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入夏以來,原城最大的新聞不過“明氏繼承人涉嫌買凶殺人”,但經過明家的施壓干預,真相早已遠離普通大眾的視線。
但在上流圈子里,此事卻掀起了驚天動蕩。
“你和明昭遲到底結了什麼仇啊?他瘋了嗎突然這麼整你!”許沐初暫停了一切娛樂活動,恨不得天天堵在洛曇深家門口,這回終于把人給逮著了,立馬刨根問底,“我瞧你倆也沒什麼不可調和的矛盾啊,以前你和他弟不還挺好的嗎?”
洛曇深正在試新到的高定西裝,在等身鏡前左右轉了轉,“你個傻白甜少爺,這些腌事還是少知道為好。”
“你才傻白甜!”許沐初趴在一邊的吧台上,“我好奇這麼久了,你就跟我說說吧!”
“沒什麼好說。警方那兒已經有明確的證據,明昭遲勾結黑惡勢力,威逼利誘,迫使羅康祿駕駛偷盜來的車撞死周謹川。”洛曇深神情平靜,像說一件與己無關的事,“至于他為什麼恨我,費盡心思想將禍水引到我身上來,那你就只能去問他了。”
“呸!他都‘進去’了,我要問他不是也得‘進去’嗎?我可沒干過這麼傷天害理的事!”
洛曇深一笑,低頭撥弄袖扣。
“那到底是什麼證據啊?”許沐初擺出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勢,“這消息封鎖得可夠嚴的。”
“出事的是明昭遲,明靖琛巴不得把所有人的嘴都堵上,還能讓消息隨便亂傳?”洛曇深嗤笑,“我看你還是別打听了,少管閑事活得比較久。”
許沐初大約是知道問不出東西來了,索性換話題,“內什麼,賀家在其中幫了不少忙吧?賀岳林大張旗鼓回來,擺明就是給警方施壓。”
洛曇深整理衣領的手一頓,“算是吧。”
“那你們兩家現在是怎麼著?”許沐初說著突然瞪眼,“我操,賀岳林要聯姻的不會就是你吧?”
洛曇深不咸不淡道︰“是我又如何?”
許沐初徹底震驚,接著恍然大悟,“我就說賀家怎麼突然摻和這件事,明家又怎麼眼睜睜看著明昭遲進去……你們兩家加起來,明靖琛能耐再大,也不能硬著來。不過明昭遲不至于真的坐牢吧?”
洛曇深沒再繼續答疑解惑,敷衍著把許沐初送走,讓人將西裝收起來掛好。
賀岳林說要幫忙,就真的出手了。
原城的權貴中,賀家背景比較特殊,並非單純的商人。賀岳林想查什麼,遠比一般人容易。
目前已有的證據包括通話錄音、人證、交易記錄,但明家如果不計一切後果“活動”,實際上可以將明昭遲摘出來。
這就要看明靖琛如何抉擇。
洛氏此次受到了極大的負面影響,洛運承不肯善罷甘休,而賀家也因為⼳子的任性而橫插一腳,各方面勢力正在交鋒博弈。
權衡一切的不是親情,也不是正義,而是利益。
前兩天賀岳林來過一回,帶來一個“好消息”。
明家已經亂成了一鍋粥,明昭遲的二叔三叔本來就不滿明靖琛掌權,這幾年一直想方設法勾結、使詐,但明靖琛為人精明,手段強硬,將亂象全都鎮了下去,此番面對獨子闖的大禍,卻隱隱有了難以招架的趨勢。
“我們拿到的其實都是間接證據,確實不足以給明昭遲定罪。”賀岳林說︰“不過明昭遲這‘坑爹貨’算是把明靖琛的規劃全給攪亂了。作為繼承人,他本來就不怎麼得人心,現在還出了這種岔子。如果我是明廂合、明弋善,我肯定不會簡簡單單讓這件事過去。”
“明靖琛現在只有兩個選擇。”洛曇深道︰“讓獨子去坐牢,借以保全自己的名聲。或者使手段讓明昭遲出來……”
“如果是後一種,那照明家現在的情況,他必須‘退位’。”賀岳林搖頭,“我認為他不會這麼做。一旦權力在手,誰願意再將它交出去?”
“明靖琛連一個私生子都沒有?”洛曇深問。
“據我所知,明靖琛在感情上相當正直,或者說是冷淡,從來沒有傳出過任何桃色新聞。”
“那失去明昭遲,他就是後繼無人。”
賀岳林笑了笑,“大好的日子,我們為什麼要替明靖琛操心有沒有繼承人的問題?不如和我約個會,慶祝咱們的小勝利,怎麼樣?”
“不了。”洛曇深臉色微變。
“還惦記著你那小男朋友?”賀岳林不在意,“哎,你倆什麼時候好聚好散?”
洛曇深蹙眉,“我說過,不想和你談論有關他的事。”
賀岳林擺了個投降的姿勢,語氣縱容,“好好,你惦記他,我惦記你,等你好好處理完,我再正兒八經和你談婚論嫁。”
“少爺。”周姨端來糖水,“許少爺已經走了麼?我還多做了一份呢,您嘗嘗,這是今年流行的紅糖冰湯圓。”
洛曇深回神,看著瓷碗里晶瑩剔透的冰塊與湯圓。
周姨一邊介紹,一邊將玫瑰醬、蓮子、山楂、花生碎加進去,“嘗嘗甜不甜,不甜我再加些紅糖,這個要馬上吃,過個十來分鐘,湯圓就凍結實了。”
洛曇深端起碗,想起爽約的那個晚上。
如果冰湯圓的最佳賞味期限只有十分鐘,那麼那天單於蜚是怎麼將冰湯圓拿去洛氏集團的?
