更近,遮住他的眼,幾乎伏在了他身上,“弟弟,快睡。”
睫毛在掌心輕顫,那一絲癢順著血脈直到心髒,洛曇深又有了落淚的沖動。
從來沒有想過,這個無所不能的男人也有病成這樣的時候。過去的十年,他們分別了整整九年,如今二十歲的弟弟已經三十歲了,換季時、疲勞過度時,也會感冒發燒,也需要他陪在身邊,悉心照顧。
他又心痛,又難過,又開心。
慶幸自己回來了。
單於蜚睡著了,呼吸平緩,眉心卻淺淺皺著。
他想將那褶皺撫平,又害怕將人弄醒。
回想以往,單於蜚幾乎沒有過過快樂的日子,少有的欣喜全都與他有關。
他喉嚨發緊,在心里發誓,從今往後,再不讓單於蜚受到傷害。
不久,粥和水果都送來了。他將粥倒進鍋里,用小火溫著,又挑出梨,打算炖一盅冰糖雪梨湯。
沒想過再見的第一天會是這樣。
但這樣好像也不壞。
廚房里兩個灶台都開著小火,不用一直守著。他又回到沙發邊,安靜地看單於蜚。
以前他很喜歡單於蜚的眼睫,長長的,又濃又密,給這張過于清冷的臉平添了幾分柔軟。
看了許久,終是沒有忍住,他撐起身子,輕而又輕地吻了吻單於蜚的眼睫。
沒醒。
他松了口氣,打算去各個房間看看。
兩年多以前,他在這里住過一段時日。時間在這里仿佛是停滯不前的,擺設都沒有變,還是老樣子。
但是推開主臥的門時,他眼尾一張,眸中流yh出些許詫異。
素淨的飄窗上,居然放著一個陳舊褪色的小皮球。
他套到的小皮球。
而床頭櫃上,一枚相框倒扣著。
他指尖有些顫抖,未將相框拿起之前,就猜到了里面的照片。
十多年前被定格的瞬間,如今已經泛黃,好似承載著一段漫長的、驚心動魄的歲月。
這段歲月在今日終于歸于平靜。
他將照片放在心口,閉上眼,讓顫栗漸漸平息。
廚房里傳來雪梨湯的香味。
單於蜚睡了兩個來小時,醒來時精神好了不少。
洛曇深趕緊舀來清粥,攪拌吹冷,眼里閃著光,“我喂你好不好?”
單於蜚摸了摸他的鬢發,溫聲說︰“好。”
他沒有伺候過人,笨手笨腳倒說不上,但總歸不那麼利落。
單於蜚耐心地配合他,最後還跟他說︰“味道很好。”
他一瞥嘴角,“又不是我做的。”
單於蜚笑了。
“不過這個是我做的。”他趕緊跑去廚房,將雪梨湯端了出來,迅速往隔熱墊上一放,捂住被燙紅的手指。
“我看看。”單於蜚將他的手牽過來,“痛嗎?”
他簡直要融化在這份溫柔里。
單於蜚攬住他,輕吻他的額頭。
他閉上眼,等著更深更有3(qg)欲的吻。
可單於蜚卻將他放開了。
他不解,脖子向前伸了伸,想去踫單於蜚的唇。
單於蜚卻笑著偏開臉,“會傳染給你。”
“我不怕。”他說。
單於蜚道︰“我怕,我會心痛。”
他先是一怔,旋即將臉埋進單於蜚懷里,片刻,感到背被輕輕撫摸。
“我好想你。”他終于說了出來,“弟弟,我好想你。”
“嗯。”單於蜚拍著他,嗓音低沉沙啞,“我知道。”
“我再也不走了,再也不讓你難過。”
“嗯。”
“我愛你。”
“嗯。”
他不願意起來,任由單於蜚順著他的頭發。
當年他因為懦弱而選擇分手,單於蜚給予他的是三聲“嗯”。現在他回來,單於蜚給予他的還是三聲“嗯”。
單於蜚對他的愛與包容,從來就沒有改變過。
“雪梨湯冷了就不好吃了。”許久,他從回憶中回神,淚中帶笑,“嘗嘗,我第一次做。”
單於蜚接過碗,舀了一勺,“很甜。”
他彎起眉眼,“那你吃著,我去榨果汁,醫生說你要多吃水果。”
“別走。”單於蜚將他叫住,“果汁明天再榨。”
“可是……”
“我吃不了那麼多。”
他想了想,這倒也是。現在夜已經深了,又是粥又是雪梨湯,再吃水果,別說病人,就是正常人也嫌撐。
“將來還長。”單於蜚說︰“不急這一會兒。”
他微怔,很快明白了單於蜚的意思,鄭重地點頭,“嗯,將來還長。”
漆黑的夜里,萬家燈火。
萬家燈火里,終于有了屬于他們的一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