冰、湯圓、配料全部分開放?
那需要拿多少個盒子?
是不是還帶了保溫壺?
“哎少爺?”周姨問︰“您不吃嗎?”
他拿了車鑰匙,往門外走去,“下回再吃。”
接到電話時,單於蜚正在樓下曬被子。
今日輪休,夏季陽光耀眼,正好給冬被殺殺菌。
“現在嗎?”單於蜚站在午後的艷陽下,身上籠罩著一圈光芒,“好,你來吧,我等你。”
一小時後,洛曇深放松地坐在單家的木桌邊,等著早該屬于自己的紅糖冰湯圓。
單於蜚在廚房忙碌——熬化紅糖、將花生碾碎、煮湯圓、調鮮花醬……
冰湯圓的保鮮期短得驚人,制作的工序卻很是繁瑣。
洛曇深等得有些不耐煩,歪著身子問︰“還沒好啊?”
“還有一會兒。”單於蜚說。
洛曇深無聊,干脆去廚房里守著,邊看邊問︰“那天你是把湯圓和冰塊分開帶去我那兒的嗎?”
單於蜚手指微頓,“嗯。”
洛曇深有些內疚,“抱歉啊,讓你白忙一場。”
“沒事。”單於蜚只是笑。
“你等了多久?”洛曇深又道︰“我听周姨說,這種甜點做好後十分鐘就凍硬了。”
“沒等多,我聯系不上你,坐了一會兒就回去了。”
“那就好。”洛曇深內疚感減輕,“湯圓是全部倒掉了嗎?”
“嗯。”
說著,單於蜚轉了個身,從冰箱里拿出冰塊。
洛曇深看著他認真地攪拌、撒配料,唇角漸漸勾了起來。
“好了。”單於蜚將勺子放在碗里。
“謝謝。”洛曇深接過,一嘗,果然清甜可口。
單於蜚將剩下的配料和湯圓倒在另一個碗里,也開始吃。
“你這碗也太隨便了。”洛曇深笑,“賣相沒我這碗好。”
單於蜚也笑,“沒關系,味道一樣。”
屋里溫度不低,即便吃著冰湯圓,洛曇深也出了汗。
沒有空調,單於蜚搬來搖頭扇,開小檔,對著他吹。
他很受用,喜歡這一刻的平淡與寧靜,又不得不考慮將來。
兩個天差地別的人難以真正融入對方的人生,他與單於蜚,亦不可能走到最後。
念及此,他有些悵然,看著單於蜚的眼,叫了聲“弟弟”。
單於蜚目光沉甸甸的,“嗯?”
他幾乎脫口而出,“你不想去原大,我送你出國留學好不好?你成績那麼好,一直在摩托廠和酒店待著,真的很可惜。”
單於蜚垂下眼瞼,睫毛在瞳孔里落下深深淺淺的陰影。
“不願意嗎?”洛曇深按住他的手背,用了個力,與他十指相扣,盡量溫柔,“弟弟,你面前有一架向上的梯子,如果我是你,我會順著它向上爬。”
單於蜚沒說話,只是搖了搖頭。
那種恨鐵不成鋼的感覺又涌起來了,洛曇深將手抽回來,沒發火,“你好好考慮一下也行。很多事我可以幫你,你不用活得這麼小心。”
單於蜚眼里空蕩蕩的,好似察覺到了什麼,“嗯。”
洛曇深又問︰“生日想好去哪里了嗎?”
“一起吃個飯就行。”
“又這麼敷衍。”
“不是敷衍。”單於蜚解釋道︰“酒店可以請假,但車間不行,放爺爺一個人在家,我也不放心。”
洛曇深撐著臉頰,不大高興。
單於蜚微笑,“再去一次楠山山頂也行。”
“你太容易滿足了。”洛曇深嘆氣,“那到時候我是不是該對你說——你的生日熱死了夏天?”
單於蜚吃完最後一勺冰湯圓,這時,臥室傳來響動。
洛曇深壓低聲音︰“爺爺在家?今天沒去打牌?”
“嗯,睡午覺。”
“你怎麼不早說?我剛才聲音那麼大,把爺爺都吵醒了!”
“沒有。”單於蜚說︰“他耳背,這個點該起來了。”
單山海從臥室出來,洛曇深笑臉相迎,“爺爺。”
不知為何,單山海似乎有些拘束,“小洛來了啊,有陣子不見了。”
洛曇深扶老人坐下,“最近忙,都沒怎麼來看您。”
寒暄一陣,單於蜚已經洗好碗,洛曇深看看時間,差不多得回去了。
他這一趟算是忙里偷閑,臨時溜出來的,為了對付明家,晚些時候還要和洛運承踫個頭。
單於蜚將他送到路邊,見他的車消失在拐角,才轉身往回走。
“小蜚。”單山海眼里有淚,“你們剛才說的話,我都听見了。”
單於蜚愣怔,“爺爺……”
“小洛是你的貴人,他能幫你,你不要因為我而拒絕。你已經失去一次念大學的機會了……”單山海輕拍著胸口,“我拖累你太久,如果不是因為我,你怎麼會受這樣的苦。”
“爺爺。”單於蜚蹲下來,“您別這麼說。”
單山海看著他,嘴唇不停顫動,卻最終將已經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